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嬸子,這可咋辦啊?」
大丫看著二丫氣呼呼的走了,等到奶奶回來,她肯定會添油加醋的說嬸子的壞話,到時候,奶奶肯定又該不待見嬸子了。
「丫兒,沒事,不要怕,嬸子給你說件事……」
大丫面露不解,但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
……
大丫走後,姜苗蓋著被子,又睡了過去,夢裡彷彿走馬觀花似的,看完了原主的前生。
……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大嫂張素芬帶著兒子狗蛋從娘家走親戚回來了,張素芬是一個很普通的農村寡婦,齊脖的頭髮別在耳朵後面,頭上包著一塊四方的藕紫色圍巾。
上身穿的是一件青色的格子褂子,洗的已經脫色,上了年頭,下面是一件黑色布料做成的褲子,這種褲子一看就知道,是農村自己織的老棉布,請人染的色,然後自己做的那種,它有一種農村獨有的土氣。
腳上穿的是最尋常的,沒有繡花的藍色布鞋,鞋子雖然舊,但沒有漏洞啥的。
她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但看上去像是四五十的,眼皮鬆弛,眼睛也不如小姑娘那樣清澈明亮,眼角有細紋,臉頰上是被長年累月曬出來的黃褐色和斑點,皮膚粗糙暗黃。
嘴巴上有干皮,頭髮毛躁枯黃,即使她每天早上起來梳頭,都用梳子沾沾水,可頭髮依舊比不上當姑娘那會的烏黑油亮順滑。
她就像是一朵因為沒有水分滋養,而正在逐漸枯萎的花朵,雖然,眉眼間依舊有當姑娘時候的幾分秀氣,可這些年被生活磋磨的,很不成樣子。
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彷彿她是天下最不幸,最倒霉的人,可天底下死了男人,成為寡婦的又不止她一個。
「媽,你終於回來了……」
蹲在家門口,伸著脖子等張素芬的二丫,大老遠就瞅見了她媽胳膊上挎著籃子,抱著她弟狗蛋回來了,她急忙跑了過去,找她媽告狀。
抱著兒子的張素芬離老遠就看見閨女二丫朝她跑來。
「二丫,你這咋啦?」
張素芬瞅見閨女額頭上腫了一塊不說,左臉蛋子上還印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媽……」
二丫不見到她媽還好,一見到她媽,滿腔的委屈都忍不住爆發了出來,喊了一句帶著哭腔的媽后,眼淚珠子啪啪的往下掉。
「二丫,別哭,快告訴媽,你這是咋了?」
張素芬見閨女不說話,直哭,也不由得急了起來。
「媽,那個狐狸精她打我……」
二丫越說越委屈。
「啥?你說啥?她打你?」
張素芬有點不敢置信,因為那個女人自從嫁過來,性子就軟得很,就二丫有點看不慣她,因為她那知青做派,別說二丫,就連她也看不慣。
以前無論二丫怎麼招她,她也會忍著憋著,躲起來哭,從沒有發過火,可這麵糰性子的人,咋動起手來打人了?
「你看,這都是她打的。」
二丫的臉到現在還疼著哪,尤其是哭的眼淚劃過巴掌印,更是蟄的生疼。
「你三叔哪?你三叔知道那個女人打你不?」
張素芬嘴上這樣問,其實心裡已經猜定娃兒他三叔肯定不知道那個女人打她閨女這件事,要知道,以前,只要二丫和那個女人鬧起來,無論是誰的錯,娃兒她三叔總是凶自己媳婦,護著二丫狗蛋他們。
娃兒她三叔,是個好叔叔,要是他知道,他媳婦打他侄女,他肯定不會饒過那個女人的,因為在娃兒三叔心裡,二丫狗蛋她們是排在那個女人前面的,他寧願讓自己媳婦受委屈,也不肯讓沒了爸的侄子侄女們受委屈。
「三叔……他被那個狐狸精不知道灌啥**湯,現在向著她……媽……三叔,他不疼我了……」
在二丫心裡,三叔就像是她爸一樣,她現在忽然有一種,三叔被人奪走的感覺,當初三叔結婚的時候,她媽就經常對她說,三叔有了媳婦,就不再疼她們了。
所以,她一直認為,那個狐狸精是來和她奪三叔的,所以就處處看不慣她,後來,不管啥事,三叔都向著她,她才放心。
可沒想到,三叔竟然變了……開始向著那個女人了……
「啥?」
張素芬聽了閨女的話,有些愣住了,
「你意思,你三叔沒有打她?」
不應該啊,平常,娃兒三叔是最疼二丫的。
「三叔不僅沒有打她……連罵她也沒有……三叔還讓我以後少惹她……」
二丫委屈極了,她不知道三叔為啥變成了這個樣子,以前,只要她一哭,三叔就凶那個女人,後面那個女人也不敢惹她,受了委屈,也不敢告狀,哪像現在,竟然敢打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走,跟我回家,和我說說,她為啥打你……」
張素芬現在心情複雜極了,她昨天回娘家了,就一晚的時間,為啥出了這麼大的變故,一個是軟性子,任人拿捏,受了委屈只敢偷偷哭的人,現在竟然敢打人了。第二個就是娃兒三叔對二丫的態度變了……這讓她心裡很不安……
母女倆剛走沒幾步,轉頭就遇到了迎面走來的大隊支書徐福貴的婆娘江桂枝,也就是徐川的二嬸。
「二丫她媽,你走親戚回來了啊。」
江桂枝打著招呼,目光忽然落在了二丫紅腫的臉上,
「呦,我的天老爺啊,這二丫的臉啥咋了,咋瞅著,像是被人打的啊?」
「二奶,是那個女人打的我……」
二丫還沒等她媽張口,就搶先說了出來,她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女人打她了,那個女人之前一副軟和,任人欺負的樣子都是裝的。
「你這丫頭,咋能這樣說……那是你三嬸,別整天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
張素芬假意瞪了一眼自己閨女,然後笑著對江桂枝說。
「二嬸,你也知道,這丫頭她爸走得早,給我撇下這幾個孩子,我一個人養這三孩子,沒把她教好,也沒教會她看人臉色,川子媳婦可能今天心情不好,這個死丫頭還偏偏往上湊。
她就拿搪瓷缸打了這個死丫頭一下,後面又給了她一巴掌。
也是怪我,我平常太忙,沒時間管這丫頭……」
江桂枝這才回過神來,
「你說,是川子媳婦打的二丫?」
她有點不信,因為川子媳婦啥樣,她還是知道個七七八八的,雖然川子媳婦除了上工外,平常也不咋出門,即使是上工也不說話,她是一個瞧著靦腆軟和的人,說話都輕聲細氣的,不像是那種會打人的人啊。
「二奶,真的是她打的我,你們都被她騙了,她以前那樣都是裝的。」
二丫恨不得拉著她二奶去找那個女人對峙。
「說啥哪,你三嬸她肯定不是故意打你的,你個沒爸的死丫頭,人家打你幾下咋了?你又不是城裡來的嬌小姐,打不得罵不得。」
張素芬這番話,表面上是為姜苗開脫,為姜苗好,自己的閨女被打,是活該。可仔細想想,又像是在含沙射影……
「二嬸,我們先回家啦。」
江桂枝看著張素芬一邊罵著自己閨女不懂事,一邊回家去了。她有點糊塗了,難道川子媳婦,那個文靜的女知青真的動手打了二丫?
回到家的二丫,把上午的事全部都說給了張素芬,還有大丫吃裡扒外,胳膊肘子往外拐,背著她們偷吃雞蛋糕的事。
狗蛋聽到雞蛋糕三個字,眼睛頓時亮了。
「媽,我想吃雞蛋糕……吃雞蛋糕……」
張素芬被兒子狗蛋纏的不行,她正準備哄兒子說下次再給他買,抬頭間,就看見大丫這個死丫頭正站著門口。
「大丫,你過來。」
大丫看著她媽聳拉著臉子看她,還有旁邊笑的一臉嘚瑟的二丫,她就知道,二丫肯定向她媽告她的狀了,她嚇得忍不住往後退,直至貼著門框。
「媽,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很小,就像蚊子似的,只要她一緊張,就會低著頭不敢看人,兩隻手無意識的揪著衣角。
張素芬就看不慣她這幅小家子氣的做派,都是從她肚皮爬出來的,為啥二丫就能大大方方的人也機靈,嘴巴能說會道的,討人喜歡。
而大丫就是一個悶嘴葫蘆,不僅嘴巴笨,人也木訥的很。
「聽說,今個你三嬸打你妹妹的時候,你也在場?」
面對張素芬的質問,大丫只能點了點頭。
「還虧你是個姐姐哪,你妹妹被人欺負,你就在一邊眼睜睜的看著?也不說護著你妹妹?你還有一點當姐姐的樣子嗎?」
大丫沉默著不說話,她越不說話,張素芬就越生氣。
「你是啞巴嗎,為啥不說話?
還有,聽二丫說,今個你三嬸給你吃雞蛋糕了?
她給你,你就吃?你咋就這麼饞?你就不能有點骨氣,真是給我丟人現眼,幾塊雞蛋糕就把你哄的找不到北了,忘了誰才是你的親妹妹?眼皮子咋就這麼淺,咋就這麼饞,我是缺你吃還是缺你喝了?
為了幾塊雞蛋糕,就巴巴的討好人,你是狗嗎?」
大丫依舊不說話,可眼淚啪啪的打在她的手上,地上。
「你還有臉哭?」
「我平時是咋教你的,即使餓死,也不能說自己餓,沒想到,你竟然巴巴的去吃人家的雞蛋糕……」
「是……三嬸給我的,我……沒朝她要。」
大丫哽咽的解釋道。
「給你你也不能吃,你就說,你自己吃過了,不想吃,如果她非要給你,你就把雞蛋糕帶回來,給你弟弟妹妹吃。
你要記住,你是當姐姐的,有點啥好吃的,第一時間不能老想著自己,而是應該想著弟弟妹妹,這才是個好姐姐。」
張素芬說著說著,眼圈紅了。
「你們死鬼爸走的早,我一個女人家含辛茹苦的拉扯你們仨,我容易嗎?還要看人的臉色,平時有點啥好吃的,都捨不得吃,都留給你們,可你們哪,真是的一點都不懂事,我的命咋就這麼苦啊,早知道,我也和你們死鬼爸一起走了得了……」
張素芬一邊哭,餘光一邊瞅著大丫的反應。
大丫靜靜的聽著她媽的哭訴,沉默了好大會,才說,
「媽,我知道了,你別哭,以後再有啥好吃的,我都留給弟弟妹妹吃。」
「這才是媽的好閨女,這才是一個好姐姐。」
張素芬掀起衣服,抹了抹眼角。
「去,打兩筐豬草回來餵豬,你妹妹今天被打了,讓她好好歇歇,打快點,否則你奶回來又該說了。」
大丫沉默的出了屋子,背上比她人還大的筐子,拿著鐮刀去後山割豬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