第七十八章 道旋之死

陰冷暗沉的焦土上，隨處可見森森白骨，千萬年來，這片人魔大戰的古戰場一直被鎮壓在仙器之下。鬱結在此衝天的煞氣，似魔似幻，搖曳著殘影，猶如惡鬼在嘶吼叫囂。

修行薄弱之人，若是被這煞氣衝到，必然根基受損，常人不敢也輕易不能踏入此地半步，毫無生靈氣息的陰冥之地，烏崖山脈。

灰濛濛的瘴氣之中，緩緩走近一道白影，在此人周身有一道無形的氣場，寒冽凝滯，彷彿空氣都無法流動。這是修為頗高的大能，才能形成的靈力屏障，造化高深者能自成領域。

在收到梵音秘境傳回的消息時，倖存的弟子開始返途的歷練，而這其中並沒有南楠，席陌湮嘗試了各種方法都無法聯繫到他新收的小徒弟。

為此他還親自去了一趟南海，若是南楠還活著，只要她還在南海，問心扣便能尋到她的位置。短短三年，（註：魔界與現世時間流速不同，暫記魔界一月現世一年。）席陌湮走訪四海，仍然感受不到一點小徒弟的信息。但是他唯一確定的是，這個小徒弟還沒有死，若是死了，問心扣便會徹底石化黯淡。

第一次讓他產生了困擾的念頭，站在劍冢上方的孤崖邊，初次見面時，那抹御風跳崖的小黑影，就像一粒堅強的種子，落在了他的記憶當中。師尊故去，她帶回了斷陽，也是在此處他將這個滿身重傷的小徒弟帶回阡陌峰。

千年的修行，對於他這樣的修士來說，早就看淡了生死，若南楠真的死了，也不會在他心底掀起多大的漣漪。但是問心扣在掌心傳出的溫度告訴他，這個小徒弟還沒有死，可能正在某個地方頑強的活著，等待他去解救。

此時一隻四尾小狐在白衣袖袍上蹭了蹭，靈動的大眼睛中也泛出一絲憂鬱，極具靈性的它可能也明白髮生了不好的事情。那個給它送好吃點心的小女孩，主人的小徒弟，不見了。

高貴冷艷的四尾，蹲坐在孤崖之上，迎風微眯著嫵媚的狐狸眼，擺出憂鬱貴族的姿態，四隻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風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四尾os：『今日的風有些喧囂』，

回頭，咦！主人呢？白影轉瞬即逝，已經離開了厲昭峰。

再次現身，席陌湮已經來到一個冷清到詭秘的山頭，道旋貌似知道他要來，璇璣殿的大門在白衣抬步時亦緩緩敞開。

他也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前來拜訪道旋，要知道在玹清宗內，璇璣峰雖然聲名不顯，但是任何峰頭的首座都不敢小瞧了道旋這個老古董。不言其他，光道旋這個老道的背景就及其強大，玹清宗內共有八名渡劫期的大能，七個跟他有交情，且關係匪淺。

若不是戊沅師尊也是當年的七聖之一，他都不敢相通道旋竟然是七聖之首！千萬年前，玹清宗正處於崛起之時，還不曾是西海霸主。那時西海宗門勢力紛雜，西澤大陸勢力遠遠強過他們這些漂泊在海島上的修士。

於是七個志存高遠的修士便走到了一起，七聖時代也是玹清崛起最迅速的時期，光是聽到這幾人的名號，便吸引了萬千修士加入玹清宗。

玹清秉持著正道之首的大家做派，對於鄰近求和共存的小宗門派也沒有實施打壓吞併，而且能扶持幫助的也不吝嗇，逐漸的玹清便在西海之上成了統領的存在，積攢了不錯的口碑。

當然也有不服眼紅的心懷不軌，這邊還在計劃著明天如何下個絆子，那邊玹清已經派人找上門，只因人人懼（唾）怕（罵）的道旋老狗，神運算元，天機聖者，你還沒開始想，人家已經知道了並且防患於未然。

怎麼打？根本沒法打。

讓人們又驚又怕的七聖光環逐漸淡去，後起之秀走上了歷史的舞台，讓老一輩修士個個心存忌憚的道旋老狗，也終於遭到了報應。所謂天機不可泄露，說到底修士不還是被天道摁的死死的，量你的功法再牛叉，還不是反噬自身，困於化神不得突破。

壽齡上萬歲的大能修士並不罕見，但是活了上萬年的化神修士，道旋獨一個，玹清活化石。為了他這來之不易的壽命延續，多少大能師尊想禿腦袋，尋遍天材地寶生生砸出來的。道旋退隱之後，只為找一個合適的徒兒來繼承衣缽，已經不再輕易施法推演。

只是這都找了幾千年了，也沒有一個合眼的，當初的七聖也只剩下其四，戊沅師尊坐化之後，七聖就只剩下道旋首座（老大），祁翎師尊（老七）和海夕洐掌門（老三）。按輩分，席陌湮還得稱道旋一聲師伯，當然他這個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化神劍修第一人，名頭早就蓋過了道旋。

空蕩蕩的璇璣殿中央，觀星台的上空懸浮著一片混沌虛空，垂首盤坐在觀星台上的道旋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眼，看向台下之人，彷彿又老了幾千歲。

席陌湮內心一驚，雖說道旋這個老古董強行續命，但是有各路大神保著，再活個千八百年的也不成問題，但是此時明顯已是油盡燈枯之象。

「你不必緊張，我已時限不多。」

道旋開口阻止了他通知主峰，繼續道：「今日一卦，天道所定，師侄，你天資卓越，日後定有所成，奈何心魔纏身，恐鑄大錯，危害蒼生。」

寬大的衣袖之下，修長的指骨漸漸收緊，面上的神情淡漠，並沒有反駁。在道旋的眼下，彷彿什麼都瞞不過他。

「師伯可曾與師尊說過？」

道旋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戊沅他比你想象中的更加關心與你，不必我來提醒，他自是了解自己的弟子。」

席陌湮嘴角扯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就算師尊信不過他，沒有將斷陽傳授給他，反而給了一個築基弟子，還讓他收為徒弟，那又如何？

「你那小徒弟是個異數，而且與你的心魔大劫有關，渡過此劫，你止步化神千年也該突破了。」

「心魔...」

道旋說完這句話，只見老朽的身軀更加乾癟下去，這次占卜天機，已經是他能留給這個世間最後的信息，但是也無法將所有的事情點破。

「記住，如果當你到了已經無法挽回的地步，捏碎這隻流光沙漏。」

揮手間，一枚小小的金色沙漏落入席陌湮的掌心，這隻沙漏只有拇指大小，裡面的流動著五光十色的細沙晶粒。這隻法寶看不出品階，倒像是道旋集結畢生絕學精華所得。

「烏崖山脈！」

說完最後四個字，道旋便原地坐化了。

璇璣殿的上空生出異像，驚動了不少大能修士向這邊趕來，一石激起千層浪，連許久不曾問世，閉關潛修的掌門宗主也再次現身。

於是在黎和峰的主殿中集聚各峰長老，而席陌湮獨立於堂前，接受各路審視的目光。一襲白衣淡漠如舊，對於道旋之死他能說的只有這麼多。

祁翎師尊早已傷心欲絕，她早知會有這樣一天，卻不知這一天到來的這麼快。對於大師兄，她是落花有意，但流水無情，幾千年來她也看的通透，即使做不成道侶，能一直陪在道旋的身邊，便足矣。

「席師侄，你是道旋師兄坐化前見得最後一人，他可留下什麼遺願？」

席陌湮搖了搖頭，關於小徒弟和他的心魔劫掛鉤，這都是他自己的事，不便透露。原本只是想來問問南楠的下落，也沒有想到道旋臨終前的最後一卦竟然算給了他，或許是天意吧。

對於道旋的死，他更多的是驚異和無奈，在坐之人無不面露悲色，連平常慣與道旋鬥嘴的幾位也彷彿蒼老了幾分。

「尋仙問道，皆有定數，師妹莫要太過傷心。」

海夕洐掌門出言安慰了小師妹幾句，也無奈嘆了口氣，如今的七聖就只剩下他和小師妹了，道旋師兄走的這麼突然，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人魔大戰之時，五師妹和六師弟雙雙隕落，二師兄戊沅渡劫出了意外，表面上在無妄崖閉了死關，實際上神魂去鎮壓劍冢之中無盡煞氣凝聚的魔物。

幾千年間他也去過幾次，二師兄的意識在逐漸被戾氣吞噬，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三百年前了。沒想到幾年前也傳來坐化的噩耗，實際上知情人都明白，戊沅老祖他是自爆神魂來衝散已凝聚成形的惡煞。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陌湮留下，其他人先散了吧。」

席陌湮是最後一個離開黎和峰，關於心魔劫一事，掌門問了，他便說了，只不過未提到與他的小徒弟相關。掌門雖然驚訝道旋的最後一卦算給了席陌湮，這個及其優秀淡漠的師侄，戊沅師兄唯一的，能繼承劍道傳承的弟子。

思緒不禁飄遠，想起來戊沅師兄還有一個得意大弟子，那也是位天縱奇才，當初為了爭奪這名徒弟，他們這幾個師叔師伯還打起來過，最終還是給戊沅收了去，六師弟好一陣咬牙吃酸。

戊沅也是真心教導，一向冷麵無情的二師兄最終因為大弟子的死，自責悔恨，傷了道心。再後來便收了個關門弟子，也就是席陌湮。

墮仙之亂最終在烏崖山一戰畫上句號，距今已經五千多年，沒有想到最近又有魔氣再現的傳聞。而道旋天命已歸，最後一卦也指向烏崖山脈，真的並非巧合嗎？

目送那道孤傲清冷的背影走出大殿，海夕洐輕聲嘆息，七聖時代已過，如今是他們後起之秀的舞台。搖了搖頭，就算魔族捲土重來，五千年前能大敗魔族，如今又有何懼，玹清的實力也已經走上西海巔峰的地位。

－－－－－－題外話－－－－－－

魔界與現世時間流速不同，暫記魔界一月現世一年，即1:12。文中修改了一下，現世五千年多前是烏崖山脈一戰，純種魔族封印，但是對於魔界來說只過了四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