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奶奶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秦嵐走到了家門口。

磚牆木門，雖然看著有些老舊，但也是附近頂頂好的房子了。

因為它很大。

秦嵐有些緊張，但還是邁開了腳步，推開掩著的厚重木門踏進了院子里。

院里有個老太太，正在各自的菜園裡忙活著，她見門口有動靜，便抬頭看過來。

「嵐嵐回來了？」對方笑呵呵的看向秦嵐。

秦嵐笑著回應：「嗯，姨奶你怎麼自己給菜澆水啊，表嬸呢？」

說話的是奶奶的表妹李翠芳，她跟自己的小兒子一家租著這裡的房子，已經住了好幾年了。

「她出去打油了，就一點菜，我順水就澆了，不礙事。」李翠芳笑眯眯的朝她擺手，「快回屋吃飯去吧，你奶給你留著飯呢。」

「那姨奶你小心點別摔了。」秦嵐叮囑了一句。

「放心吧。」李翠芳應了一聲，繼續開始幹活，動作慢吞吞的。

秦嵐看了一眼就沒在多說什麼，微微吸了口氣，看向最東邊的那間屋子。

秦家情況很複雜，原身是跟奶奶苗燕君一起生活的，並沒有跟秦家人住在一塊。

66年文化大G/命，苗奶奶作為地主家的女兒，被□□。秦爺爺死活不同意離婚，陪著她一起被下放。

秦家兩個兒子主動跟秦爺爺他們脫離關係，叫他們二老傷心不已，秦爺爺更是大受打擊，再加上剛下放時就遇暴雨，在牛棚里住著淋過雨後就開始生病。

沒有葯，環境惡劣又吃不飽，秦爺爺很快就撒手人寰。

苗燕君一下便恨上了自己和兩個兒子，再加上十年勞苦，平反回來后，秦家人才發現苗燕君性格大變，變得十分冷硬不近人情，甚至是孤僻陰沉。

上面將苗家當初給苗燕君的陪嫁——鎮上的大院，五間平房和兩間鋪子門面還給了她，秦家兩個兒子又巴巴貼上來，苗燕君卻沒有認他們，叫他們滾。

秦家兩兒子知道自己媽是因為爹的事情，怨恨他們，可當時不那麼做，他們和孩子們也不好過啊。

無數次上門，無數次被打出來，過年過節他們提東西來看，也根本進不了門，苗奶奶是發了狠的不認他們。

秦家兩個兒子無奈，只能暫且作罷。

直到後來，原身被秦二兒一家忽視，大病一場差點燒死後，苗燕君主動上門要了原身自己養，他們一家才得以見面。

秦老二當時一聽就同意了，立馬將原身戶口牽到了苗燕君那邊，他知道苗燕君是想養原身，叫她以後給自己送終的。

到時候，這房子肯定要給原身，那還不是他們二房的？

於是一改當初漠然無視，跟他媳婦兩個人開始對原身噓寒問暖，動不動就喊原身回家吃飯，聯絡感情。

苗燕君心知肚明，但也沒有不叫她見，只裝作不知道。原身雖然渴望父母疼愛，但也不是真傻，也不常常回家。

畢竟她是苗燕君賣了間鋪子供上的大學，誰真的對她好，她自己心裡清楚。

「站門口乾嘛呢？半天不進來？」苗燕君的聲音從屋裡傳來，打斷了秦嵐的思緒。

秦嵐回神，猶豫了一下推開了房門。

屋內，一身紺色布衣、帶著繩系眼鏡的白髮老太太，拿著一雙襪子正在縫。

苗燕君抬頭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秦嵐，淡淡的說：「傻站著幹嘛？洗手吃飯去。」

有些恍惚的秦嵐應了一聲，看著苗燕君心裡狂跳，她不止名字跟院長奶奶一樣，長得也一模一樣啊！

只不過院長奶奶常年臉上帶笑，十分慈愛祥和，而自己面前現在這位，面無表情的很是冷漠。

秦嵐心不在焉的打水洗手，心裡再次疑惑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她為什麼會來這裡？

洗完手，秦嵐來到桌上坐下，揭起扣著的碗，看裡面的一個大饅頭和一碟子清炒紅薯葉，拿起來筷子就吃。

少油少鹽，十分清淡健康，秦嵐拿起饅頭大口咬了下去，就發現這非常瓷實，一點都不虛，是結結實實的乾糧。

苗燕君租的房子和鋪子，一個月也有大幾十快，再加上之前賣的大鋪子，她手裡存款不少。

當初原身也出息，學習好，大學一直拿獎學金，苗燕君供她也沒有花特別多的錢，大多都攢了下來。

院子里還種著不少菜，她們兩個人一個月白米白面吃著，也花不了多少，生活水平比大多人都好。

也難得秦家兩個兒子，一直眼巴巴的想哄好老太太。

秦嵐胡思亂想著吃飯，氣氛就安靜了下來，半響后，苗燕君才開口，打破了安靜。

「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秦嵐咽下嘴裡的飯菜，說：「我媽喊我出去，我還以為是怎麼回事，結果她半路丟下我，叫我去相親。」

苗燕君手上的動作停下，抬頭看秦嵐，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她沒想到秦嵐這次怎麼直接就坦白了，完全沒有一點點隱瞞。

原身是怕苗燕君多想，有時候不重要的事情就沒告訴她。但秦嵐不一樣，她沒那麼多顧及，對秦家更是無感，沒什麼不能說的。

比起秦家，秦嵐更在乎跟院長奶奶長的一模一樣的苗燕君。

苗燕君沉吟了一瞬，說：「你工作也有了，是該考慮這事了。」

秦嵐夾菜的手一頓，原身大學畢業回來就在鎮上的初中當語文老師，已經幹了一年了。

民辦教師，一個月二十塊的工資，雖然不多，比工人們一個月四、五十的工資差遠了，但也不少，足夠養活自己了。

原身會教書，可秦嵐不會啊！

一時間，秦嵐就開始頭疼起來，今天是周六，周一她就得去學校……這可怎麼整？

「相親對象怎麼樣？」苗燕君問道。

秦嵐：「虎頭茂附近那個部隊的，還是副團，比我大四歲，我媽說他有房子在縣裡。」

「家裡人口呢？」苗燕君放下了手裡的針線，認真問起來。

「他媽早逝，他獨生子，被他爸拉扯大的。」秦嵐回答道。

「那不錯啊。」苗燕君有些詫異，問：「他是不是有啥毛病？」

秦嵐忍不住笑了一下，解釋道：「人沒毛病，是挺不錯，但他有兩個孩子，大的看著八九歲，小的也五六歲了。」

「都是男孩。」秦嵐又補了一句。

苗燕君釋然，重新拿起針線，「我就知道，要不然這沒婆婆沒小姑，有房有前途，這麼好的事情怎麼可能落到你頭上，肯定是你妹的。」

秦嵐聳了聳肩，「誰說不是呢。」

這話又惹得苗燕君抬頭看她，「你放下他們了？」

要不然怎麼這麼無所謂，看透了？

秦嵐點頭，「哪有親媽趕著自己閨女給人當后媽的，我媽自己退下來叫秦樂樂進紡織廠，我爸在鎮上租房子叫秦明明念書。」

「秦明明上初中了，我聽說他們想搬到初中附近住，看上一套房子想買，錢差點。」秦嵐說著就翻了個白眼。

原身不知道背後的事情，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秦老二這個便宜爹精於算計，便宜娘又以夫為天，秦樂樂近幾年更是看原身不順眼，覺得她奪走了父母的「疼愛」，每次見面都陰陽怪氣的。

秦明明……更是被寵的不知天高地厚，完全的熊孩子，她才不想跟他們有過多的牽扯呢。

反正她監護人是苗燕君，想徹底擺脫他們也不難。

「你這次算是聰明了，」苗燕君縫好了襪子，用小剪刀將綁好的線剪斷，說：「以後我給你找好對象。」

秦嵐聞言便笑了，不管是院長奶奶還是苗燕君，她們都對自己很好。

「謝謝奶奶，」秦嵐將筷子放下，說：「不過這事不急，我想找個自己喜歡的。」

苗燕君「嗯」了一聲，頭也沒抬。

秦嵐有些詫異的問：「奶奶你沒意見？」

苗燕君將針線放進針線盒子里，淡淡的說：「我跟你爺爺就是自由戀愛，互相喜歡才結婚的，要不然我爹才看不上他一個小木工學徒。」

秦嵐眼睛微微瞪大，完全沒想到在那個年代里，他們居然還是自由戀愛的！

不過現在想想也是，文/G時秦爺爺死都不離婚，硬要陪著苗燕君，就能看出他們之間的感情。

秦嵐抿了抿唇，有些難過，秦爺爺去世后苗奶奶肯定很傷心。她變成現在的冷漠模樣，她這十年是受了多少苦啊……還都是一個人熬過來的。

看苗燕君表情也不太對了，秦嵐立刻轉移話題，打斷她不叫她回憶過去，傷心難過。

「奶奶，我跟您商量個事唄？」秦嵐試探的問道：「奶，現在不改革開放好幾年了，政策應該是穩定了，我去從商怎麼樣？」

「你看鎮上好多人都富了，到處都是擺攤的，市場人滿為患。」

「現在票證不也取消了嗎？特區商業發展的不錯，國家鼓勵個體戶從商，我覺得我們應該跟上國家的腳步。」

「我想辭職下海。」

秦嵐盯著苗燕君，表情十分期待，教書她是真不行，學的早還給老師。

這個年代遍地是黃金，隨便做點什麼生意都能賺錢，比一個月拿死工資強太多了。只不過大部分人不敢冒險，也不願意冒險。

但秦嵐不一樣，她可是後世來的。

苗燕君同樣盯著秦嵐，兩人對視了好半天，她才開口說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