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牙」冰風
極冰荒原在今天早上,沒有迎來溫暖的陽光,陰沉沉的天空,看起來像是一條潮濕的灰色棉被,詭異的是,這條潮濕的灰色棉被上,還有幾條醒目異常的紅色花邊,這讓整個極冰荒原上的天空,顯得異常的壓抑和讓人心驚的死寂,林秋雨剛剛填飽了自己的肚子,就在突然呼嘯而來的北風中,感覺到抽打在臉上的細小雪粒。
他轉過身,拉緊林驚蟄頭上的帽兜后,看了看極冰荒原遠處的天空,驟然密集的雪粒,已經讓天地之間,充滿了白茫茫的一片朦朧。
果然!如果你擔心不好的事情會發生,恭喜你,老天,一定會滿足你心心念念的所有擔心。
住民們馬上就要迎來一場,橫掃極冰荒原的「白牙」冰風。
林秋雨再次檢查了一下林驚蟄的狼皮帽兜,在呼嘯的西北風中,低下身,看著她杏核的大眼中漏出的不安,林秋雨用力的摁了摁她的腦袋。
安撫了一下有些緊張的小姑娘,林秋雨緊了緊身上的皮衣,死死的繫緊了狼皮的帽兜,就這麼短短的時間裡,他的耳朵里,已經全是呼嘯的風聲,抬眼看向前方,已經密集的雪粒在隨風狂舞,極冰荒原,馬上就要淹沒在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之中。
葉穀雨也罕見的繫緊了狼皮的帽兜,他拍了一下林秋雨的肩膀,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黑影,又點了一點自己的身後,當先迎向了夾著密集雪粒的呼嘯北風。
當先走出露宿營地的,是東一區里,值守過七次冰封長城的一位住民,他和葉穀雨還粘著點有些遠的親戚關係,七次的值守任務,他都安然無恙的回到了東一區,不得不說,他不僅僅只是有別人都羨慕的極好運氣。
第一顆冰泠的雪粒還沒有落地,他就從水囊里倒出來半數的清水,將兩大捧泥炭燃燒后的黑灰,活成了一小灘漆黑的黑泥,他讓自己強壯的女人,將那灘漆黑的黑泥,塗抹到了後背的狼皮上,這些泥炭燃燒過的黑灰,經過清水調和后,不僅顏色漆黑,還有一種油膩的粘性,就算在極冰荒原的寒冷中,也能牢牢的粘在柔軟纖長的狼毛上,讓他在白茫茫的風雪中,成為還算醒目的一個目標。
第一顆雪粒抽打在他的臉上,他撩開皮衣的前襟后,撕開皮衣肋部的一塊狼皮,狼皮下面,藏著一幅木質框架的簡易風鏡。
他已經五十三歲了,在極冰荒原上,超過五十歲,已經算是快要入土的老人了,就算這次還能平安的回到東一區,也許一場莫名其妙的小病,他就能夠見到老輩人們,口口相傳的那個世界。
那些吃不完的糧食,那些喝不完的美酒,那些一切的一切,他在夢裡都不曾夢到過。
今年是他第八次踏上回歸的道路,也是第三次碰上極冰荒原的「白牙」冰風,他知道不能等,要一直咬著牙走下去,拼上老命,都要躲過「白牙」冰風,最致命的風暴中心。
每年的回歸之路,東一區都會選擇固定的一條道路,這條回歸的道路,順著一條幹枯的河床,蜿蜒曲折的通向東一區的聚集地,只要一直能看到那條時高時低的河床,不僅能夠找到安穩的露宿營地,還絕對不會有,在極冰荒原迷路的任何風險。
可是,他卻知道,現在不遠處那條幹枯的河床,有很長的一段,會蜿蜒著一直通向西北的方向,照著固定的線路走下去,將會一頭扎進「白牙」冰風的風暴中心。
向南,會竄入西七區那條回歸的道路,向東,就有遇到第九區住民的風險,三個聚集地之間常年的爭鬥,死過了多少人,才共同默許了固定的回歸道路,第一天回歸之路的血腥,固然是人心的貪婪在作祟,也是因為那條幹枯的巨大河流,還沒有分出蜿蜒曲折的無數岔路。
他已經拿不了骨刺去保護活命的一點糧食,但是他喝過葉豐收遞給他的一碗米酒,他答應了,不會讓身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不會找不到回到聚集地的那條道路。
他只能孤獨的迎著北風,將身後所有人的生命,默默的壓在自己已經彎曲的後背上。
好在這兩天,那些男人和女人們說不厭的種種傳聞,讓他在茫茫的風雪中,費勁的找到那條幹枯的河床,仔細的辨別出了向東的方向。
從西北方向刮過來的狂風,斜側著吹過住民的身體,讓所有人的跋涉看起來輕鬆了很多,但是任何一個東一區的住民,都在心裡咒罵著這種能要人命的助力,誰都不敢挺直了身子,讓一陣又一陣強勁的西北風,將自己推出住民的隊伍,刮進白茫茫的風雪之中。
體重,成了活下來的最大保證,葉穀雨超過五百斤的體重,讓他在強勁的西北風中,像是一個能夠移動的巨大秤砣,不僅安穩堅實的移動著腳步,還順便用他那門板一樣寬闊的身體,為林秋雨阻擋了大半直吹身體的強勁冷風。
林秋雨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單薄的瘦弱,也第一次感覺到,住民們皮膚異化的那種粗礫,是極冰荒原,所有住民的一種福利。
滿耳都是呼嘯的風聲,低低垂下的頭,讓視線穿過密密麻麻的雪粒只能勉強的看到前面住民移動的靴子,左手完全的縮在皮衣的袖筒中,右手死死拉著一隻皴黑的小手,僵硬的麻木中,又是一陣強勁的冷風吹過,微弱的刺痛中,林秋雨挪開自己盯著一隻皮靴的視線,看了一下自己已經麻木的右手,又有一顆細小卻尖銳的雪粒,在已經泛出青白色的手面上,劃出一條細長的傷口,他看著一點殷紅剛剛冒頭,就被嚴寒凍死在細長的傷口中,沒有讓麻木的右手,感覺到一絲絲的熱血溫度。
他的右手上,已經布滿了細長的傷口。
麻木的右手,又一次傳來小姑娘極力的掙動,林秋雨嘆了口氣,揚起左手用力的拍了一下身邊的葉穀雨,費力的仰起頭,看了一下這個憨貨若無其事的糙圓大臉,指了指林驚蟄后,一把將小姑娘推給這個讓人無語的強壯憨貨。
葉穀雨也確實是個讓人無語的強壯憨貨,她倒是知道林驚蟄是誰,也很願意接過林秋雨塞過來的這個小小的累贅,只是他的眼裡,沒有任何小姑娘存在的地位,既然只是個小小的累贅,就沒有什麼挑三揀四的機會。
葉穀雨一把攥住林驚蟄的皮衣,碩大的手掌,差點就整個蓋住了林驚蟄瘦小的後背,他在強勁的西北風中拎起小姑娘的身體掂了掂后,一把將她塞到了自己的腋下,輕鬆的就像是夾著一根細小的木棍,他還有些邀功的拍了拍林秋雨,眨眨眼,遞給林秋雨一個放心的眼神。
林秋雨無語的嘆了口氣。
他真的不想和東一區的住民有過多的牽扯,因為他註定早晚都要離開,他不想他離開的那一天,心中已經有了故土難離的那種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