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失去了我 第三章

第三章

我的如意生活過得很快，那一年我的小公主十歲了，中原皇帝的賞賜比往年更豐厚，五光十色的綢緞、香甜的蜜餞糖果還有各種叫不出名的新奇玩意兒堆滿了大君的帳篷，無一不是我們草原上無知的人伸長了脖子羨慕的。使者王公公捋了捋官帽，笑盈盈地與大君見禮。

中原富饒，三秋桂子十里荷田，民富國強，遠非我草原偏遠荒涼之地可比。此次王公公前來，皇恩浩蕩，是要召小公主入京的。中原尚禮，想我蠻族彪悍，特意讓王公公訓導一番方可入京。

眾奴隸興高采烈，摩拳擦掌，也不管平日的粗魯，紛紛學得文雅起來。大家梳起了辮子，把身上硬綁綁的羊皮邊向里折起來，盡量做成中原的樣式，邊吃飯也一改往日的手抓，折了兩枝紅柳當做筷子。

我當然也不例外，能跟著小公主進京是多麼幸福的事。小公主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就好，我沒有別的願望，永遠守護著她、陪伴她。我是比較有信心的。比起草原上的人，我更像是中原人，纖細的骨骼、白凈的皮膚、細細的聲調、溫和的性格。禮，這正是我崇尚的規則。我曾經悄悄問過姆媽，為什麼大君的騎兵夜襲了我們的大帳，為什麼草原永遠有頻繁的殺戮。姆媽憂傷地回答：虎豹吃狼，狼吃牛羊，牛羊吃草。

我說就沒有人管虎豹么？

姆媽說因為餓啊，餓了不吃東西嗎？

我明白飢餓的滋味，餓了不吃東西確實不行。看來草原殺戮的原因是土地太貧瘠了。吃的不夠，養不活那麼多人，所以時不時地去掉一些。這就是草原的規則吧。

我那個時候天真地以為只要草原上長出足夠的食物，沒有飢餓就不會有戰爭了。聽說中原終年無雪，四季如春，那裡的草原想必長青，足夠牛羊吃完了這個山坡前個山坡又長滿了。這樣每個人只要放好自己的羊就行了，也不用去搶別人的。

姆媽苦笑，她眼前的這個草原小子完全不了解人性：人是不講理的，到哪兒都要搶來搶去。

我那個時候就以為「理」肯定是絕好的東西，要是大家講「理」就不會搶來搶去。我構想了一個完美的世界，那就是有一片富饒的土地，然後有個「理」。可惜我認識的漢字不多，我以為這個「理」就是中原皇帝尚禮的「禮」。

王公公沒有選中我，他挑的全是一群不及鞭長的小男孩，一個個眼神里全是對世間未知的迷惑和天真。而如今二十有餘的我，就是完全跪下，也比大君的馬鞭要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