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性中的邪惡
林秋雨沒有看到某些「野獸」們,出現他想要看到的那種結局。
他沒有什麼失望的感覺,也沒有什麼憤怒的情緒。
他和皮子叔已經向著西北的方向奔行了四個多小時,回歸之路的第四個黎明,極冰荒原又恢復了往日的寒冷,蒙蒙亮的天色中,西北方向刮過來的寒風中,又開始夾雜著細碎的雪粒,一夜的奔波,不僅是皮子叔,就連林秋雨都感到了身體的疲憊。
皮子叔找到一個背風的河床,兩個人決定休息一會,等到天亮放亮,再繼續追趕東一區的隊伍。
兩個人都沒有帶放著食物的皮囊,倒是在腰間都別著放著清水的水囊,林秋雨把涼涼的水囊揣進皮衣里,背靠著河床,慢慢的閉上眼,靜靜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寒冷的西北風一陣一陣的刮過耳邊,像是雪狼低聲的嚎叫,他安靜下來后,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個女人。
東一區的住民們認為,人在死後葬身於雪狼的腹中,是捨棄掉一身苦難的皮囊,讓靈魂,可以回到祖先,生活過的遙遠東方。
那個女人,應該已經被雪狼啃食的乾乾淨淨,雖然她不是東一區的女人,林秋雨也希望她的靈魂,終於能夠得到永久的寧靜。
昨天晚上,林秋雨很平靜的看著第一頭雪狼,像撲火的飛蛾,一頭撞上了燃燒的火堆,那隻雪狼,在為了繁衍後代的衝動下,終於撕開了野獸,對於火焰本能的一種恐懼。
西七區的住民們開始了狼狽的奔逃,他們,曾經多麼渴望火焰的光明,現在就多麼渴望黑夜的寧靜。
恐懼的尖叫聲,亡命的呼喊聲,雪狼的低聲吼叫,頭狼的凌厲狼嘯,喧囂又雜亂的聲音,徹底撕開了黑夜的寧靜。
當一隻又一隻雪狼突破了火堆,西七區的住民們,已經蜂擁著衝出了露宿的營地,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數十個短腿的強壯住民。
那個巨大的火堆依舊明亮,火堆的周圍,還有數十個瘦弱的女人,林秋雨清晰的看到一個女人,她被拉開的皮衣中,猩紅的胸膛上,插著一把沒柄的骨刺,她依舊保持著跪坐的姿勢,彎折後仰的頭顱,讓她像是,死死的盯著寧靜的月色。
大多數的女人,還在火堆的周圍蠕動著,她們身下,拖拽出來長長的一條血跡,被骨刺扎傷的大腿,已經讓她們,失去了逃脫的任何可能。
那些短腿的強壯「野獸們,用她們溫暖的胸膛捂熱了雙腳,又讓她們,成了拖延另一群野獸的鮮活的餌食。
第一隻雪狼開始啃咬地上的女人時,林秋雨轉身爬下了那個稍高的斜坡。
再次回憶起那些女人的死亡,林秋雨掏出懷裡帶著體溫的水囊,他小口的咽著沒有了冰渣的清水,默默的望著西北的方向。
天光逐漸的放亮,寒冷的西北風中,已經沒有了冰冷的雪粒,今天明顯短暫的降雪,意味著極冰荒原最為寒冷的冬季,已經失去了呼嘯的凌厲,短暫回暖的季節,在三五天後就會來臨,這也意味著所有荒原上的住民們,終於盼來了播種的季節。
用涼涼的清水,暫時填飽了空憋的肚子,皮子叔和林秋雨,迎著不再凌厲的西北風,繼續追趕東一區的回歸隊伍。
終於趕到了東一區停留過的那個河床,天光已經完全的放亮,河床里看不到住民停留的痕迹,但是在河床寬闊的地面上,許多從凍土中摳出來的卵石,擺成一個指路的箭頭,斜著指向西北的方向。
皮子叔眯著眼睛笑了笑,葉穀雨沒有冒險的停留在原地,他也找到了東一區固定的那條回歸線路,看來明年的回歸之路,他這個沒有幾天活頭的老頭子,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的窩在自己的地窩中。
林秋雨也笑了笑,他略微猜測了一下,是誰?在地上用這些卵石,擺成了一個指路的箭頭。
葉穀雨那個憨貨最不可能,江十九?林秋雨也不認為他有這樣的心思,只有那個十一歲的小姑娘,會用那雙皴黑的小手,摳開堅硬的凍土層,找到一顆一顆黑色的卵石。
皮子叔看了看那個黑色的箭頭,他拍了拍林秋雨的肩膀,咧開嘴角笑了笑后,迫不及待的撒開了腳步。
林秋雨看著已經稍稍跑遠的皮子叔,他撿起箭頭上的一塊黑色的小卵石,那塊黑色的卵石,在手掌的揉搓中,柔滑,圓潤的舒適觸感,磨掉了林秋雨一晚上,都沒有釋懷的灰冷的心情。
那些女人的死亡,沒有絲毫的意義,唯一的價值,就是再次證明了,人性之中的邪惡和醜陋。
而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用一顆黑色的卵石,讓林秋雨,再次看到,人性之中的一縷光輝。
迎著漸漸舒緩的西北寒風,林秋雨奔跑在極冰荒原上,急切的追趕著東一區的回歸隊伍。
事實證明,你永遠可以信任一匹回途的老馬,更加可以信任,極冰荒原上,急著想要回家的一個老年獵人。
他們順著河床來回的穿梭,漸漸的開始發現,東一區住民刻意留下的一些痕迹。
而東一區的回歸住民們,順著那條寬闊的河床,向著西北的方向,走了很遠的一段路后,開始曲曲折折的轉向西南的方向,在穿過一段陡峭的河床時,一直走在最後的林驚蟄,又一次看向了身後的荒原,她儘力的踮起腳,好讓自己看的遠一些,右手的手腕上,死死綁著裝滿食物的那個皮囊,她從昨晚開始,就沒有動過皮囊里的任何糧食,走到了現在,她踮起腳時,肚子里空空的灼熱,竟然沒有了讓她全身顫抖的那種恐懼,她第一次,不怕自己會餓死在荒原上,她只想著能夠第一眼,就看到那個並不高大的身影。
或許是餓的有點久了,她似乎朦朧的看到遠處,有兩個快速奔跑的白色身影,她有些無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向遠處的荒原,卻緊緊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最初的奔跑,帶著急切的虛弱,她重重的摔倒在堅硬的地面上,卻沒有感到任何的疼痛,裝著糧食的皮囊,磕在堅硬的地面上,她也沒有絲毫心疼的感覺,皴黑的小手撐著地面,向著那個身影的方向爬行了幾步,她欣喜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新有了可以奔跑的快樂。
她告訴自己,
跑,快跑,用力的快跑。
跑到那個男人的身邊,抓緊他的皮衣。
她第一次清楚的告訴自己,
活著,不是只有填飽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