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隋逸睡著了。

顧妄靠在牆邊做頹廢狀，還等著隋逸說下去呢。

公交車上擠著站那麼久，早上起的又早，隋逸一躺下，整個人就在不停旋轉，旋轉，一頭扎進黑色的漩渦。

隱約中聽見宿舍有人在小聲說話，可他神志不清，困的像個死屍，終於是動彈不得。

顧妄盯著隋逸隨呼吸起伏頗有頻率的腰腹，看了半天，竟然真睡著了？

顧妄皺著眉坐直身體，越想越後悔，剛才不該裝腔作勢，故意停頓一大口氣，該趁隋逸問他是不是三中的時候，快速反問一句我是三中的，怎麼了？

看隋逸怎麼接。

倒是曹合力瞧著顧妄表情不善，收拾東西的動作更輕了。

無聊。

大學生活怎麼這麼無聊？宿舍才四個人，怎麼熱鬧的起來。

顧妄在床上憋屈的難受，盤腿坐都覺得一米二的床遮不下他的膝蓋，爬梯都沒用，單手撐著欄杆就翻身下床了。

楊弘樂是一號床，也是603的宿舍長。

顧妄下去后踩著拖鞋，盯著他的標籤看了半天，「憑什麼你是一號？」

「對直男來說，一號和零號有什麼區別嗎。」楊弘樂把自己的床鋪也收拾的整整齊齊。

顧妄不能理解，「憑什麼我是四號。」

床位號比隋逸還小一號，心裡頭不得勁。

「什麼都要爭個憑什麼，」楊弘樂站到宿舍門後面，看門板上歪歪斜斜貼的宿舍成員分配表，說，「我英語班的唄，二號曹合力，也是我們班的，然後就是隋逸，西語的，你，法語的，你倆小語種的，都是班裡獨苗，還想一個人一個宿舍啊？」

嘖。

兩個獨苗。

顧妄心裡好受一點兒了。

隋逸睡的昏昏沉沉，手機就在臉下邊壓著，響了好幾次都沒聽見，倒是楊弘樂聽見了，沒忍住拍拍他的床，「隋逸，隋逸，你電話響了。」

「啊？」隋逸嚇了一跳，猛的坐起來，右側臉上還有手機殼留下的壓痕。

隋逸睡的鼻尖都在冒汗，迷茫的很，突然忘了自己在哪，是誰，盯著手邊破敗皸裂的牆紙，想半天才想起來，他上大學來了。

這是他以後要睡四年的地方。

楊弘樂又提想他，有人在打電話，隋逸埋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打出一片陰影來，冷漠道：「哦。」

這是他第一次住校，一來就睡上鋪，還有點兒不習慣，剛才快要睡著的時候，隋逸總覺得他要從床上掉下去了，哆嗦了好幾次，也沒醒過來。

如果不是認識隋逸，楊弘樂甚至會懷疑他化妝了，膚色那麼白，嘴唇薄又紅，剛睡醒的樣子都這麼好看……就算是gay，也不至於喜歡顧妄那樣的。

真不至於。

隋逸把手機放枕頭上，點了接聽，「金山碩，我睡覺呢你打那麼多電話幹嘛？」

金山碩還沒說話，隋逸就又躺下了，面對牆側躺著，腿間夾著被子，露出一片光滑的后脊背來。

他也沒戴耳機，雖然沒開外放，可宿舍太安靜了，別人還是能聽得見。

在自己桌上玩電腦的顧妄，沒忍住豎起耳朵聽。

金山碩特別激動的對隋逸說，「你收拾完了嗎？快來！」

「來哪兒啊？」隋逸剛睡醒，有起床氣，還帶了點小奶音。

「來我們學校呀，我靠！你都不知道我們學校的女生有多漂亮！全是大長腿！」金山碩是學美術的，周邊美女如雲。

隋逸打了個哈欠，「誰稀罕，我們班就我一男的，剩下的都是美女。」

「日，」金山碩聽了都眼紅，「那我一會兒跟舍友吃個午飯，下午去找你。」

「知道了。」

隋逸說著就要掛電話，金山碩在那邊又喊：「你記得吃午飯哈！大學城離醫院可遠著呢，半夜再胃疼的話，我可沒招送你去醫院了。」

主要是大一新生都有門禁，宿管大媽也不會輕易放人。

「用不著。」隋逸說完就把電話掛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怎麼人人都能和舍友相處這麼好。

剛掛電話，金山碩就給隋逸發了個簡訊。

大山：[別老綳著自己，換了新環境，以後就開始新生活了，你得多交個朋友，不然我每次吃飯，都得順便擔心你是不是餓死了。]

隋逸看見了，但是沒回。

回了就不是他隋逸了。

隋逸從初中開始，就不怎麼好好吃飯，有胃病，上高三的時候更是不注意身體，好幾次都是家住對門的金山碩，半夜送他去醫院掛點滴。

金山碩知道隋逸不想總麻煩他爸媽，有時候晚上忍著胃疼也不說。

金山碩每次察覺到他有問題，也夠意思，半夜騎著小電車就送他去醫院，回到家都快天亮了。

一被他爸媽發現，金山碩就往卧室里扎，說他出去上網了。

金山碩爸媽就會提著他耳朵讓他滾出來，說讓他和隔壁的隋逸學學，人家多乖，多聽話，家裡沒個大人，還能學習那麼好。

可金山碩知道，隋逸最聽不得別人說他家裡沒個大人。

隋逸討厭別人可憐他，所以凶的不得了，壞的不得了，冷漠的不行，從不給別人可憐他的機會。

顧妄在旁邊聽的納悶，楊弘樂不是信誓旦旦說隋逸沒有朋友？一個發小都沒有，那這不還有給他打電話的？

總不能是男朋友。

顧妄心裡覺得怪怪的，暗戀別人的人，都這麼三心二意嗎，因為沒有表白，就可以不負責了。

只負責往外傳播暗戀消息，不付出行動，害的被暗戀的人天天提心弔膽的。

但顧妄也不知道自己提心弔膽個什麼勁兒。

楊弘樂喊完隋逸，腳下就被隋逸的箱子絆了一下。

隋逸好像不太會生活，估計在家是個被嬌慣壞了的小少爺，三十寸的行李箱，東西塞的亂七八糟，打開之後就再也裝不回去了。

拉鏈都沒拉好，就這麼虛掩著豎在地上，因為被楊弘樂不小心踢了一腳，裡面的衣服還有一堆掉地上了。

楊弘樂連忙把他的衣服從地上撿起來，抖了抖，給他裝進去。

也不是故意要看隋逸行李箱的，可他給隋逸把行李箱內兜拉上來的時候，隋逸的錢包掉出來了。

是很簡單的男士錢包的款式，黑色牛皮紋路的皮面，掉到地上的時候，錢包就順勢打開了。

楊弘樂看見隋逸錢包的透明兜里，卡著一張照片。

錢包塞的太滿，才會被撐開，裡面有暈車貼，濕巾，耳機，什麼都有，反正沒錢，透明卡包里，是顧妄高三拍的證件照。

楊弘樂差點以為是顧妄的錢包，可他看了半天，確實是從隋逸行李箱掉出來的。

楊弘樂驚的嘴巴都沒合上，哆哆嗦嗦給人把錢包放回去。

也不知道隋逸睡死了沒，楊弘樂拿起手機給顧妄發消息。

楊弘樂:[出大事了!]

顧妄一看手機，翹起凳子的三條腿,僅用一根腿支撐在地上，回頭看楊弘樂，「你有病？」

楊弘樂示意他不要出聲，繼續看手機。

楊弘樂:[隋逸可能真喜歡你，我在他錢包里看見了你的照片！]

顧妄瞪大眼睛，低聲說，「草……」

顧妄：[你翻人錢包幹什麼？]

楊弘樂：[真不是故意的，他箱子扣不上，錢包掉出來了！感覺不應該啊，那照片是不是你塞進去的？]

顧妄：[我又沒病]

顧妄皺著眉，心說那隋逸也太能裝了，竟然還說他只是面熟。

楊弘樂把東西都收拾完，還把宿舍的地掃了一遍，才喊顧妄一起去吃午飯。

其實以他倆的社牛水平，按理說中午應該也來一頓宿舍聚餐的，可顧妄沒由來的討厭曹合力，隋逸又看起來像是能睡到過年。

於是顧妄的社牛發展到了601和602宿舍，那裡邊兒都是楊弘樂英語班的同學，準備去吃午飯的不少。

六七個身材高挑的男孩子，結伴同行去餐廳，一路吵吵鬧鬧的自我介紹，好不熱鬧。

一到餐廳，人太多，大家就又都散了。

在餐廳二樓吃完飯後，顧妄下樓，懷裡還揣著一個新籃球，他要去操場上打球。

「你也不嫌曬的慌，」楊弘樂才吃完飯，又去窗口打了一份蓋飯，「你自己去打球吧，我回宿舍了。」

顧妄盯著他手裡那份飯，皺眉道:「你吃那麼多，還沒吃飽？」

「我這是給隋逸帶的。」楊弘樂不假思索道。

顧妄腳下一頓，十分奇怪的看著他，「你給他帶飯幹什麼，他認識你嗎？」

「我認識他不就得了，我可是宿舍長，他剛才打電話不是說有胃病嗎，餐廳下午兩點之前就關門，現在都一點四十了，他肯定趕不上。」楊弘樂從小到大都很細心，天生就是當老媽子的性格。

兩個人下樓，走出餐廳，太陽曬的人眼睛都睜不開，籃球場就在餐廳對面。

顧妄心裡彆扭的很，「不是，你這樣很容易讓他誤會的。」

楊弘樂瞪大眼睛問他：「誤會什麼啊？誤會我喜歡他？」

「不是，我怕他誤會我喜歡他，他暗戀我，你是我小弟，結果你去給他送飯，你自己聯想一下。」顧妄小聲說。

楊弘樂抿著嘴，無語死了，「我是你弟，不是你小弟，更不是你跟班，性質不一樣，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去，再說了，誰不知道你是直男？那照片也不一定就是隋逸放進去的。」

「不是他放的，還能真是我放的啊？」顧妄反問。

楊弘樂嘆口氣，說：「都說了是暗戀，人家隋逸看起來壓根兒就不想理你，你別戳破那層窗戶紙不就得了。」

早知道不給顧妄說這事了。

顧妄還是彆扭，「我都知道他喜歡我了，我還怎麼裝不知道……」

顧妄最不會演戲，平時就狗子肚裡藏不住窩窩，有話直說的典範。

「自戀死你算了，隋逸自己都沒承認過的事，不用當真。」楊弘樂手機響了，班級群里有人艾特他，說生活部要所有的宿舍長，去A區教學樓開會。

楊弘樂仰天抱怨：「不是吧？好多人還沒來報道呢，現在就去開會？什麼毛病慣得這是。」

顧妄突然說，「那你去吧，飯給我，我給他帶回去。」

「你不是要去打球嗎？」楊弘樂把飯往身後藏，「你親自送的話，豈不是更讓人誤會你喜歡人家了？」

「天太熱了，晚會再去，」顧妄擦擦汗一臉正義的把飯搶過來，「主要是我看你心裡有鬼，二姨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我是你親哥，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走錯路，拿來吧你。」

「搬行李箱的時候你怎麼不是我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