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梅花落紅染嫁衣

所謂「試婚格格」，便是由太后和皇后挑選出的聰慧溫婉的宮女。她們會在真格格大婚之前被送往額駙府住上一段時日，再回宮向娘娘們彙報額駙的身體狀況、性情喜好、生活習慣以及家庭氛圍等情況。以確保金枝玉葉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安心嫁過去。

當真格格與額駙成婚後，「試婚格格」的命運一般有兩種：第一種是以宮女的身份隨格格嫁給額駙做侍妾，但身份依舊是奴婢，且從此再不能與額駙同寢，更不能生兒育女。若是碰上心眼兒小愛吃醋的格格，「試婚格格」便會受到百般刁難，最終落得個羞辱致死的下場。

第二種是留在宮中繼續伺候人，但因為已失去貞潔，會處處受到其他宮女的排擠，最後或含屈而死，或被趕出宮去自生自滅。

而倘若試婚結束之後，真格格對這位額駙不滿意，取消這場婚姻，「試婚格格」的結局會更加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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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與格格年齡相仿的小宮女，都唯恐被選做「試婚格格」。

當寧妃娘娘告知花好，她將成為錦珂的「試婚格格」的那一瞬間，她彷彿已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而得知額駙竟是納蘭月朗后，她那顆破碎的心，又一片一片被拼湊完全，且在心間生出一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早在兩年前，納蘭月朗便已鄭重的承諾，此生定要娶花好為妻。可是，以他們懸殊的身份，那諾言，如何能當真？

花好雖身份卑微，心，卻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她寧願一個人虛度韶華、孤獨終老，也絕不願為人妾。

或許，唯有這樣，她才能圓了與月朗成雙的夢。哪怕，這個夢，註定只是剎那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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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知自己被選為「試婚格格」，花好便將自己關在房中。一會兒痴痴的笑，一會兒又淚落如雨。

那些給她送膳食、送衣裳、送首飾的宮女，亦開始對她畢恭畢敬起來。她們是因著皇家的規矩，亦是因著對她的同情……

要去納蘭府的那日清晨。花好早早地起來，在賞賜的那些衣服中挑出一身桃粉色繡花旗裝換上，對著銅鏡細細梳妝。鏡中的女子，雖算不上國色天香，卻也清麗脫俗。

女為悅己者容，花為知己者香。花好輕輕將一支桃花步搖插在已點綴了淺粉色珠花和紅瑪瑙流蘇的「一字髻」上，心內忽而湧出一絲喜悅。原來，自己也很好，是真的配得上俊雅如謫仙的納蘭月朗！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復又關上。房中的光線亮了幾許，又重新暗下來。

銅鏡中，緩緩映出一張嬌艷欲滴的臉。花好忙起身，轉身，福身。

「格格萬福金安。」看到一身玫紅色華麗旗裝的錦珂格格，花好不自在地低下頭，只覺心跳如鼓，臉頰似火。

「哎呀，跟我你就不必多禮了。」錦珂拉起花好，柔聲道，「這兩年，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的。」

「奴婢不敢。」花好說著，只覺心跳越來越快，臉頰越來越燙。而眼前的錦珂格格，亦是滿面緋紅。

「什麼敢不敢的？你現在也是格格了。」錦珂說著，拉起花好的手，調皮的語調卻忽而變得認真起來，「其實，我偷偷跑過來，是有事想要求你幫忙的。」

「啊？」聽聞這位金枝玉葉竟然有求於自己，花好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

雖然以往錦珂格格同花好鬧著玩兒時，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但此刻她眼中的認真，卻凝重得讓她透不過氣來。

「求求你，不要真的和月朗在一起，好不好？」錦珂小聲說著，臉上的紅雲越來越艷，眼神中有一絲委屈，又有一絲迷離，「試婚格格，是皇家的規矩，我們都無可奈何。可是，我真的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我的月朗。我……好喜歡他。」

「你很喜歡納蘭公子？」花好只覺自己的心被人生生剜去大半，疼得險些暈厥，卻不得不裝作雲淡風輕。

「對啊，他宛轉的簫聲，早已飄入我的心、我的夢。」錦珂輕聲說著，眼中是花好從未見過的柔情蜜意，「求求你，千萬不要和月朗好，他是我的！誰也不許對他動心思！」

錦珂格格說罷，似宣示所有權般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轉身輕盈地推開門跑了出去。

房中熏香的煙氣嗆得人有些暈眩。花好癱軟地滑坐到地上，只覺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得心疼痛無比。是啊，那麼完美的納蘭月朗，怎麼可能只有她一個人喜歡？

或許，唯有金尊玉貴又傾國傾城的錦珂格格，才配得上那宛若仙人般的男子。可他，為何又要對自己這個飛絮般的小宮女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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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九，未時。

太後派人將打扮妥帖的花好送往納蘭府。

當淺粉色的馬車駛出皇宮的側門時，灰白色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

這是花好近三年來第一次踏出那硃紅色的高高宮牆，心中因這難得的自由而湧出一股股雀躍的小噴泉。她輕輕撩開車窗上的錦簾，將胳膊伸出窗外。

一朵潔白的玉花，翩翩然落到花好的掌心，緩緩化作一汪晶瑩的水。絲絲涼意，透過掌心沁入心底。

花好靜靜凝望著掌心裡的雪水，眼中亦染了水氣。或許，自己同納蘭月朗的緣，就如這雪花般，純凈無暇，卻註定轉瞬即逝……

淺粉色馬車在漫天飛雪中駛入納蘭府的前院，納蘭恆碩一家已等候在此。

納蘭恆碩客氣地笑著打賞了來送花好的四個太監和兩位嬤嬤，幾人領了賞便樂樂呵呵地回宮復命去了。

院中的雪越落越厚。

「好姑娘，累了吧？」

「一路辛苦了，去歇息吧。」

納蘭恆碩和福晉對花好客套地寒暄了兩句，便領著月朗兄妹倆向屋內走去。

望著納蘭月朗踏雪遠去的修長身影，花好只覺得雪花一片接一片落在了心上，冰涼而疼痛。

自己終於來到了月朗的家。而那個朝思暮念的人，為何忽而變得如此冷漠？如此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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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披著淺粉色的大氅立於大雪中，兩個身著淺紅色衣衫的小丫鬟走到她面前。

「格格萬安，奴婢們是奉額駙命來帶您去梳妝的。」兩個丫鬟沖花好福了福身子，微笑著挽起她的胳膊，「請隨奴婢來。」

小丫鬟挽著花好來到後院的一間客房內。方走進房門，便有融融暖意撲面而來。

丫鬟幫花好脫下落滿雪的大氅，引著她走過一道簾幕，一套美麗華貴的鳳冠霞帔閃著淡淡光彩映入眼帘。

如紅牡丹花瓣般溫柔的上好綢緞上，用各色絲線綉著龍鳳呈祥與花好月圓的喜慶吉圖。

「這是額駙親自為格格準備的，格格可還喜歡？」小丫鬟見花好眼中閃出盈盈淚光，有些慌亂地問道。

「嗯，喜歡。」花好用帕子擦擦淚，用力點點頭。

雖然身份卑微，但花好也曾如那些公主、郡主和千金小姐般，幻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嫁衣如火地與心上人喜結連理，然後，一生一代一雙人。

因為只是「試婚格格」，按規矩花好是不能著紅裝的。可在她心裡，今日便是自己與納蘭月朗的新婚之囍。

花好精心用桃粉色的繡花旗裝和粉色珠花瑪瑙流蘇髮飾將自己打扮得溫婉動人。雖也嬌艷欲滴，但卻怎麼看都不像新娘子……

丫鬟拿起嫁衣，領著花好走入裡間。簾幔環繞的暖閣中，放著一個巨大的白瓷浴盆，盆中盛著溫水。

輕霧裊裊的溫水中，漂著層層疊疊的美麗花瓣，房裡瀰漫著如夏日花園般溫暖醉人的芬芳。

兩個小丫鬟細心而溫柔的為花好沐浴，更衣，梳妝……

花好不喜太艷麗的妝容，因此換好嫁衣盤好青絲后，只讓丫鬟在自己臉上略施粉黛。大婚，雖是該雍容華貴些，但她還是想將最真實的自己，交給心愛的男子。

梳妝完畢后，兩個丫鬟為花好披上同樣綉著龍鳳呈祥與花好月圓吉圖的紅色帶白毛領的大氅，引著她來到納蘭月朗的月蕊軒。

清幽而雅緻的小院中，幾株梅樹正迎著漫天飛雪，開得喜慶熱鬧。水紅、淺粉、瑩白與淡綠色的梅花，在片片玉花間顯得分外動人。

因為身上的鳳冠霞帔有些重，加之心中滿滿的緊張與喜悅，花好故意將步子放得很慢。

當她緩緩經過開得正好的紅梅樹時，一陣風卷著雪花吹過，片片水紅色的花瓣飄轉著落到她如火的嫁衣上。那綉著龍鳳呈祥與花好月圓的華麗紅裝彷彿被染上了梅花的紅色，顯得愈加流光溢彩，愈加明艷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