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馬玩應天上飛
剛才整整齊齊立著的邊兵們都轉頭望著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神情頗為緊張。
前兩日剛打了場敗仗,心理上有了陰影,不敢再像往日那樣傲視天下,目空一切了。
是戰還是逃,各有各的小心思,隊伍顯得有點混亂起來。
「檢校安東都護高大人到。」粗獷的喊聲如烈風一般颳了過來。
原來是高大人到了,邊兵們都鬆了一口氣,重新站直了身子,等著看熱鬧。
裴爾畢一溜煙向軍營大門跑去……
陸虎在他身後喊道:「二B哎,慢點兒跑喂,小心摔個狗吃屎。沒人跟你搶,別那麼饑渴,接個客還用急成那樣!」
邊喊邊極目向大門口處遠眺。
隨著噠噠噠的馬蹄聲,營門外騰起一片雪霧。
一隊重甲騎兵,如同開了閘門的洪水,從營門口洶湧而入。
一水的銀盔銀甲,胸前鋥亮的明光鎧。
光是人和馬這身裝備就值老鼻子銀兩了。
陸虎目測這隊騎士至少有五六百人。
只是裝扮都一樣,看不出哪個是高大人。
「狗大人心眼真多,時刻防備有人暗算。」陸虎心裡正嘀咕著,就見前面甲士們往兩側散開,給裴爾畢讓開一條通道。
裴爾畢順著通道跑到一名甲士前行禮。
拉著那人的馬韁繩往前走。
走得近了,陸虎才看清:那人面目清朗,白白凈凈,頦下三縷長須,透著儒雅之氣。
只是那雙細長的眼睛里透出濃濃的殺機。
「就在這裡,開始吧。」離陸虎有兩丈遠時,那人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是,高大人。」裴爾畢拉了一下馬韁繩,讓馬停住。
高大人掃了一眼一字排開,跪在雪地里的六名案犯,用馬鞭一指:「此犯何罪?」
陸虎跪在右邊兒第一個,他指的是左邊兒第一個跪地犯。
「回大人,此犯半夜偷公雞。」裴爾畢回道。
霧槽,原來是個雞賊。
營里的公雞是用來打鳴的,這時代沒有鬧鐘,早上起床全靠雞叫,聽到雞叫就得爬出暖被窩,集合出操,聞雞起舞。
這小子是不是精神不好,人家雞又沒半夜叫喚影響你休息,你說你偷它幹啥,偷就偷唄,還讓人逮住了,這會兒不得挨頓胖揍啊!
陸虎心裡正在嘲諷這個雞賊,卻聽高大人輕輕吐出兩個字:「斬了。」
那雞賊連個聲都沒敢出,被身後的劊子手殺只雞似的給剁了。
陸虎一陣心驚肉跳:這狗大人殺人不眨眼吶,偷只雞不至於犯死罪吧?就算一命換一命,似乎也不是這個換法呀,何況那隻雞還沒死,只不過嚇傻了,早晨打鳴嗓子有些啞。
鄰居家死了只蚊子,多大點個屁事,至於把人給咔嚓了嗎……
高大人風情雲淡般用馬鞭一指左邊第二位:「何罪?」
「此犯偷軍營中養的羊殺了吃了。」
這傻小子完了,偷個雞都是死罪,羊比雞大了好幾倍,按高大人這小爆脾氣,他紫腚別想活命,備不住還得大卸八塊……
陸虎正替那偷羊的感到悲哀,卻聽高大人大聲問道:「營廚的伙食吃不飽嗎?」
裴爾畢哆嗦一下,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這貨貪得很,經常剋扣糧餉,營內食量大的士卒還真吃不飽。
「高大人明察,小的每餐只吃個半飽,餓得實在受不了,才偷羊殺了吃。」那卒身形甚是肥壯,
一看就是個飯量大的。
高大人輕撫著三縷長須:「拖下去,打三十軍棍。」
回頭對身後的一員甲士道:「過去盯著點兒,倘若忍不了痛,哭爹喊娘的,就斬了他。」
接著馬鞭一指左邊第三位:「何罪?」
「給那偷羊賊放風的。」裴爾畢輕描淡寫回答道,心說偷羊的只挨了三十軍棍,一個放風的,挨個十軍棍就差不多了。
卻不料高大人眼睛一瞪,斬釘截鐵吐出一個字:「斬!」
那放風的早就嚇得尿了褲子,此時更是抖成一團,稀里糊塗的就身首分了家。
高大人用馬鞭一點左邊第四位,嘴都沒有張,似乎話也懶得說。
此時裴爾畢已是滿頭大汗,暗暗慶幸那死胖子沒有說出自己剋扣軍糧的事。
聲音有點兒顫抖道:「他,他,這廝狗膽包天,偷農家的耕牛賣了,被人告到這裡。」
「大人,小人的確是偷牛了,不過是到境外蠻部偷的牛,低價賣給自家百姓,順便補貼一下家用,卻被牛販子給告了,小人自思應該無罪,望大人明鑒。」那偷牛賊聲音洪亮,並無一絲懼怕之意。
高大人撫著三縷長須笑了:「饒你無罪。」
「大人,這兩個陌刀手,在戰陣中將陌刀丟失……」裴爾畢不等高大人伸馬鞭去指,趕忙介紹陸虎身邊這兩個人的案情。
「混賬東西。」剛剛還掛著笑的高大人臉色突變,勃然大怒:「陌刀乃我大盛陣戰之利器,一枝陌刀須精選料材,千錘百鍊,歷時三年方打造而成,故陌刀一出,人馬俱碎。」
瞪視著跪在地下發抖的二人又咬牙切齒道:「為何設正副兩個陌刀手?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人在刀在,人亡刀亦在,爾等竟敢丟失陌刀,其罪不可赦,立斬!」
「大人饒命啊!」求饒的話音還沒落,兩道白光閃過,血光飛濺,兩顆頭滾落……
陸虎算是看明白了:什麼特么偷雞宰羊賣牛的,除了丟陌刀的是死罪,高大人根本不講量刑執法,全憑個人好惡定罪。
膽子大的罪過就小,膽子小的犯點事就咔嚓了。
看來他的宗旨就是:沙場征戰的軍士,犯點小錯無所謂,但是膽小就不可饒恕。
也是,在以命相搏的戰場,膽子小了,有可能影響全軍士氣……
越怕死越活不成,今天豁出去了,搏一把。
高大人眼神正好望過來,陸虎瞪大眼睛直視著他,提起中氣高聲吼道:「大人英明神武,必欲建功立業,為何要殺勇士!」
這一嗓子聲若洪鐘,把正要跟高大人說話的裴爾畢嚇了一跳,掉轉頭撒鴨子就要跑。
高大人反應奇快,在馬上一個小扁踹,正蹬在他臉上,將他踹翻在地。
「你就是那陸虎?」高大人不再搭理躺在地上捂著臉哼哼唧唧的裴爾畢,撫著長須冷冷地發問。
「回大人,小的正是陸虎。」
「早就聽說你是員悍將,卻不思在戰場上立功殺敵,只在營中欺壓良善,不服主將管束,一向為所欲為,此等頑劣之徒,要你何用?」
他姥姥個腿的,這裴二B真是個小人,把原主的功勞居為己有還不算,竟把人家的名聲給糟踐成這樣,怪不得原主提拔不上去……
二B,你以為我還是老實巴交,任你欺負的原主嗎:「回大人,小人一向仗義助人,屢屢打抱不平,見到有那苛扣軍餉,畏敵怯戰的,便要與他對著干,不知因此得罪了什麼人,亂造謠言把小人說得那麼不堪。流言止於智者,望大人明察。」
高大人眉毛一挑,目光柔和了許多:「你倒是挺會說,此番違抗軍令,擅自出擊,損兵折將,失我堂堂大盛天朝之顏面,你又作何解釋。」
「回大人,小人並無違抗軍令,小人不過是個隊正,若是違抗軍令,哪有權利帶領一團人出征?我也沒那麼大本事擅自拉走一團人吶!」
卧槽,再說下去就要真相大白了,這個傻小子現在怎麼變得這麼聰明。
裴爾畢心裡大驚,捂著半邊腫臉爬起來:「啟稟高大人,此賊花言巧語,顛倒黑白,他是嫉妒我生於宰相之家身份高貴。此賊壞透了,竟然掂記我那些漂亮小媽,對她們生出非分之想,一心想給我當小爹,大人何不擊殺此獠。」
高大人冷笑一聲,心知裴爾畢不顧臉面,說出這番話是抬出他宰相老子來壓自己,不過他心中也確實也有所忌憚……
陸虎煽風點火:「高大人,我哪有那個膽子,敢打他小媽的主意?倒是剛才他趴在我耳邊告訴我,說他爹是當朝宰相,專門宰像你這樣的大官,讓我不準說出實情,否則整死我就如輾死條臭蟲。」
高大人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沉吟了片刻,陰惻惻的大聲道:「裴將軍,裴大都尉,本督護巡視了這麼多折衝府,沒有一個都尉如你這般,部下士卒連飯都吃不飽。」
說到這兒高大人頓了頓,自思苛扣軍晌這事已成了大盛的習慣,只不過裴爾畢下手太狠了而已,追究下去只怕牽連太廣,並無益處。
但是不收拾他一下,又咽不下這口惡氣:「你隨便挑起事端,不查敵情便輕動刀兵,事到臨頭又見死不救,畏敵怯戰,真給你父親丟臉。左右,給我把他拉下去,著打三十軍棍,以示懲戒!」
「好,高大人英明,打的好!」
「這狗都尉仗勢欺人,耀武揚威,早就該打了。」
「打死他都不解恨!」
站在那兒當吃瓜群眾的邊兵們群情雞糞,小聲議論紛紛……
陸虎心中正暗自洋洋得意,不料高大人接下來一番話如同兜頭潑了他一盆涼水,心裡登時哇涼哇涼的。
「陸隊正,無論如何,三百將士因你而死,此罪不可饒恕……」
趕緊截住話頭,讓他再說下去我就沒命了。
陸虎扯起嗓子大喊:「大人,且留小的一條性命,讓俺戴罪立功,拚死殺敵,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你不過是一猛夫耳,本督護帳下猛將如雨,並不缺勇將,缺的只是智勇雙全的良將。」
「小人腹中頗有謀略,只是上次聽命出擊,使不出真本事。小人只要跟著大人打幾仗,日後必是一良將。」陸虎吹牛皮連草稿都不打。
「嗬嗬!」高大人冷笑一聲:「你個二愣子,怕是連大字都識不了幾個,如何懂得謀略。」
「大人,小的飽讀詩書,文韜武略,信手拈來,不信大人可以考校一下。」
陸虎心道爺爺我前世光讀書就讀了二十多年,跟清華北大這些名校生比是差了點兒,玩你們這些酸腐土老帽可是綽綽有餘……
高大人憋不住笑出了鴨叫聲,捻著三縷長須緩緩道:「你就以此雪作詩一首,但不許提個雪字,如何?」
emo了,這老賊奪筍,竟給我出了這麼個難題。
瑪瑪得哥念了這麼多年書,最頭疼的就是死記硬背,詩真沒背幾首,兒歌倒是記住一個:
大雪嘩嘩下
京城來電話
讓我去當兵
我還沒長大
這玩意兒是前世哄小孩兒玩的,拿來哄這個老雞兒燈必死無疑。
他連手電筒都沒見過,告訴他電話的作用,能把他給唬得翻白眼吐白沫抽過去……
大盛雖然崇尚武德,對詩詞卻也情有獨鍾,詩甚至可以當貨幣用,誰要是有隨口能咧咧出幾句詩的本事,出門都不用揣錢。
據說某個著名大詩人在當朝皇帝那兒倍兒有面子,進皇宮如走平地,連皇帝的寵妃和貼身太監都得看他的臉色。
據說他每天都犯愁,愁得晚上睡不著覺,皇帝賞給他的金銀財寶多得花不完,只好追著腚上趕著給人打賞,因此而名震天下。
又據說某個著名詩人逛窯子都不用帶錢,見天在窯子里好吃好喝好招待,青樓女子爭著搶著打破頭去嫖他。
高大人的意思是讓我花錢買命唄,問題是我的詩不知能不能值那個價。
高老頭你直勾勾瞅著我奏啥捏,我特么都快憋瘋了……
急切間,陸虎突然腦中一閃念,登時來了電。
抬頭仰望天空,任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到臉上。
在場的所有人大感奇怪,也紛紛抬起腦瓜子望天空。
「啊一一!」陸虎突然長嘯一聲,就在眾人懷疑他是不是瘋了時,卻聽他一本正經,抑揚頓挫道:「神馬玩意天上飛」
「艹,這不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這大雪天的,什麼玩意兒能在天上飛,雪唄。」
高大人身邊的護衛剛開口吐槽一句,就被高大人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吱聲了。
陸虎繼續往下裝:「晃晃悠悠地下堆」
「跟哪個師娘學的,這不就是大白話,順口溜嗎,會說話的小孩兒都能整出來。」另一員護衛很不服氣,嘟嘟囔囔間被高大人瞪了一眼,趕緊閉上了嘴。
陸虎接著高聲朗誦:「王母娘娘嫌牆黑,神仙全員篩白灰。」
全場震驚,全場發懵。
這是詩么?好象少了那麼點兒意味,可誰又敢說這不是詩,合轍押韻的,只不過文白了那麼一丟丟。
通篇也沒有個雪字,人家還真就把下雪的意思給整出來了,而且還大有深意……
哪個神仙敢不給王母娘娘溜須拍馬?借天諷人,還讓你挑不出毛病……
「這首詩還可以,就把你死罪免了吧!」眾人思緒紛紛之時,高大人一錘定音。
「納尼?合著我累死了這麼多腦細胞,便秘一樣好不容易憋出首詩,乖乖就免了個死罪,還得活遭罪唄,這個姓高的老頭子壞滴很……」陸虎在心裡詛咒千百遍,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臉。
眼睛一眨,忽然又有了詩意,吵架一樣慷慨激昂吟誦道:「
暴雪紛飛灑滿天
跪地遙望鬼門關
蠻境百戰穿鐵甲
不奪陌刀誓不還
「好,好詩!」高大人擊掌讚歎。
陸虎趁熱打鐵:「大人,小的願意深入敵境,奪回陌刀。」
「鬆綁!」高大人一聲斷喝,七八個護衛呼呼隆隆下馬,跑過來給陸虎鬆了綁。
「謝大人!謝大人恩典……」陸虎被衛士們攙扶著站起來,顧不上血液剛流通,刺激著捆綁處針扎般的疼,高門大嗓連聲道謝。
「陸虎聽令,本督護任命你為捉生將,限期五日尋回陌刀。倘若到期尋不回,你需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