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緣由
「金兵已經渡過黃河,看這樣子,開封城難守了。」縣令蕭大火憂心忡忡。而一旁的師爺阮元則是安慰道:「大人過慮,有這長江天險,金兵就算破了開封,也難以打到廣陵。」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開封是國都,此城一破,我大宋與亡國有何區別!你把杜六,白兩天二人喚來。」蕭大火心中已然是有了自己的計較。不多時,兩名小吏就已走了進來,「不知縣令大人喚我二人何事?」白兩天開口問道。
「我有一事,需得精明心腹去做,本官思來想去,只有你二人值得託付。此事,還望你二人應承下。」縣令大人的語氣聽起來容不得兩人拒絕。「大人只管說,我二人去做便是。」白兩天見勢便應承了下來。若有什麼難處,到時再找理由推脫再說。
「如今我大宋已是危如累卵,千里之外,我大宋的兒郎正抗擊金人。為人臣子,總該是要盡些心意的,我記得糧庫里還有不少糧食吧。我預備拿著點出去送到開封,可這糧食沒有理由不得輕動。蘇湖那裡的縣令正好有批生絲要換,借著這口子,你兩一個去運押糧草,一個裝作劫匪劫去這糧草送往開封。我這心裡也就安穩不少了!」
而杜六則是心裡暗暗叫苦,上頭一張嘴,下面跑斷腿。這縣令大人突由來的勞什子愛國心,便要手下兩人做殺頭的事情。顧不得一旁白兩天的眼神示意,便是衝撞起了縣令:「蕭大人,這別的縣裡可沒這種事,這糧草到了那裡也需些時日,到那不知道是送給宋人吃還是送給金人食呢?」「你怎麼知道其他縣沒有,你是大宋的子民,這點覺悟都沒有?那裡也有人與你接頭,糧食到不了金人手上!」
「可這是我們百姓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這無條件支援會不會有些。。。」白兩天也有些遲疑,「毫無大局觀的狗東西,我平時是怎麼交你們的?你們吃白食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百姓了?廣陵是魚米之鄉,多些的糧食自然要派上用場。我意已決,師爺,你告訴他們該如何辦這事。」說罷,蕭大火便氣沖沖的踱步進了內堂。只留下了師爺和大眼瞪小眼的兩名小吏。
「蕭大人也是一番赤誠報國之心。」師爺也有些尷尬的笑笑。「知州他們都沒說幾句話,他一個小小的縣官倒是先愛起國來了。也是,蕭大人畢竟不是我們廣陵本地人,自然是開封為重。」杜六倒是半點面子也不留,他家已是六代在天長為吏。無論哪個縣令到了這天長縣,都需仰仗他不少時日。處的來的縣令把他當成心腹,處不來的就受了不少氣也不得不把他當成表面心腹。
這蕭大火平日里也是個處的來的縣官,私下裡也沒少與他們飲酒作樂,可今日不知吃錯了什麼葯,非要往開封運什麼糧草。
好在還有一旁尬著的師爺解釋,於是白兩天和杜六朝著師爺阮元探尋道:「老阮,這縣令大人今日怎麼了。這糧食真去換了絲紗也就罷了,畢竟也是換了到東西,可這送到開封,可真就石頭入了海啊。」
阮元則是一臉憂心忡忡:「兩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哪?若是開封城一破,金兵南下。那長江能抵得了幾時?那李後主不也坐擁長江天險么,最後不也被太祖捉了去?縣令大人送糧去,開封城裡的將士多吃些糧,便是有氣力多殺些金兵。咱們這廣陵不也更安全些嘛。」「他倒是好心,拿我們廣陵人辛苦種的糧食借花獻佛。」冷哼了一聲后,杜六也沒再多說什麼。顯然已經是默認了縣令的做法。
「那敢問這運糧去開封,怎麼個運法?這糧食被劫,誰去擔責?」白兩天則是問起了具體事宜。阮元摸了摸自己的鬍鬚,胸有成竹了說起了自己的絕妙安排。
「二位無需擔憂過甚,私運糧草算是重罪,可糧食半路被劫,這罪名可大可小嘛!要怪,只能怪那劫匪去。」「說點實在的!」白兩天也是催促了起來。
「縣令先是會上報知州,拿余剩過多的糧食去與蘇湖方面換取生絲。而後一位先是運押糧草去往蘇湖,中途另一位則是扮作劫匪前去搶糧,由另一位押送至渡口那,那裡自會有人接應。只是委屈那位押送糧草的兄弟一段時日了。縣令要選信得過的人,便找了兩位這生死弟兄。」一番解釋,這官方打劫官方去救濟官方的計劃算是成了一半。
「官家一紙命令的事,卻搞得同做賊般。這天下到底是出了問題了,蕭大人既然找到我們了,這事做也就做了。我杜六去押糧草吧,畢竟我家已是六代為吏,這天長縣我家也算的上根深蒂固。犯了事也不至於拿我如何。」杜六拉過了運押糧草的職責,那扮作劫匪的事便是交予了白兩天。
一套流程下來,杜六順利的押送起了糧草,白兩天也順利劫到了糧草,也順利與渡口那裡準備好的人交接完畢。這近乎掩耳盜鈴的事情,在蕭大火的好心忙活下,總算是沒出什麼大問題。在吃了一頓慶功宴后,接下來的,要做的便只有演戲了。也不是什麼難事,也是走個流程罷了,只可惜這大事要瞞著些妻兒老小。畢竟這蕭大人也說了,此事只可天知地知,縣令知師爺知自己兩兄弟知。
理了理剛穿戴好的囚衣,喝了二口小酒,杜六又鄭重其事的警告了一下看著自己的獄卒:「妹夫,這事莫傳於我妻女。否則出去了我去和甜兒好好說道說道。」那獄卒也是滿臉為難道:「大舅子,嫂嫂已是找了我兩三回,甜兒也是讓我探聽消息。您這不是讓我為難嘛,再說,您做的也不是什麼壞事,我說了讓嫂子安安心嘛!」話才落便引得牢里的杜六一陣劈頭蓋臉的臭罵。
「你分不清這內裡外里的區別是不是?好了說去,她倆是你親人,表了說去,她倆就是百姓。更何況婦人嘴碎,且不論她們能不能守住自個嘴,讓她們把這事憋心裡她們能好過。」見獄卒訕訕的低下了頭,杜六又開始語重心長的教育起來自己的妹夫。
「你覺著這事不是什麼大事,那蕭大人做的不仔細,回來的白兩天也請了酒與你吹噓。你就以為我兩是做了善事,好供你到處吹噓?律法里明寫著這是重罪。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也只是哥幾個在衙門吃酒的時候說說,都是體制內的自己人。說起來臉上不僅是有光也是給了一道小辮子揪,大家誰手裡還沒些把柄吶!可這糧食哪裡來的,民脂民膏!」見著自家妹夫洗耳恭聽的模樣,杜六也輕了聲,繼續說道。
「咱們這些小吏,跟那狼狗一樣,看著羊,管著羊。那些個大官宰了羊后,咱們喝口羊湯吃口丟過來的羊肉養的些膘肥體壯。你親口告訴了甜兒和你嫂子我的事,她們再傳出去,就算是我是十八代傳下來的小吏,按法,也免不得刺面流放三千里。等過幾天我放出來,她們也不必擔心什麼東西了,這事也就過去了。你再好好琢磨琢磨這體制內外的區別,以後說話也曉得些分寸。」夾了一口菜,杜六不僅不慢的爬上了席子休息。
白兩天的家門又被敲了起來,不用想也知道是好兄弟杜六的妻女。連忙起身開了門,見著浮萍弟妹帶來了果盤,也是客氣了兩聲便接了過去。畢竟保守秘密拿幾個水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報酬。還未等滿面愁容的婦人開口,白兩天就主動說了起來:「弟妹,你莫要擔心,杜六這小子一點事沒有。他在牢里舒服著呢,牢里不有他妹夫照著嘛!」
婦人聞言眼淚又忍不住的滴落了下來,「我雖然讀書讀的少,可也知道這押運糧草被劫,可不是什麼輕罪。我家官人,這麼大還沒坐過牢耶,他吃不慣牢里的吃食。再說,關了這麼多天,你叫我如何不怕。這天殺的劫匪!」
白兩天也是頭疼,剛想把事情解釋清楚,可想了想又把剛準備的話語咽了回去。搬了套新的說辭:「弟妹,這律法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杜六兄弟他犯了法,棒子打兩下也就過去了。劫匪做的事,你找我有何用,你朝我喊,你去找縣令,找縣令師爺喊吶。押糧換絲的事,他們提的。」而浮萍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又高聲叫喊了起來。
「我說劫匪的時候你眼神飄忽什麼,你是不是藏了什麼事!你不是我家官人的好大哥嗎,他不是救過你的命嗎?你告訴我吧!杜六他一向穩重,那條路也不像是有劫匪的路。怎麼就被劫了呢?」聽著婦人的喃喃自語,白兩天也稍稍有些崩潰。「弟妹,關心則亂!你安心等著,杜六兄弟他吉人自有天相。過不了多久他會出來的!」
聽見白兩天的應答,婦人也只是低頭哼哼冷笑了兩聲,牽著自家女兒出了門。看見總算離去的母女二人,白兩天緩緩嘆了口氣,更是打消了娶媳婦的想法,這兩天估摸著浮萍弟妹該不會來了。如今就等著杜六齣來自己好好解釋一番,過幾天二人再相見,又是如何尷尬的場景呢。
婦人牽著女兒回了家,原本親近的鄰居這兩日也未上門找她談心,自家的黑貓也不知去哪發情去了。似乎苦難都是結著隊來的,為女兒燒了壺熱水又洗了個澡,聽到熟悉的黑貓的喵喵叫聲。心中又莫名安詳下來,不管如何,日子總要慢慢過下去不是。
浮萍緩和下來正準備吹熄燈睡覺,門口又傳了敲門聲,以為是丈夫回來的她欣喜的踏出門去。可聽著陌生的敲門聲她又警覺了起來,想了一會,沒有開門,警覺的問道:「門外的是哪位?」
一個輕盈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了過來:「要伸冤的話,明天下午到廣陵城裡最大的瓦舍。不用開門,我就是個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