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下山
祁豫看著面前甚是憔悴的少女,散亂的絲,凌亂的衣裙,蒼白的小臉,讓人有些心疼。
她懷中抱著一具屍體,是她師傅的,他眼神空洞,如同失了魂似的,兩眼空洞著,她的師傅在她之前的歲月里,佔了她一半的生命。
跟在她的身後,看了看身前的少女,又看了看她懷中老人的屍體,心裡有些沉重,對自己挺好的老人就這麼逝去了,雖然相識的時間只有這麼一天,可不得不說,他對老人是自內心的尊敬與愛戴,有著對強者的尊敬,這也是江湖的規矩,強者為尊,有著對長輩的愛戴,這也是常情使然,你對我好,我自然也會對你好!
一代英雄高手,女中豪傑就這麼死在了一個大山裡,令人惋惜!
年少執劍問正魔,願做紅袖卻蹉跎。
今rì臨終作淺笑,來生閨中披綺羅。
可憐一代女俠,臨終之前仍舊對數十年前的舊事念念不忘,今生一個是江湖俠女,一個是天朝儒生,錯過了,待來生,想來她願做一個閨中待嫁的少女,rìrì穿綺羅做女紅,只為尋那良人再續前生緣。
不過倒是可憐了一派之卻作古山中,當真是遺憾啊!
師傅去世,她心痛yù死,不過他師傅說過,要她堅強,不要讓她在人前流淚,她想著,只在自己師傅面前流淚,而師傅就在她眼前,她用力攥著的是一把長劍,是她師傅生前用的那把,她師傅一直在她的身邊,自始至終,從未離開過,攥著劍鞘的小手微微白。
她只讓自己這麼抱著師傅的身體,祁豫勸了數遍,可看著她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漠視著,祁豫數次都放棄了。
祁豫又想勸,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在親人死去之時,勸說什麼,無論用怎樣的字眼,也會是那般的蒼白,那般的無力。
這是一個要強的有點惹人心疼的女孩。
月sè暗淡,似乎連老天也知道了兩人心情的灰暗,不忍露出昨rì的皎潔。
她就這麼一邊抱著一邊走,獃獃的痴痴地,她的師傅就是她的全部,沒了師傅,就好像沒了父母一般,至親之人身死魂消,她傷心至極。深一步淺一步的走著,少女孱弱的雙臂抱著她的師傅,雖然有著極高的武藝在身,可夜裡畢竟不比白天,尤其是山裡,更是黑的可怕,她雖然有了一流高手的內力,可沒有真正的晉級一流境界,是以她還不能夜視如晝。
祁豫數次將她的身體扶住,否則恐怕依著少女現在的狀態早就要摔倒好些次了。
祁豫背著兩個包袱,兩把劍,包袱一個是老人的,長劍一把是沁兒的,其餘的是他自己的。
他的身體已經長成了,雖然比不上健碩的成年男子,可比起對方一個少女卻也好得多了。
兩人就這麼走著,下山的路基本上就是原路返回,可山道狹小,兩人並肩通過都有點困難,何況少女懷中還抱著一個人?其餘只能默默的跟在身後,在關鍵的時候扶她一把,在她累了的時候替她抱著,可沒想到,走了這麼長時間眼前的少女就這麼堅持著。
兩人一前一後,在陡峭的山路上慢慢走著,鞋跟擦過路邊野草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周圍草叢裡蟋蟀鳴叫個不休,一陣冷風吹過,祁豫緊了緊衣襟,原來秋天到了。net來山上芳菲遲,秋至峰頭蕭瑟始。秋天,從山上開始,晚上,更讓人遍體寒意。
冷幽的風吹過,祁豫jīng神一震,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幹了,耐得住這點冷。可眼前的女子不一樣,一身輕衣罩身,抱著她的師傅走了好久,身上早已香汗淋漓,一陣風吹過,忍不住的打了個顫。
祁豫搖了搖頭,他還想勸說,力氣活,本就是男子應當做的。
「沁兒姑娘,要不我替你抱會兒你的師傅吧!這一路還有好長,你這麼下去,等不了多久就會筋疲力竭的!你師傅對我極好的,讓我也幫你抱一會兒吧!也算是盡點孝心!」祁豫曉之以情,想以情理動之。
怎奈好一會兒那女子才輕聲說著,「不用了,我要帶我師傅回山。」她的語氣淡淡的,祁豫覺得她突然之間多了些淡漠,不再是當初親切如鄰家小姐姐般的女子了。
祁豫微一沉吟,最終還是開口道,「沁兒姑娘,你師傅看你這麼苦這麼累,恐怕在......你身旁也不會開心的!你歇一會吧!下山的路還遠,等下你來替我就是了。」最終,他還是抬出了她師傅對她的關心,縱然讓她黯然傷神一番,他也不想眼前這女子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這麼冷的天,又一身汗水,再加上心頭的悲傷,更吹上一陣冷冷的山風,十有仈jiǔ是要得病的,再好的體質,也經不起這折騰啊!
少女終於站住了身子,昏暗至極的夜sè里,他看不清楚少女的臉sè,不過見到少女停頓了腳步,繼續說著,「如果你師傅還在的話,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這般模樣的,你要好好的,你師父才能放得下心啊!」
祁豫仔細看著身前少女的身影,他分明看到了這少女雙肩不斷顫抖著,祁豫可以想象得到她是在哭泣。
「嗯。」少女為不可聞的應了一聲,祁豫趕忙從她懷中接過老人的屍體,雙手滑過,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少女雙手的冰涼,衣衫都濕了。
抱過老人的屍身,冰涼堅硬的觸感傳來,祁豫走在了前頭,慢慢地朝山下走去,山間小道蜿蜒曲折,再加上杜yīn山又極為陡峭,是以山路甚是難行。兩個人默默的朝前走去,祁豫很是小心的朝前走著,他不怕自己被摔倒或者其他,可他不敢因為自己不小心傷了老人的身體,那他可就百思難辭其咎了。
一會兒功夫,祁豫便滿身大汗了,夜裡的山路不比其他,行走起來要小心謹慎著,再加上懷裡還抱著一個老人的屍身,他生怕傷了老人的屍身,這一會功夫,讓他覺得不比自己模仿三個人的足跡要簡單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逐漸變亮了,可祁豫明顯的感覺得到這天似乎亮得比平rì晚了些,他心頭一跳,夜裡月sè朦朧的,現在天又亮的這麼晚,十有仈jiǔ是要下雨!
祁豫擔心至極,好在從此處已可以遠遠地望到山下的村鎮,他加快了步伐,回頭望了望,看到沁兒臉sè蒼白的走著,一身水綠sè衣裙稍顯狼狽與凌亂,神sè憔悴難當,不過眼神中倒是少了許多空洞,這幾個時辰下來,也讓她的心情靜下來不少。
祁豫心上稍安,想了想,畢竟女子早熟,雖然心xìng堅毅比不了男子,可單單是越其身體年齡的心理,也足以讓她在這幾個時辰的時間沉靜下來了。
「看著天sè,說不定今rì是要下雨了,我們快些走吧,省的淋了雨!」祁豫如是說道。
少女只是點了點頭,不過腳上也跟上了祁豫的步伐。
兩人加快了腳步,此時天已放亮,山路清晰可見,不再如同夜裡那般,深一步淺一步,試探著的走了。
一路無言,兩人來到了山下,恰好,有一輛馬車停著,停在了山下一個小村的路口,一顆巨大的榕樹下,馬夫似是在等著什麼人。
「這位老哥!你這是要去哪啊?」祁豫忙上前問道。
馬夫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年輕時當見過幾次世面,看著祁豫懷中的屍體,先是嚇了一跳,接著便強自鎮定了下來,不過依舊忍不住問道,「公子這位......是?」
祁豫也沒隱瞞,說道,「這是我師伯,去世了!老哥能不能讓我們搭個車,往鎮上棺材鋪去?」
馬夫大嘆晦氣,沒想到正主沒等到,來了一個送屍體的,他不由想是不是今天黃曆上寫著不宜出行。「公子,小老兒還有客人要等,這個.......」
祁豫對著身旁的少女道,「沁兒姑娘,把我的銀票取出來!」
沁兒慌忙取出一些銀票,全是百兩的銀票,連千兩的銀票也有那麼幾張!銀票都是油印的,沒被河水泡壞。
沁兒直接遞出了一張百兩的銀票,「這個夠補償你的損失了吧?!」祁豫說道,一百兩銀子,他也不在乎,眼看著天要下雨了,他不想讓老人的身體受雨淋了。死者為大,妄動屍身已是大忌,若是讓這屍身因為幾個銀兩受了雨水,他定然不會原諒自己的。
馬夫眼都快瞪直了,白花花的銀票啊,這可是一百兩的銀票啊!他大早上在這等著一個說好要去臨江城的主顧,沒想到來了一個這麼個大主顧。去他娘的王二狗子,自己走著去臨江城吧!
「哎哎哎!好咧,二位稍後,死者為大還是先讓老人入棺為安再說吧!」馬夫眉開眼笑,雙手忙接過遞到眼前的百兩銀票,仔細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傳進懷裡,一年也掙不了這麼多錢吧?
祁豫小心地將老人的屍身抱到車上,沁兒也跟了上來,坐在了車廂里,馬車不大寬廣,兩人並肩坐著,祁豫抬了抬麻的雙臂,招呼著車夫趕緊走。
馬夫「哎」了一聲,駕馬賓士而去。
天上飄起了小雨,車后不遠處的一個青年小伙大喊著,「劉二叔,劉二叔!我還沒上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