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中原中也有收藏喜歡的東西的習慣。
先是機車,然後是酒,從十六歲就掌握整個橫濱的寶石流通開始,他的收藏室里便堆滿了名貴的物品。
但這麼多年過去,他喜好的東西似乎也沒發生什麼變化。
硬要說的話,就是衣櫃里多出來的一堆衣服。
自從喬麗婭搬進公寓,中原中也也順其自然地搬了進來。
黑白的單調色彩里多了幾分其他的顏色,中原中也卻奇怪地並沒有因為空間而感到惱怒。
明明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一個人無比自然地生活在一起。
……
港口黑手黨與彭格列的談判在十日後正式結束,彭格列的專機離開日本境內時,中原中也第一次帶著喬麗婭去看了橫濱的夜晚。
從港口黑手黨五棟大樓中最高的那棟的天台向下看,幾乎可以將整個橫濱的夜色納入眼底。
和之前在羅馬和西西里看到的有些不同,橫濱的巷子中並沒有悠揚的小提琴曲,也不會有人穿著裙子和街頭的藝術家一起跳舞。
這座暴力鎮壓下的城市,在如水的月光下呈現出一種特別的寂靜。就好像是焦土上破出的芽,石縫中長出的花。處處是黑暗,又處處是希望。
崎野七穗趴在欄杆上看了一會,好奇地偏過頭去看向中原中也:「中也以前就想當黑手黨嗎?」
「沒有。」中原中也否認得很快,垂落的目光透過欄杆,不知道是在注視著什麼,「我以前討厭黑手黨。」
「誒。」察覺到對方變得不對勁的神色,崎野七穗驚訝地拖長語調,收回目光時隨意地笑了聲,「我以前也沒想到我會認識黑手黨。」
中原中也回憶了一下她的檔案,記起喬麗婭似乎出身於義大利的某個小村莊。
的確不是能接觸到黑手黨的地方。
「所以我們去哪玩?」收斂思緒后,崎野七穗興奮道。
中原中也挑眉,反問道:「你想去哪?」
崎野七穗思索一瞬:「你知不知道有個地方叫東京都立高等專門學校?」
中原中也:「……你要去別人的學校里?」
「沒有啦。」崎野七穗回答道,身體前傾,趴在欄杆上,「那是一個不存在的地方,騙你的。」
風將她落在肩上的髮絲吹起一個角,少女的神色沉寂,看起來柔軟又溫和。
「真不會喜歡別人?」忽然,中原中也見到她偏過頭來,好奇地問,「再給你一次機會哦。」
他知道她在期待著什麼。
中原中也被她氣笑了:「不是你說讓我每天多喜歡你一點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崎野七穗收回視線,眼睫輕輕地垂下,「但中也你太堅定了,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
她的聲音微弱,沒讓中原中也聽見。
「我就算了……」
「……你會難過的啊。」
-
崎野七穗一直在思考,亂步先生解出來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由於每天窩在房間里沒有事做,所以思考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直到現在,她隱隱有了答案。
也許是下個,也許是下下個,不知道要再經過幾個循環,她的積分才能足以修復她的身體。
理智清晰地告訴她,快點結束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中原中也實在是太好了。
崎野七穗嘗試了一下,最後竟然從他的身上找不到
一個缺點。
她說想去看海,中原中也就帶著她去看。
青年壓在帽檐下的赭發在機車飛馳掀起的氣流中晃動,像是自由又搖曳的楓林。
[禁止對npc過於關注]
每當她產生疑惑的時候,系統總是這麼提醒她。
但崎野七穗抱在對方腰上的手輕輕收攏,分明感到了熾熱的溫度。
是活著的。
真實存在的。
離開長谷部的時候,崎野七穗還能用這不過是個遊戲來安慰自己。
但和綱吉分別時,崎野七穗已經逐漸明白了一點。
這個「遊戲」的壞處就在於,當她的身體死後,靈魂還會再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
因此少女站在原地,清楚地看到了對方顫抖的指尖。
她對像亂步那樣直率的人沒有辦法,對溫柔過頭的人更沒有辦法。
事實上,在彭格列離開橫濱的第二天,崎野七穗就收到了由雲豆送過來的一封信。
是沢田綱吉的字跡。
可能是擔心雲豆帶不動太重的信封的緣故,那位教父只簡短地寫了幾句話。
[等等我,七穗]
[還有,不要讓森君知道這件事]
崎野七穗把這張似乎是從哪裡撕下的紙翻過來。
[還有]
[要永遠開心]
……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
崎野七穗用打火機把紙條燒得一乾二淨,最後又重新在便利貼上寫了一句,塞到雲豆腳上的裝置里。
[別哭鼻子哦,綱吉]
沢田綱吉小的時候總喜歡哭。
崎野七穗很慶幸是在他小的時候遇到的對方。
被同學揍了會哭,走路摔跤了也會哭。
綱吉身上很神奇的一件事就是,明明是被霸凌者,但即使有了力量,選擇的卻是保護別人。
仔細想想,中也好像也是這個類型。
作為黑手黨來說,他比reborn似乎要心軟不少。
她說讓他每天多喜歡她一點,中也就真的每天多喜歡她一點。
崎野七穗看著那到99的好感度,索性從卧室跑到了書房。
「中也!中也中也中也!」
打開門的少女興緻勃勃,她的眼睛明亮,手裡捧著一個親手做的小毛氈。
「看我做了什麼!」
是只貓。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得出結論。
喬麗婭做的並不熟練,隱約可以看到改過很多次的痕迹。
「可以放到你的帽子上哦——不過那樣似乎會掉掉,所以還是放在桌上好了。」
她自顧自地得出結論,身上穿的是前幾天買的同款睡衣。
「你不抱我嗎?」
見中原中也愣住,崎野七穗好奇地問道。
安靜的房間里,最終還是忍不住響起了一聲笑。
是從中原中也的電腦里發出的。
尾崎紅葉的尾音拖長,語氣中帶著欣慰:「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啊。」
中原中也的耳垂微紅,沉聲說了句「抱歉」,在喬麗婭溜走前合上電腦。
「……下次知道了。」崎野七穗充滿歉意地說。
「沒關係。」中原中也把她抱到腿上,「是我忘記告訴你了。」
他說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的小毛氈:「謝謝,我會好好保管的。」
崎野七穗搖頭:「又是這樣,你什麼時候才會生氣呀。」
中原中也挑眉:「你想看我生氣?」
崎野七穗:「……也不是?我只是覺得你該生氣了。」
中原中也笑了一聲:「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生氣。」
「那什麼是大事?」
中原中也想了想,摁住她亂晃的腦袋:「組織的利益,太宰那混蛋,還有……」
「還有?」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你。」
喬麗婭是他加入港口黑手黨以後,第一個選擇追隨他的部下。
話雖如此,但中原中也是在她卧底時每天給他發些無聊的信息的時候才注意真正到她的。
先是每天的早安晚安,明明自己才是弱勢的一方,喬麗婭卻每天都會緊張地問他還活著嗎。
中原中也總會產生種錯覺,與其說喬麗婭是去執行任務,倒不如說她是去旅遊的,
少女就像太陽一樣,沒什麼真正畏懼的存在,只會裝模作樣地和他抱怨今天又被拉去訓練了之類的話。
她告訴他義大利有明亮的星星,從二戰起就延續到現在的浪漫的咖啡廳,還有波光粼粼的海。
中原中也那時候回了什麼呢?
【「橫濱也有。」】
他避開迎面而來的子彈,垂下眉眼,在血與罪惡的戰場上,這麼耐心地回復了她。
【「等你回來,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本該如此。
他是從那時候起,在一次一次只有他們知曉的通訊中——
愛上的喬麗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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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
崎野七穗發現中原中也抱著她的那時候,偶爾會無意識地咬咬她的耳朵。
貓耳的觸覺顯然比人類要敏感得多,本來還得意忘形的少女總會在那時渾身一顫,捂著臉縮成一團。
「總、總之——」
「你看到它的時候就要想到我!」
棕發的少女惱羞成怒地拍拍桌子,指著桌角的毛氈叮囑道。
中原中也覺得不想到她才比較難。
「……我去洗澡。」被她蹭得心煩意亂的中原中也站起來,向辦公室外走去。
「下午洗澡?」崎野七穗托著下巴,有些不理解。
中原中也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在出門前叮囑了她一句「不要亂跑」。
他的聲音中帶著些沙啞,氣息很快消失在走廊上。
崎野七穗的確沒打算亂跑,如果不是森鷗外叫她的話。
第二次來到首領辦公室,崎野七穗站在那裡,偷偷瞄了一眼門口持槍的護衛,還是不太習慣這些嚴肅的場景。
「中也昨天向我提交了結婚的申請。」
輕飄飄的一句,崎野七穗聽到的時候倒不是很驚訝。
她只是抬起眼,看向那雙深紫色的眼睛。
「你是怎麼想的呢,喬麗婭?」森鷗外短促地笑了一聲,「說起來,雖然沢田君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我稍微也能預料到了。」
文件的最下方,壓著的是一隻黃色的小鳥的照片。
老實說,森鷗外覺得這並不是件壞事。
喬麗婭是彭格列十代目喜歡的人,這能給港口黑手黨帶來更大的利……
「我不會告訴你的。」崎野七穗皺起眉頭,神色堅定,「事實上,我也並不認同自己卧底的身份。」
沢田綱吉
從未將她當做卧底對待。
她知道現在的場合不適合說這樣的話,但最壞的結果又是什麼呢?
當崎野七穗聽到「結婚」這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時候到來的。
她絕不能再一次在婚禮上死去。
那麼潔白的婚紗,染上鮮血的時候卻令沢田綱吉落下了眼淚。
一滴又一滴,砸得她喘不過氣。
至少不能再在中也身上重複一次。
森鷗外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這倒是令我有些驚訝,你不是喜歡中也嗎?」
崎野七穗垂下眼睛。
「……喜歡吧。」
「就是因為太喜歡他了,所以做不到。」
「是嗎。」森鷗外彎起眼睛,「那我尊重你的意見。」
少女輕輕地笑了。
「你自由了,喬麗婭。」
-
崎野七穗從沒想過,有朝一日的自由是以這種方式實現的。
她在港口坐上了艘漁船,無端地花了很大一筆很大的價錢。
她沒什麼要求,只是說如果有人來找她,一定要將這兩封信交出去。
「那麼您要去哪呢?」船夫好奇地問道。
「去看太陽。」崎野七穗說,「日出是最充滿希望的時刻,不是嗎?」
喜歡真是種矛盾的東西。
崎野七穗覺得自己應當去告別,卻又害怕告別。
她把自己的秘密裝進了那封小小的信里,幾乎能預見中原中也看見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她只是……
只是太害怕了。
生氣也好,憤怒也好,這些東西崎野七穗都不在乎。
她是咒術師,見過無數因這些情緒產生的咒靈。
她只是害怕眼淚。
那雙鈷藍色的眼睛永遠肆意又明亮,就像她身下的這片海。
少女躍入海中,緩緩下沉,一米又一米,就像是墜入了中原中也的眼中。
在闔上眼的那一刻,她確實看到了他們的未來。
[禁止消極對待遊戲]
[禁止對npc產生感情]
系統的警報聲在她的耳邊回蕩。
崎野七穗笑了笑,在闔上眼的那一刻,不緊不慢地抬起手。
中原中也拽住了她。
醒醒,喬麗婭。
中原中也說了很多,崎野七穗卻踩在海面上,看著自己的身體喪失生息。
沒錯,像他這樣好的人。
能討厭她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