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謀划
西北的元宵過後,風沙便開始肆虐。
「世子,不好了!李德良將軍要被問斬了!」
「什麼!!!」
長生從街上拿著一張告示氣喘噓噓的跑進茶館,屋子裡聚齊了楊月娘、李曉、李凝露、朱鼒枋,大家正討論如何打探消息營救花馬池參將李德良,不料出門採購用品的長生竟從街上帶回來如此噩耗。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射向了朱鼒枋。
「大家聽我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朱鼒枋察覺氣氛不對,趕緊從長生手中搶過告示。
「三日後菜市口問斬?消極怠戰視為通敵叛國?男子充軍,女子流放?」
朱鼒枋戰戰兢兢地念著告示,他感覺屋子裡的空氣開始凝滯,逐漸變冷,冷得他身上的汗毛統統豎了起來。
「一定是慶王乘機構陷,排除異己!」李凝露哭著向朱鼒枋咆哮,月娘和李曉則目不轉睛的盯著朱鼒枋,試圖等待他說一兩句有用的話。
「大家稍安勿躁,我現在就回去問我父王!長生,走!」
長生看著朱鼒枋堂堂皇親國戚,竟然如此狼狽,心中心疼不已,臨走時沖著屋子裡的人喊了一句:「一切與世子無關,為了你們,我家世子好幾天都沒有安心吃頓飯睡個踏實覺了!」
眾人不語。
長生與朱鼒枋離開后,李凝露因傷心過度加上病情加重連日憂心勞累,又暈了過去,丫鬟們手忙腳亂的照應著。
月娘和李曉則心照不宣,開始準備劫囚的設備。
「靠人不如靠己!我們幾代人誓死守護朱家江山,昏庸的皇帝竟然偏聽偏信,罔殺忠良,我的師傅我自己保護!」月娘邊擦拭佩劍邊怨罵著,她知道無論說什麼也沒用,可是一向處事鎮靜的曉哥哥,此時面無表情一聲不吭悶著頭擦拭箭頭,她心裡著急卻不知道怎麼勸慰,只能絮絮叨叨,罵罵咧咧,希望能分散一些他的注意力。
「月娘,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悶了半天,李曉終於說話了。
「曉哥哥......」
「月娘,你聽我說。今晚,你帶著露兒離開鎮城,不必告訴我你們去向哪裡,我去救父親,如若成功,我定去尋找你們,如若失敗,你們也不要打聽我和父親的消息,只管走得遠遠的。」
「胡說!且不說我!你家妹子的脾氣不知道?我要是這麼把她帶走了,她會怨恨我一輩子,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月娘瞪著李曉,正準備臭罵一頓他,可不等她拉開架勢,李曉已經站起身子離開了。
月娘想不明白,曉哥哥為什麼老這樣,一遇到大事就把她當小孩子,或者覺得她應該躲得遠遠的,她的武功不差,謀略不差,除了性格有些莽撞,再哪一點比不上一個男兒,就連父親再世時都說,月娘太男孩子氣,將來找不到婆家,乾脆當個花木蘭也不錯,可李曉怎麼老是不懂自己,總是把「柔弱」安在她的身上,「哼!真真兒的白跟你一起長大!」
李曉聽見了月娘在罵他,他心中煩亂如麻,又遇上兩個不聽話的姑娘,齊刷刷的離家出走,齊刷刷的任性,可他罵不得,說不得,一個是捧在手心的妹子,一個是放在心尖兒的青梅竹馬,還有一個即將被斬首的老爹,整個家族即將蒙難,而他指揮得了千軍萬馬,眼下卻無計可施,想起不久前還跟隨父親,楊老將軍,好兄弟楊釗,楊毅一起在邊牆巡防查崗,暢談兵法,談笑風生,如今確已經是天上人間,不由得心口一疼,一口熱血噴涌而出,他趕緊捂住嘴,深怕被人聽見。
月娘在屋子裡找到紙筆,划起了劫法場的路線圖,並沒有在意屋外李曉的動靜。
此時,李凝露已醒,被丫鬟扶起靠在床邊,目不轉睛的盯著月娘,看不出來是在思考,還是單純地就想看著月娘是準備如何設計營救路線。
「我們對鎮城太不熟悉了!無法安排全身而退的法子!必須出去走一遍,我才能畫出來。」月娘自言自語一籌莫展,腦海中竟突然閃過歐陽軒宇的臉,如果是他,或許一下子就能找准方位,她用筆敲了敲腦袋,又打消了這個年頭。
萍水相逢的路人罷了,莫非還指望他能幹這掉腦袋的事?何況,早已經道別,她連他在哪兒也不知道,說不定早已經離開鎮城了。
「可真是急糊塗了!糊塗嘍!」「曉哥哥,你倒是進來呀,咱們一起合計合計!」月娘還在畫著圖。
李凝露聞聲掙扎著起了床,也不用丫鬟伺候,自己穿戴整齊,挽了簡單的髮髻,一臉蒼白地走進月娘坐了下來:「我看看你畫的圖。前兩天為了找王府......」李凝露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為了找你,我差不多跑遍了鎮城的街巷,雖然叫不上名字,但是看了圖,大致方位還是能辨別來的。」
此時李曉也擦乾嘴角的血跡,長出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狀態,也湊近月坐了下來,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著劫囚車的事宜。
時間過得很快,已是後半夜,月娘肚子有些餓,便到后廚找尋吃的。
丫鬟送上來了為李凝露新熬的湯藥,李曉接過來,親自喂葯。兄妹倆一言不發,李曉一勺勺喂,李凝露一勺勺喝,勺子與碗碰撞的聲音清晰可聽。喝罷葯,李曉坐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露兒,你可是喜歡朱鼒枋?」
李凝露被兄長突如其來的質問驚了一跳,剛有些紅潤的臉色,瞬間煞白,一聲不吭地盯著哥哥。
「露兒,雖然沒有證據,但楊家和咱們家短短數日淪為階下囚,必定與慶王有關,以當下這種絕境,為兄要你早早收了那份心思,以免將來左右為難,勞神傷心。」李曉極其嚴肅的看著李凝露,彷彿要把她的骨頭看穿,言語間的決絕,讓他自小捧在手心的妹妹,感到害怕。
李凝露始終沒吭一聲,只是低著頭流淚,兩人陷入僵持。
「曉哥哥,凝露,快來吃熱騰騰的包子,剛熱......」月娘嘴裡叼著包子,手裡還端著的一盤正在冒熱氣,邊吃邊說走了進來
「呀!你倆這是幹嘛呢?」月娘不知道這兩兄妹說了什麼,但明顯感覺得出來一定是曉哥哥在訓斥李凝露。
李曉站起身,「沒幹什麼。」說著走向月娘,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我睡覺去了。」
李凝露自然沒有胃口吃什麼,拉了被子就睡了。月娘雲里霧裡,也沒敢多問,一個人坐著吃完一盤包子,喝了一碗熱茶,心滿意足的擠在了李凝露的床上:「睡吧睡吧!吃飽喝足不想娘,能吃能睡不想爹,娘走爹走,不想家。」
說著,除夕夜一家人熱鬧的場景浮現腦海,兩行熱淚刺得她臉頰疼。
「月娘,前些日子我還為你失去父兄難過,這才幾天光景,我也要面對失去父兄了。這老天爺是怎麼了?我們做錯了什麼,讓我們這麼慘!」李凝露說著眼角的淚水緩緩划落,不知道是眼淚太冰,還是自己發著燒臉太熱,眼淚劃過得地方讓她覺得涼透了心。
月娘平靜地看著床頂,半晌沒有出聲,過了很久,只說了一句:「保國忠良無下場。」
「我不信!難道這世道真沒有天理可言了嗎!你父親我父親,你的哥哥我的哥哥,都是忠君愛民的戍邊將士,不求名利,不求財富,就盼著邊疆無戰事,百姓無憂慮,恨不得把俸祿全都墊進軍費里,再看看這鎮城的大小官吏,哪個不是茶館進酒樓出,再看看我們的父兄!還不如慶王府的一個管家穿戴的好…」李凝露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大了起來,帶著哭腔不知道有多少委屈想要全部傾吐出來。
月娘拍了拍李凝露的肩膀,背過身子,拉了被子蓋好身子:「這世道本就不公,不要想那麼多了,我是不會讓師傅出事的。睡吧,明天還要出去看線路,睡吧。」
聽了月娘的話,李凝露也背過身蓋好被子,兩個人再沒有說一句話,卻都躲在被子里輕聲抽泣著。
天可憐見,短暫的時間裡,她們從天真無邪不問世事的小姐,一下子變成了滿心仇恨四處奔走的逃犯,失去親人與即將失去親人,這種已知的痛苦,最是煎熬,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天微微亮,月娘起身收拾,為了掩人耳目,她決定今日裝扮成乞丐婆,費心化了裝,找了破舊衣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自我感覺良好,估計父親看見也認不出來她就是楊月娘。
「哐哐哐」李曉敲著她們的房門,「月娘,你們起床了嗎?」
李曉也收拾好了自己,一身短打扮,裝扮成了攔工的小伙,看著十分精神硬氣,還給臉上加了一道傷疤,料定誰也想不到這就是威武的小李將軍。
「曉哥哥,你這身打扮真不錯。你看我的,像不像乞丐婆?」
月娘原地轉了一圈,彎下腰又咳嗽了兩聲,精靈古怪的眨巴著眼睛看著李曉,期待著得到認可。
「月娘,你這,哈哈哈哈」李曉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哪是什麼乞丐婆啊,奇形怪狀的,像個街邊賣藝雜耍的,不對,更像戲里的丑角兒。」
「啊?真的嗎?」月娘有些不服氣,嘟著嘴跑回去照鏡子,李凝露此時也收拾好了,她穿上了月娘的男裝,成了一位翩翩公子,除了臉上的憔悴難以遮掩,再看不出來這就是將軍府的小姐,兩兄妹對彼此的裝扮都很滿意,目光又同時移到月娘身上,李凝露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月娘,你快換一個吧,你這樣上街更引人注目!」
月娘不情不願的換掉乞丐婆的裝扮,打扮成了賣荷包的姑娘,三人一起出了門,月娘向東走,李曉向西走,李凝露向北走,約好午飯時回到茶館交換信息,晚上一起向南走。
短暫的嬉笑,讓他們振奮了一些精神,出門探路。
在巷口分開后,歐陽軒宇總是忍不住想起女扮男裝的月娘,總想再見一面這個充滿秘密的有著很多秘密的姑娘。他徘徊在鎮城城門口,遲遲不肯離去。
柳枝早已看透他的心思,靜靜地跟在身後,看著他遲疑不定,淡淡地說了一句:「人這一生,很短暫,錯過了,可能就永遠錯過了。」
歐陽軒宇知道這是柳枝在為他下定決心,但是礙於情面,他裝作沒有聽見。
「天哪,快看告示!花馬池李德良將軍要被問斬了。」
「天哪,這還有沒有天理!」
幾個看著城門樓下告示的人議論著,歐陽正好不知道去留,看到告示又聽到人們議論紛紛,轉向問柳枝:「你說這個熱鬧不看是不是可惜了?不如再留兩天?」
柳枝心領神會,點點頭。此時歐陽並不知道,他將因為這一次借口偶然的留下,傾注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