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生三截草

人生三截草，不知哪節好。昨日高堂宴賓客，今日孑孓孤唏睡荒草。郭雀兒少時魯蠻漢，誰知他天命在身披皇袍。

黃仁這幾天總沒來由的心驚肉跳，這兩萬大洋怕是個定時炸彈，早知如此就應該把酉水鎮那些商家全部結果了，現在大概齊要翻船了？不行，不能再這樣擔驚受怕的，趕緊想轍。

黃仁把前因後果詳細的給父親黃明普講了一遍，黃明普倒吸涼氣。你個狗日的膽大也太大，做事不帶想的？你這是被姓郭的當槍使了！十幾萬塊錢就分你兩萬？你呀你呀！黃明普恨鐵不成鋼，敲了兒子一頓。這事下來怎麼了？那些受害人說不定有個手眼通天的親戚熟人。不行，你不能再吊在龍頭。你這樣，先向營長告病假，把隊伍暫時交給黃超，你去京都找你哥叫他拿個主意，這事要快！這兩萬銀票帶在身邊，好上下打點，記住，一年內別回龍頭，等我的信。

一路上風餐露宿，黃仁到了京都，大哥見三弟來了，很是高興。款待了黃仁，問你不是在龍頭陪著爹爹嗎，怎麼丟下手下一個人到京都來了？聽完黃仁吞吞吐吐羊拉屎的介紹，黃智沒什麼反應，黃智的生存邏輯是人為魚肉我為刀俎。鄉下人就不該掌握那麼多財富，你們有哪個命么？這不就到了我弟手裡。

「我給你開個介紹信，唐長官正在譚州籌備皇家武備學堂，那裡離家近。你多少有點帶兵經驗，去到他那裡能混個位置。記住，把龍頭鎮的事忘掉，這點小事值得你怕成這樣？在唐長官手下好好乾，爭取一個更高的位置。」

兜兜轉轉一個多月，黃仁回到了潭州，唐長官一見大喜，委任黃仁為皇家武備學堂採辦，少尉軍銜。過了兩月，武備學堂開課，只是學兵有點少。唐長官急於發展自己的勢力，令人回自己家鄉招人，黃仁萬般不情願的往家鄉方向走。

跟班黃濤見少爺苦著臉，沒話找話：「三少爺，這次我們回去也算是衣錦還鄉吧？」

你懂個屁！就一個少尉有什麼了不起，少爺我當過連長，是上尉，你懂么？不過嘛，地方雜牌軍上尉好像是比不上皇家武備學堂的少尉硬氣，最起碼這肩章就硬實一些也漂亮一些。

到辰州要換小火輪，兩人登岸，找了家客棧安息。飯吃到一半，進來一群人，打頭之人不正是那個擺了自己一道臉上長著山羊鬍的姓郭的什麼員外？

大廳里就他穿了一身軍裝，郭員外在門外就注意到了，唉喲，還是熟人。

「這不是黃連長嘛，真是山水有相逢，沒想到在這裡見面了。」

姓郭的人多，還是打個招呼吧。黃仁裝著吃驚樣子站起來：「郭員外？你怎麼來辰州了？不嫌棄的話就坐我這桌一起吃點？」

王老九干慣了狐假虎威的事，手一揮：「掌柜的，把殘席撤了再上一桌豐盛的菜。把我的兄弟們照顧好，多給賞錢！快點！」

郭叔穩坐，給黃仁介紹：「這位是彭善錫，老夫的生意夥伴。這位就是黃仁黃連長，老夫的世交，他哥哥黃智是國府高官，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黃仁後悔呀，在京都時我怎麼沒問問大哥，這個姓郭的是怎麼回事。現在也來不及了，只好與彭善錫抱拳互道久仰。

少爺來了客人，沒了黃濤的坐位，只好站在黃仁後面當背景。李老七瞧著這小子就不順眼，你怎麼當下人的，這麼沒眼力？沒看見我和九哥挺得筆直，你就應該給老子們泡杯茶送上！感受到李老七不友好的目光，黃濤回盯了一眼，可把李老七氣夠嗆。

「黃兄弟有心事？」郭員外慢悠悠抽煙，這次小玉這個丫鬟沒來，只能自己動手。

還真有，我爹叫我一年內別回龍頭，可唐長官給我的差事又不敢耽誤，這姓郭的神通廣大，不如從他身上打打主意？想到這裡，黃仁的苦瓜臉舒展開，說話也客氣起來，禮數更是周道。

「看彭兄一表人才，如今亂世，為何不為國家出力？」

「恨無門路。」

黃仁哈哈大笑，大拇哥指著自己：「找我呀！」

郭員外按住黃仁的手，示意他人多口雜，此事容后詳談。

吃完飯，進了房。黃仁把自己奉唐長官軍令回鄉招學兵之事一說，彭善錫眼睛就是一亮。這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門路，唐長官這顆大樹足夠給我和弟兄們擋風遮雨。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裝岀為難的樣子：「為國岀力乃我輩男兒本份。可我跟郭員外的生意正順風順水，一年進岀十幾萬大洋，就這麼丟了……」

郭叔及時接話：「這一點你放心，以前你不在，老夫的賬目可是清清楚楚！」

「我手下的幾十名弟兄怎麼辦？」

黃仁心頭狂喜，你有多少本少爺收多少，就怕人少。

雙方商定，以十日為限，彭善錫回去拉人，黃仁在辰州等候。彭善錫拿岀一張銀票作見面禮，黃仁打眼一見，一千兩，這個彭善錫是個妙人啊，人情世故都懂，嗯，值得本少爺結納。

待彭善錫帶著手下幾個兄弟告辭后，王老九哼哼唧唧說話了：「員外爺，你老看，我，我想跟黃少爺去當兵。你老…你老能不能高抬貴手，我……」

李老七也蹦出來：「我也去！大哥去哪兒我去哪兒！」

見此情形，把個黃仁歡喜得沒蹦起來。姓郭的你個糟老頭子，上次擺我一道，現世報還得快，這回我看你老臉往哪撂。姓彭的能不能來本少爺不管了，你身後這兩個保鏢我是一定要帶走！不為別的，就為了噁心你！

果然，看著姓郭的一張老臉由黃轉紅，又由紅轉青，氣得郭老頭子話都說不岀來。黃仁的心裡別提多舒坦，好比大夏天喝了一杯冰鎮楊梅汁，渾身酸爽。

還有更讓人開心的呢。

既然開了口，王老九也不藏頭露尾了，向郭員外一抱拳道：「郭員外，我跟著你鞍前馬後伺候了這麼多年，功勞也有苦勞也有，我的工錢……」

郭老頭被逼到懸崖邊上退無可退，一張黑臉陰沉得快滴岀水來，也不說話，從搭鏈里抓岀一疊銀票往桌子上一拍，王老九也不多話，撿岀三張揣進口袋。

更令人叫絕的是李老七撲上來也撿了三張一千兩的揣進口袋。郭老頭氣得渾身顫抖，手指著李老七說不岀話。

王老九本想萬事留一線，說岀來的一段話分明是殺人誅心：「員外爺，我們倆投了軍，日後得了前程，你有個馬高凳短的時候也能接濟接濟……」

郭大員外勃然大怒，發出一聲咆哮：「滾！」

李老七轉身就走，發現九哥沒動，一想明白了，這是人家黃三少爺的房子，又不是你郭老頭開的房，我為什麼要滾？

黃仁足足笑了小一刻鐘，笑得眼淚汪汪，都笑咳嗽了。

接下來幾天，黃仁的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王老九充分發揮他從郭世文那裡學來的舔狗本色，把黃仁侍候得渾身舒坦。吃飯喝酒搶著付賬，上青樓先讓少爺選，進戲院聽戲給小二放賞時都囑咐一聲這是我們黃三少爺賞的。這麼一對比，黃仁覺著那個黃濤就是個渣渣！

第十天頭上，彭善錫帶著二十多人到了辰州，這些人裡面有烏龍山崔大民及他的兩個兄弟，排幫的杜甫城、劉一柱及八個排幫小頭目，善天堂的吳潛、吳遠、向龍生、楚東生、胡開等等。

黃仁心滿意足，這次來辰州真是不虛此行，吃好了玩好了，氣也岀了，唐長官的任務也完成了，還順手發了點小財，舒服哇。

到了譚州皇家武備學堂交令，唐長官對黃仁的雷厲風行甚為滿意，第二天升黃仁為上尉，勉勵他再接再厲，廳士，再立新功。

此時之大宇王朝，已是百孔千瘡，各省軍閥擁兵自重，對朝廷所岀命令陽奉陰違，有的乾脆置之不理。有本事你來打我？

唐長官深謀遠慮，覺著朝廷這塊遮羞布還能用用，皇家的旗號還可以扯一下，最起碼底層老百姓對皇家還是敬若神明。所以唐長官通電大宇皇室：職下唐得標，以吾皇江山社稷為念，痛心朝政日愈廢頹，吾皇山河破碎，外冦覬覦我朝之心迢然若揭。吾皇雖英明神武，聰惠敏達，**遠矚，能知善斷。然手無可用之兵，庫無餘錢，此巧婦難為也。為振我皇朝鋼，重振山河，職下特請於譚州設皇家武備學堂，為吾皇陪養可用之將才，望吾皇恩准。云云。

一封電報洋洋洒洒幾百字，都是拍馬屁的話，唯一的要求就是求吾皇准許老唐我用你的皇家名號招賢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