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
【番外:沈之淵和林靜書】
「林姑娘,到地方了。」
馬車停穩,恍恍惚惚間,外面傳來趕車兵卒的聲音。
到了嗎?
林靜書睜開眼睛,忙提著包袱下出了馬車,跟趕車的兵卒道了謝,踩著馬凳下了車。
這才發現,在將軍府那粗獷寬闊的大門前,只有她乘坐的這一輛馬車。
「敢問這位小哥,將軍他不回府嗎?」林靜書客氣有禮地問。
趕車的兵卒答道:「將軍有公務,回了軍營,林姑娘自行進府即可,將軍已經差人先行交代過。」
說完,兵卒收起馬凳,坐上車轅,一甩馬鞭,趕車走了。
林靜書轉身,看著那緊閉的將軍府大門,深吸一口氣,上前叩響。
剛叩了兩下,門嘎吱一聲,開了個縫,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廝探出頭來。
林靜書正欲施禮介紹自己,那比她矮上一個頭的小廝忽地就笑了:「姐姐你就是將軍從京城帶回來的廚子吧?」
廚子?林靜書一愣。是沈將軍這麼交代的?
這樣也好。林靜書笑了:「正是。」
「哇,這下有口福了,我饞京城的菜饞了好久了,姐姐快請進。」小廝樂顛顛地把門打開,伸手抓著林靜書的胳膊熱情地把人往裡讓。
皇宮規矩多,林靜書很是注重男女之別,這剛一見面就拉拉扯扯,哪怕對方還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可也不妥。
可看著男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她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不動聲色地假裝拎包袱,把手腕抽了回來。
小男孩並未察覺,關上大門,帶著人就往裡走:「姐姐可是姓林,我叫木頭。」
林靜書笑著應:「木頭你好。」
小廝嘰嘰喳喳地把林靜書讓進了將軍府的後院一間廂房,待她把包袱放下,就帶著她去見了管家。
和小廝木頭的熱情不同,上了年紀的管家神情淡淡,似乎並不是很歡迎她。
久居宮廷,林靜書瞬間有了猜測,這位管家是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的。
或許「廚子」的身份,就是這位管家給她安在頭上的。
果不其然,管家打發了木頭出去忙,他語氣不甚和善,略帶警告地說了一番話。
無非是警告林靜書認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對將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若是她肯安分守己,那麼將軍府總能有他的一處容身之地。
憑一己之力,成功擺脫老皇帝的預備役小妾身份,為自己謀了一份新出路,林靜書自然不可能是傻子。
聽了管家這番話,林靜書吊了一路的心反倒落了下來。
她恭恭敬敬地施禮:「多謝管家指點,妾一定謹遵教誨,絕對不會做出惹將軍不快之事。」
如此謙卑上道,倒是讓管家有些意外,點了點頭,緩和了語氣:「如此甚好。將軍府除了幾個負責洗洗涮涮的粗使婆子,並無其他女眷,你就暫且住在將軍院中的廂房,安生做你的廚娘即可。」
林靜書應是,見他再無事吩咐,轉身出門。
沿著原路回到了自己住的廂房,忍著疲憊,自己收拾好被褥,不管不顧躺了下去。
這一路奔波,著實超出了她這小身板的承受能力。
可躺在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想到剛才老管家明裡暗裡讓她不要打沈將軍主意的話,她有些想笑,真想坦白地告訴他,他真的多慮了。
她就是聽說這位戰功卓著的沈大將軍不近女色,這才花掉了她攢了許久才攢到的所有積蓄,成功抓住了這次出宮,並且能夠遠離京城的機會。
雖然沈將軍英武不凡,年輕有為,是京城無數貴女的夢中夫婿。
可她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就算她容貌不俗,可像她這種容貌不俗的官宦女子,普天之下不知凡幾。
想和手握重兵的沈之淵成婚?
呵,她一個七品小吏之女,算得上老幾。
更何況,她是老皇帝對沈之淵起疑,才安插到他身邊的,這種身份,想也知道,沈之淵不會娶她。
就算她委身與他,就算她獲得了他的寵愛,可到最後,她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臨行之前,老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敲打過她,說不指望她一個女子能傳遞什麼有用的消息,但盼著她早日能為沈大將軍開枝散葉,且多多益善。
她知道上次老皇帝想把沈將軍的侄女留在宮中的事,她清楚得很,老皇帝這是想讓她日後生了沈將軍的孩子,然後送回京城,這樣也算拿住了沈將軍的軟肋。
呵,簡直笑話。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父親都愛自己的孩子的。
就像她那個父親,為了自己在官場上能夠往上爬,不惜把她這個唯一的元妻之女往老皇帝床上送。
想到滿身褶皺,比她死去的爺爺還要大幾歲的老皇帝,林靜書只覺得噁心。
不過現在好了,終於離開那囚|籠一般的皇宮,遠離了京城。
哪怕這裡風沙漫天,環境粗陋,不受待見,可她的心卻無比暢快。
更何況,管家老伯說,沈大將軍一年之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軍營,回府的日子一雙手都數得過來。
等她先安頓下來,了解這一帶的風土人情,回頭尋個機會,讓沈將軍放了她,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著以後或許可以到來的自由日子,林靜書的嘴角高高翹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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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漂亮,待人謙和,又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更是擅做各種京城美食,不過三月,林靜書就成為了邊關將軍府人人喜愛的廚娘。
就連對他一直心懷戒備的老管家,也對她和顏悅色起來。
當然,老管家並不是被她的美食收買。
主要是看她不塗脂抹粉不花枝招展,整天穿得跟個粗使丫鬟似的,一天到晚窩在廚房潛心研究廚藝。
且來了幾個月,對沈將軍絕口不提,從來不曾打聽一句。
不光如此,還主動收拾了包袱,從空著的將軍院中的廂房搬到了下人房,和幾個粗使婆子做了鄰居。
種種跡象表明,她似乎確實是個老實的。
從打母親去世,繼母進門,再到她被送進宮中,林靜書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沒這麼輕鬆過了。
將軍府的人口簡單,沒有主子,全是下人。
大家各自領著月錢,各自做好自己的事,不存在為了到主子面前爭寵而勾心鬥角的事。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將軍府家風如此,當時她在京城將軍府小住那幾日,整個將軍府也是和諧無比。
就在林靜書幾乎以為自己就是個簡簡單單的廚娘的時候,沈大將軍回府了。
且是受了傷,被人抬著回來的。
她可不想湊熱鬧,遠遠地看見,立馬躲開了。
可老管家讓她這位全府廚藝最好的廚子給將軍張羅膳食,雖然她有些不情願,可卻是躲不掉的。
每次做好,她都是讓小廝或婆子端過去,她從不露面。
且在暗中祈禱,希望沈大將軍忘記她才好,就讓她在將軍府安安靜靜做個廚子吧。
可怕什麼來什麼,等過了有那麼五六日,沈大將軍突然要召見她。
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她去了沈大將軍的院子。
臨走之前,她還從爐灶邊上摳了一點灰,拍在手上抹在了臉上,手上,衣服上。
總之,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醜陋不堪。
果不其然,那躺在床上,穿著一身白色裡衣,金尊玉貴器宇不凡的沈大將軍,一見到她的尊容就毫不客氣露出了嫌棄無比的神情。
他說:「你這是掉灶坑裡了?」
隨後,他揮了揮手,讓她滾回去收拾乾淨再來見他,莫要污了他的眼睛。
是的,她忘了,除了戰功赫赫,英俊瀟洒的名聲在外,沈大將軍還有個毛病,眼睛里看不得丑東西。
不光他自己長得好,他身邊的護衛,隨從,也全都長得不差。
無奈,林靜書只好回房去梳洗乾淨,換了身稍微得體那麼一點的衣裳,再次回去復命。
看著順眼多了的女人,沈之淵臉色好看多了。
要不是這幾日吃著她做的可口飯菜,他都已經忘了還有這麼個女人了。
和管家打聽了一下這幾個月她的所作所為,沈之淵對她的識時務表示很滿意,然後就想見見她。
可此刻,四目相對,他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沉默許久,林靜書開了口:「將軍,若無其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廚房還燉著湯。」
在軍中,幾十萬大軍,他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他沒發話,其他人只會靜靜地等著,很少有人敢先一步開口離去。
四肢緊繃,急著離去,他就這麼嚇人?
沈之淵心中不悅,雖然也沒什麼話說,可看著那張洗得乾乾淨淨不施粉黛的小臉,他莫名其妙地就不想遂了她的意。
「過來。」他開口。
林靜書嚇了一跳,可也不敢違抗,只好小碎步地走前幾步,站在了床邊兩步遠處,盯著地面目不斜視:「將軍有何吩咐?」
沈之淵指了指自己的腿:「捶腿。」
在晉國虛與委蛇那段日子,晉國那驕奢Yin靡的皇帝送他的兩個美婢,每天都想蹭到他身邊給他捶腿。
聽著她們捏著嗓子忸怩作態的樣子,把他噁心得不行,一律罵了出去。
可看著面前這個看起來溫順的女子,他就想體驗一把,這捶腿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林靜書遲疑了一刻,可還是在那凌厲目光的威壓下走了過去,俯身握拳,去給他捶腿。
「大力一些,將軍府餓著你肚子了還是怎麼回事?」捶了沒幾下,沈之淵不滿。
林靜書好脾氣的應了是,加大了力道在他肌肉結實的雙腿上繼續捶著。
「再大力些,別跟個貓似的。」
好,再大力。
「快點。」
好,快點。
直到,累得她氣喘吁吁,額頭汗珠撲撲直落,也沒能換來沈大將軍的一句滿意誇讚。
到最後,林靜書手都快斷了,也不見他喊停。
彎腰太久,用力過猛,她一個頭暈,向前栽去,直接趴到在他腿上。
感受到雙腿之上傳來的軟綿綿,沈之淵僵住了,隨即黑了臉,伸手把人扯起來:「少打我的主意。」
休想從他這騙走孩子!
林靜書臊得無地自容,強裝鎮定,恭敬施禮告退,出門之後,撒丫子狂奔,一溜煙不見了人影。
端著茶水進來的小廝緊貼著牆邊,手裡的茶盤才沒被撞翻。
沈之淵板著臉,兩隻手按住腿上剛才被軟綿綿的一團壓住了的地方,神色晦暗不明。
林靜書躲在房間里一天沒出來。好在第二天,就聽聞沈將軍回軍營去了。
她鬆了一大口氣,暗下決心以後一定盡量避免再見那男人。
日子按部就班地過著,沈將軍又是許久不曾回府,林靜書卻不敢像上次那般放鬆警惕。
她開始想著法子的攢錢,做綉品,做點心,隔三差五拿到集市上賣。
當然,都是花她自己的銀子購買的材料,也在老管家那裡過了明路。
老管家那裡,將軍交代過,只要她不糾纏將軍,其他的都沒所謂。
不過每次她出門,老管家還是差人跟著她,美名其曰保護。
見她只是老老實實買東西賣東西,並未做出什麼不合規矩的事,老管家也就放下心來,後面就不再管她。
林靜書一開始還擔心將軍府的人一直跟著她,但後來想明白了,她這樣的身份,死在外面或丟了,對將軍府來說,可能是件好事。
等沒人跟著她之後,她就開始偷偷打聽出城的路線,了解來往的商隊。
沈大將軍再沒出現,荷包里的積蓄越來越多,也已經花錢在黑市辦好了路引和假的身份證明。
只等尋個合適機會,一走了之。
像她這樣的,別說是丟了,哪怕是死了,想必沈大將軍眉頭也不會眨一下,說不定還會覺得輕鬆。
就在她躊躇滿志,對未來的自由生活充滿了嚮往的時候,發生了一次意外。
除夕之夜,沈大將軍喝醉了。
把所有人趕了出來,不讓人服侍。
屋外圍了一圈護衛,還有老管家和木頭。
聽著屋內傳來的悲痛哭聲,還有那壓抑的「娘」,大家焦急不已,卻束手無策。
本以為他哭一陣子就好了,可不知是酒太烈,還是醉得太狠,素日冷靜自持地沈大將軍久久不好。
怕哭多了傷身,老管家把正在熬醒酒湯的林靜書給薅了過來,硬塞進屋裡。
看著靠坐在床邊地上,曲著一條腿痛哭流涕的沈大將軍,林靜書驚訝不已。
原來,那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也會哭著喊娘的嘛。
她遲疑了一會兒,走了過去,蹲在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淚糊住眼睛的沈大將軍木木地轉過頭來,呆愣愣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喊了她一句「娘」,隨後用力抱住了她。
被鐵箍一樣的臂膀勒得差點兒斷了氣,林靜書只好摸著他的大腦袋,裝成他娘哄著他。
從他哀哀戚戚地哭訴中,她才知道,原來今晚她張羅的一桌子菜,有好幾道都是他喜歡吃的,是他娘以前經常給他做的。
這可真是,鬼使神差歪打正著誤打誤撞了。
林靜書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後來,只能溫聲細語地哄著抱著她不撒手的「大兒子」,把他扶上床,給他脫衣上,蓋被子。
正準備功成身退時,卻被他一把扯住撈到了床上,摟著她的脖子,大腦袋在她身前拱啊拱,嘴裡還念叨著:「娘,別走。」
饒是林靜書脾氣再好,可好歹也是一個未曾定親的十幾歲的小姑娘,哪裡經過這個,滿臉通紅薅著他的腦袋就往起扯,可哪裡是他的對手。
想著哄他睡著再走,可忙了一大天,一身疲憊,沒想到居然就那麼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醒來,面對的就是男人那要吃人一般的眼神。
她嚇得手腳並用連滾帶爬下了地,對天發誓,這純粹是個意外,她絕對沒有染指他的意思,否則天打雷劈。
可她猜錯了,男人不是為了這個生氣。
因為他黑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你敢冒充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