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玉 第四章

采玉 第四章

第四章

索倫星上,神正平靜地對著一堆儀器,這不是因為他修養好或者有對自己同類的尊重,而是,這個時代、這些事情引不起他任何情緒。每個人都活得很自我,或者說這個時代很富足,任何人都不需要用自己的尊嚴去換取生活的物資。奇怪的是任何人也不太「上進」,竟然都安於自己的現狀。他本想用傳統的利益去引誘普通人勾心鬥角,進而給人打分評級,把社會打造成金字塔形,他接見的任何一個人都對此嗤之以鼻。

我們是平等的,我不會凌駕於他人之上,那是一種殘忍。這是宋得到的最多的回答。

起初宋覺得是因為社會物質太豐富,人人都沒有生存危機意識造成的。他減少能量供應,永生人高唱著古老的歌謠: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食,一起尋找。

在能量匱乏威脅生命的時候,永生人又表現出高度的「上進」心和同類關懷,他們紛紛離開城市,到遙遠的大自然里去尋找食物。

當有一半的人都離開城市走進大自然的時候宋也沒有退步,他再進一步減少食物供給。他就不信這些人不屈服。

永生人的變化讓他感受到更不可控制,有人變異了,他們改變獲取能量的方式,根據所處的環境,有的像植物一樣可以直接從可見光吸取能量,有的甚至直接進入冬眠。索倫星的社會陷入沉寂,但是仍然沒有人去剝削別人。他們還振振有詞:作為一個具有高等文明的人,同類不相食是基本的原則。無論如何,人都不應該吃人的,對吧?

宋終於屈服,重新逐漸恢復充足的供給。永生人類社會重新恢復活力。

宋看著今天孵化器里出生的第一個全新的生命,他有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又或者完全不相識。宋從原理上明白這張臉無論是相識還是陌生,是俊美還是醜陋,都與自己完全沒有關係。他們不是父與子,不是冤冤相報何時了的仇敵,只是陌生人。狹義來說他們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廣義來說他們又都是休戚與共的人類。

儘管此時神完全掌控著這個剛剛起步的生命,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下一個簡單粗暴的指令,鋼鐵機器就會將他碾壓成一灘模糊的血肉。他也可以再輸入複雜一點的指令,賦予這個生命精妙的知識組合。或取、或舍,這是神的權力。曾經在地球上這種權力是所有人畢生追求的,宋一出生就有這種權力,這是他最有優越感的事情!如今他依然擁有這項權力,而且只有他有,卻絲毫不能令他感到快樂和優越了,甚至悲傷、惋惜、讚歎......任何一種情緒也沒有。他只是機械地從事著隨機的選擇。這個生命擁有了隨機的知識組合。

宋還得用索倫星上富足的物質來供養他,接下來他還會擁有基本的衣食住行條件,還得為他安排一個事情可做。不然他會覺得無所適從,會空虛會無聊。

要快樂嗎?來來來,撅起屁股給你打一針!元喜那爽朗的魔性笑聲在回蕩。這話當然不是對宋說的,她永遠不可能和他這麼親密。這種不正經的玩笑只能隨心所欲地和小魚兒說。

你要給誰屁股上打一針?來來來,給我看看你的醫師證。肖醫生展開手臂,然後緊緊地箍住元喜的脖子。

你看哪個醫生會打針的,我是會打針的護士,複姓一針名見血......

你又笑我不會打針!我那是不屑於打,你不知道有的血管可難扎了。肖醫生說道。

血管是難找,臀大肌那麼大還不夠你打的嗎?我能閉著眼在三步之外飛上去。

去去去,你倆夠了。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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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呢,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你的良心死哪兒去了?狗肚子里嗎?小魚兒終於忍不住了。

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我的快樂就加倍了。愁什麼愁,說出來讓老夫給你分析分析。

你你你...小魚兒連著說了十個你:你就知道樂,宋又叫不醒了,你不愁我還愁。也不想想辦法。

都說了打一針咯...吶,你不信我信這個有醫師證藥師證的吧?肖哥,借你的證開兩個葯氟馬西尼和丁苯肽,分別給這二位伺候上!

這沒有證的人就是亂開藥,氟馬西尼還湊合,這丁苯肽就是在亂開了,那是腦梗的。肖醫生可不敢拿這個開玩笑。

嗯,我也是這麼診斷的,你看看小魚兒暴躁的樣兒,就是腦梗引起的大腦短路,單用這個藥效果還不最好,你再給加幾樣。元喜煞有介事地說。

玩笑歸玩笑,去看看宋吧。怎麼回事兒啊,什麼時候睡的?肖醫生動作迅速,他還保留著外科醫生如風一樣的行走速度,元喜在他的裹挾下也快起來。

聽小助手說宋那天第一次醒來后兩天沒睡,他實在困不住了才睡下,這又睡了兩天了,和之前一樣,怎麼拍打都醒不來。小魚兒說著。

肖醫生盯著旁邊的監測儀器,他的腦電波平靜。他思索良久,元喜難得安靜地盯著肖醫生的肩膀。

哎,元醫生,給點意見?肖蕭沖她說。

這場合元喜真不敢隨便說,從肖醫生的神色看來,宋的情況不容樂觀,她支吾著說:那那那個,我沒穿白大褂,我說的不算啊!

肖蕭差點憋不住笑,他覺得元喜說得對,先一針氟馬西尼下去再說。不過他還是想聽聽她說什麼。

元喜完全掀開宋的被子,宋真是個乖孩子啊,睡覺都這麼規矩,床單沒有一絲褶皺的,睡衣也如同入殮衣一樣整齊。元喜輕輕擼起他的衣袖,一隻瘦弱、白凈的手臂就呈現出來,好像為了整齊,連那少有的體毛也梳理過。連血液在淺藍色的靜脈里流淌,好像那些紅細胞也排著隊結合和解離氧。

元喜輕輕地捏著他的手臂,軟呼呼的,比嬰兒還柔軟。她把他的手臂抬起,一放手它就那麼徑直掉落下來。她演示了兩次,均是如此。

她不再說話,瞪眼看著肖蕭。肖蕭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小魚兒還在那裡不明所以。肖醫生也不做主了,他找來醫療團隊,綜合各項檢查,保守地先用甲氯芬酯、納洛酮等,把劑量用到最大仍不見效,再選用更強烈的藥物。

依舊是毫無反應,也許他真不會再醒了。

最慌亂的是小助手,這於她是最壞的消息。她日夜守候在宋的身邊,雖然這些無濟於事。她在想,是不是要用終極方案了。

伊麗莎在接下來的幾天里繼續瘋狂購物,終於這種購物帶來的刺激一點一點消退,她的大腦再也不會為此興奮。

當快樂不再讓大腦興奮,或許淡淡的憂鬱卻可以。這天伊麗莎巧遇了一個曾經的同事,那一刻她很為這種他鄉遇故知興奮的。她很大方的把剛買來的奢華送給這位昔日勉強算得上朋友的人。

這位故知先是很高興地接受了,在得知她如何有了今日的飛黃騰達后,他竟然很客氣地將禮物退回了。伊麗莎是很開心遇到他的,他卻覺得當年若不是伊麗莎的一意孤行,他大概不至於此。伊麗莎竟然在富足的時候體會到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別人在感嘆酒肉朋友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原來可共患難卻不為她的富貴歡欣也同樣讓人傷感?

他大概是以為在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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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后,她只配在三等小飯館的后廚里忙活,卻並不配在他之上縱享物質繁華。

她卻覺得她配。因為她是藝術作品中歌頌的那種人,因為她堅持正義,哪怕需要傾覆一個很多人共同編造的謊言之巢。書里不是都那麼說嗎?

為了你追求正義,就讓那麼多人跟著你陪葬?你固執已見的後果就是你也失去了巢的庇護。傾巢之下豈有完卵,你也因此丟了工作,只能流浪他鄉。我們的公司曾經也是輝煌,你毀了多少個家庭。我本來就是想問問你在三等小廚房裡過得如何,好看看你悔恨的樣子,沒想到你執迷不悟。你真是無藥可救啊!

伊麗莎沿著河邊走了很久,一件件地將鑲嵌著寶石的飾品扔進緩緩的流水中。原來過去的人是這麼看她的所作所為。在她眼裡,她當年是為社會進步做出了正貢獻的。她沒有因為自己的安穩舒適而繼續隱瞞惡,她選擇了真善美,哪怕知道自己也會多少受此牽連。怎麼在別人眼裡就是無藥可救了?

她覺得莫大的孤獨和委屈。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誰說:如果時間倒流回過去,我仍然會堅持正義和真理。如果正義和真理讓我吃虧了,那一定是時間還不夠長。不然,最終是會有福報的。

元喜說的她是一粒沙,如今在蚌殼裡,所以她變成了珍珠。或者她像他父親一樣,撿到了一塊石頭,一打開,璞玉竟然也無暇。她迫切地想要去做一件什麼事,然後證明自己堅持的正義是正確的。她依舊是那個保持著做美食供養人類的那顆心。也許她該潛心研究,創造一道絕世名菜,讓所有人都喜歡吃,老人喜歡、小孩兒喜歡,男人、女人都喜歡,讓失戀的人得到安慰,給熱戀的人祝福,為得意的人錦上添花、慰藉失意的......她到時候一定會無私地將配方公諸於眾,她想像著自己的那道舉世名菜創造的社會福利。她就一定配得上她堅持的正義。

可惜沒有人聽她這些,昔日的舊友帶著憤怒,小魚兒貌似是個粗人,元喜和肖蕭在忙著別的事,她好像沒有可以訴說的人了。這種更與何人說的感覺持續了幾天,她終於想到哪裡也許會有人和她有同感。

當然是生命中心裡的人了!她想知道他們的過去,當然出於此事的特殊性她不能將事實告訴他們,聽他們的選擇,但是她總可以問問他們的過去吧。有同樣世界觀的人應該會在類似的事情上做出類似的抉擇。

你知道的,我的過去是我的個人信息,我不想說。這是她得到的第一個回答。

你還不知道,我在塵世間的信息已經委託元喜完全抹去了,我的過去是一片空白,加上我也不想說。這是第二個回答。

你很快就會知道,這種心情就快過去,你會找到更有意義的問題來思考。這是第三個回答。

你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每個人是不一樣的,人很難理解別人的感覺,因為每個人的經歷和觀念都不一樣。既然如此,我說了也是白說。這是第四個回答。

你慢慢就會知道了,我很奇怪你為什麼還留戀外面世界呢?那完全沒有意義。這是第五個回答。

這個答案值得你用生命去知道,生活的每一天都有讓你去探索的東西,生活就沒辜負你。這是第六個回答。

伊麗莎問了幾個人就得到了幾個貌似完全不同的答案,這些答案又不矛盾。怪不得小聽小助手說生命中心的人都很自我,他們就這麼不耐煩么?怎麼都不關心她這個急切解答心中困惑的...同類...?大家不是說好休戚與共的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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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們可以做一個很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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