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 蝠影鷹聲
他是何時……
這邊卓遠還在震驚，那穿通腰腹的銳爪，倏爾又無聲抽走。
速度之快，連卓遠的身體都沒反應過來，淤血似也怔了一下，才從傷口處迸濺出來。
五臟傳來的劇痛開始在腦內翻滾，乾嘔幾下后，卓遠只覺地轉天旋，雙腿一軟，直挺挺向後仰躺過去。
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濃烈的腥味兒開始蔓延，江卓遠瞪大了眼，連一聲慘叫都無力喊出。
「…這就死了？」
眼前凝住一團濃霧，那雙鷹眼自暗處顯現，忽而眯成細細一道，忽而又圓睜作怒，伴著回蕩在整個結界中的狡笑聲，別樣妖異，別樣滲人。
卓遠的嘴一張一合，整個人僅剩下喘息的氣力。
濃霧湊近了，又探出一隻鼻子，湊到卓遠臉前，聞聞嗅嗅。
「嗯？還有呼吸……」
這聲音尖厲不似常人，語氣卻甚為驚喜，那團霧急急退後，幻作人形，竟是一個膚色蒼白的男子。
他著一身玄紫衣衫，墨色長發自額前分出兩綹，服帖得伴在胸前，腰纏一道青玉石帶，上墜一道蝠形腰牌，牌尾綁著兩根紅繩，末端各系一顆櫻桃樣的小豆。
換了人形后，男子踱步過來，俯下身把左手往卓遠頸項上一搭，高抬起頭挑釁道:
「你再不現身，他可就要死了…」
言罷，他略警惕得向四下望。
然而周遭並無人應答。
良久，男子失了耐心，悻悻嘟囔一句「無趣」，他又四下看了看，才抖落另一邊的衣袖，將隱在其下的鷹爪顯露出來，往卓遠心口掏去。
唉，來不及了，話說這幫修仙的怎麼都喜歡掏我的心……
自感大限將至，江卓遠慨嘆過後，索性閉上了雙眼。
「呲——」
胸口傳來肉皮撕裂的聲音。
然而的卓遠卻未感受到刺痛。
睜眼一瞧，面前的男子竟還保留著原來的動作，左手扼喉，右手掏胸，蹲在原地，一動不動。
卓遠正納悶兒呢，耳後突然吹來一道清風。
之後，熟悉的倩影自半空緩緩落下，抬腳一踢，那僵住的男子便向對側傾倒。
這時卓遠才看清，那人的脖頸處正緩緩顯出一道纖細血痕，而他那對半人半鷹的雙手，也在幾乎相同的角度下，被齊臂斬斷。
好一招一刃三鳥，幹得漂亮小妮子！
心中暗暗叫好，卓遠奮力支起身，從腰包里摸出了一顆丹丸，急急塞進口中。
其實倒下后，江卓遠口中默念的，便是解封腰包內丹藥卡的口訣。
被男子鎖喉時，他已感受到丹丸在手，只是苦於敵人就在近前，沒有間隙服藥。
幸好許憶歡及時搭救，一粒藥丸下肚，他身上的致命傷轉瞬已消解大半。
唉，就是不知道為了解封這一顆葯，耗了我多少陽壽哦……
心知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但想來到底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卓遠扶著腰緩緩起身，剛想和許憶歡打個招呼，就見懸在半空中的佳人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難道那人還沒死透？
卓遠不屑得踢了一腳躺在地上的男人。
頃刻之間，那屍身竟和殘肢一同化為了兩灘血水。
「修蠱者，千足之蟲，死而不僵…」
許憶歡蹙著眉沉吟道。
身為名門弟子，她常與正道修者交手，對蠱修這種旁門別類，卻是知之甚少，
只曾聽師尊提起過幾次。
「…亦如狡兔，匿身三窟。」
說話間，兩道暗器自結界角落飛出，閃著凶光向江卓遠極速殺來。
許憶歡一個飛身擋在卓遠面前，執起衣紗，「唰唰」兩袖，將那偷襲之物擊落在地。
落在地上的，並不是飛刀苦無，而是被切成兩半的蠱蟲。
見那半截蟲身屈縮成一團，卻還在張牙舞爪，卓遠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不單是他，連許憶歡也繃緊了臉，皺起眉頭，極為警惕得環視四周。
方才能將那假身一擊必殺，靠的是對方沒有防備。
如今敵暗我明，怕是很難再有這樣的機會。
該怎麼把對方釣出來呢？
不只是許憶歡，江卓遠也在默默思考這件事。
突然間，他回想起了方才男人動作的一個細節。
探出鷹爪前，那男人明知身旁無人，為何還要向四下看？
再想到他腰間那塊蝙蝠牌飾…
難道說……
江卓遠的嘴角擠出一絲壞笑，他輕輕撥開許憶歡擋在他胸前的手，走到前面，叉起了腰高聲挑釁道:「怎麼了？你堂堂傲世鷹王，竟然被羸弱女子嚇跑？」
四下並無反應，倒是身後的許憶歡扭了他一把，嘟囔著「你說誰是弱女子。」
江卓遠吃痛，卻還是強裝鎮定，又笑道:「還是說，你不過是一隻骯髒的臭蝙蝠，見女菩薩來了，便只敢在暗處苟活？」
此話一出，卓遠明顯看到，對面的苗疆福地猛得震動了幾下。
看樣子有戲！
見對方怒了，江卓遠自信得揚起嘴角，亮出了自己的最後一道殺招。
「又或者說，你既不是鷹，也不是蝠…」
他故意頓了頓，刻意清了清嗓子，才又高聲道:
「…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雜種！」
他這話一出，苗疆福地中立刻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咆哮。
緊接著，包絡在福地上的層層蜃氣開始向上凝集，在雲巔逐漸聚作一團黑氣。
這黑氣比假身那團更大更濃，幾乎籠罩著整個苗疆。
而黑暗中探出來的眼睛，也蘊藏著比先前重百倍的怒火。
「雜種？你竟然說我是雜種？」
黑氣聲音嘶啞，像是剛從煉獄中歸來，前半句似是疑問，後半句說著說著，他竟又自嘲般笑了起來。
大哥你可喝點兒水吧！這公鴨嗓子聽著可真難受！
江卓遠翻著白眼兒，堵住半邊耳朵，挺起胸挑釁似的又往前拱了一拱。
「也好，就讓我這雜種，來送你黃毛小兒下地獄！」
黑氣再次凝集，大概是急了眼，這次雖然也幻出了人形，面目卻沒來得及變，男人凌厲瀟洒的下頜線上，頂著的竟然是一張無比醜陋的蝙蝠臉。
伴著一聲怒喝，那蝠面怪人高抬起右手，引為爪形，自半空俯衝而下，向江卓遠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