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台前台後
一隻蔫頭耷腦,看上去在短短時間裡經歷了狗生不能承受之重的哈巴狗;還有一隻看上去心情愉快到可以哼歌的,整個人都透露著快樂氣息的果子狸。
當北原和楓與身邊的費奧多爾終於解決了在報紙上刊登「失寵招領」的事情后,出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完全不敢想這隻狗子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遭遇了什麼。
北原和楓嘆了一口氣,伸手把它從果戈里那裡接了過來,安撫性地揉了揉腦袋,眼神中充滿了微妙的同情和憐憫。
「真是謝謝你們的幫忙了。」旅行家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然後對著眼前的兩個人微微點頭,「否則估計要花很久的時間,我才能解決完這件事。」
「無妨。畢竟能幫到別人也挺好的。」費奧多爾笑了笑,然後走到了果戈里身邊,「您還有什麼事要辦的嗎?」
「具體還沒怎麼決定呢,不過我晚上打算去彼得羅夫大劇院看一場芭蕾舞就是了。」北原和楓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說出了自己接下來唯一的安排,「聽說那裡的芭蕾舞非常好……」
然後他就看到了眼前兩個人同時露出了一個有些微妙的、完全不想加以掩飾的表情。
等等,怎麼有種不詳的感覺。
旅行家沉默了一下,並且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該不會莫斯科大劇院出什麼問題了吧?
果然,就在下一刻,費奧多爾就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這位先生,就在今天中午,彼得羅夫大劇院那裡出現了一次意外事故,好像決定要暫停半個月的演出。」
「呃。」不祥的預感成功應驗的北原和楓無語凝噎,最後滿心的吐槽欲和憂傷凝結成一句話,沉重地被從口中吐了出來,「所以,大劇院接受退票退款嗎?」
「……我覺得應該是接受的。」
費奧多爾似乎沒有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回答,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后,才在旁邊果戈里忍得很辛苦的暗笑聲中平靜地開口回復道。
「能接受就好。」這下北原和楓的心情倒是一下子好了起來——他雖然有錢,但還是能省就省一點比較好。
畢竟剛剛才花了一份完全沒有必要的錢來登報紙……需要及時止損一下,否則他也會很心疼的!
「那我就去那裡辦一下退票退款的手續,謝謝告知了。」旅行家趁其不備,伸手又揉了把費佳的帽子,然後露出了一個很真情實感的笑,「再見啦。」
——很難講這到底是因為能回一波血,還是因為終於可以拜託這兩個未來的麻煩。
當然,佔比最多的肯定是「成功達成把果陀都rua一遍的成就」就是了。
「……」猝不及防地被某人不講武德地偷襲了的某隻未成年飯糰。
還只有十三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淡定地把被揉歪的帽子扶正了回來,依舊保持著禮貌的俄羅斯正太的人設:「祝您一路順風。」
「也祝你們順利——」北原和楓抱著狗,笑眯眯地作別道,然後緊了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瀟洒地轉身,匯入了紅場附近街道人來人往的人群之中。
有一說一,雖然沒有rua到頭髮,但陀總的帽子手感真好。好到了旅行家很想問一下對方,這到底是在哪家店買的地步……
北原和楓走出了幾個街道,然後看了眼自己懷裡的狗,笑著拿手指點了點對方的額頭:「不打算走嗎?我為了你可是摻和進了大麻煩啊。」
「嗚汪。」懷裡的狗有些心虛地小聲嗚嗚了幾下,然後從對方的懷裡輕輕掙脫出來,討好地蹭了幾把,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北原和楓看了看對方消失的身影,然後無奈地笑了笑,感覺像是有什麼地方莫名空落了下來似的。
來來往往的人群。擦肩而過的路人。相逢又分別的故事。
「呼,這可真是。」旅行家嘆了口氣,然後甩了甩手,一臉解放了的模樣,「總算是把這位送走了,總是抱著這麼一隻狗在懷裡,手也超級酸的啊……話說回來,既然莫斯科大劇院去不了,要不要去旁邊的小劇院看看話劇呢……」
北原和楓搖了搖頭,在心裡小聲抱怨了一句對方的體重,然後重新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畢竟旅行家什麼的,可不是會被分別打到的存在啊。
另一頭,借著街角的視線死角,利用對方的空間異能來到了某個無人小巷的費奧多爾抬頭淡淡地看了邊上的果戈里一眼,眼裡透著點無奈。
「想笑的話現在就可以了。」
至於憋笑到現在整個人的表情都扭曲了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果戈里很不給面子地爆出了一大串笑聲,差點笑倒在比他還矮一個頭的費奧多爾身上,「費佳你也有今天哎!話說你竟然忍著沒有用異能嗎哈哈哈哈哈!」
費奧多爾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緩慢開口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用異能呢?」
「?」果戈里的笑聲一下子戛然而止,金色的眼睛里一下充滿了名為「好奇」和「興奮」的神色,「哎哎?你真的對他用異能了?但是沒用?」
「我沒用異能。」費奧多爾用手攏了攏自己毛絨絨的衣領子,酒紅色的雙瞳里閃過某種莫名的意味。
對方第一次看到自己時的那個眼神。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當時的確有一種被瞬間「看透」的感覺——所以在後面,他才會有那麼多的試探。
只不過總感覺有點違和感。
費奧多爾有些疑惑地皺了下眉,但也沒有在這件事上多提的意思,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她怎麼說?」
「所以說還是很好奇,費佳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那隻狗是位小姐的……不過這件事的確是只有俄羅斯、日本和英國參與就是啦。」果戈里聳了聳肩,「看來那位來自大不列顛的布局者可是十分高明呢。」
「畢竟是那位著名的莫爾頓-芭蕾特小姐。」
迅速判斷出對方身份的費奧多爾倒是對此沒有多大意外:「即使被那裡的核心圈子排擠出來了,她的能力絕對不會比那些人低到哪裡去。這個世界上,在莫斯科製造混亂后還能保證全身而退的人可不多……」
「吶,所以下一步我們要幹什麼?」果戈里輕盈地躍上小巷子里的某個貨物集裝架子,然後轉過頭興緻勃勃地看著費奧多爾,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混亂的莫斯科表演一場特別盛大的魔術秀嗎——」
「不。」費奧多爾抬起頭看著對方,像是想到了什麼,「這幾天先把莫爾頓-芭蕾特小姐準備的這場局解決掉,然後我們就離開莫斯科。」
「欸——?」果戈里歪了一下頭,看上去有些驚訝,然後瞬間瞭然,「這和莫斯科里的那位超越者有關係?他的異能到底是什麼?」
巷子口的俄羅斯少年微微一愣,好像沒有想到對方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
似乎是受到了那些比高等數學還好複雜一萬倍的建築物的阻擋,小巷子里的光線顯得有些模糊和暗淡,只是朦朦朧朧地灑下來,似乎髓子裡面還滲著來自北國的冷意。
「戰爭與和平,這是他的異能名。」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給出了一個有些有些答非所問的回復,語氣聽上去卻平靜依舊,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至於具體的效果,很快你應該就知道了。」
小巷的牆對面,某隻終於得到解放的狗鬼鬼祟祟地放下自己剛剛一直支棱著的耳朵,發出了一聲人性化的嘆息,然後迅速跑開了。
目的地,英國駐俄羅斯大使館……旁邊的某個酒店。
小型犬看著自己眼前的酒店,搖了搖尾巴,找了個隱蔽的地方鑽了進去,重新變成了人形。
——非常典型的英國女郎的形象,優雅貼身的黑色棉布長裙禮物,一頭波浪般的黑褐色長捲髮,以及一對平靜的幽綠色雙瞳。
讓人無端想起倫敦城的霧氣,濃烈厚重到讓人什麼都無法捕捉的同時,也有著不可思議的輕盈感,近乎於自由地在空氣中流淌著。
年輕的女郎微微抬起頭,然後從容地走過街道,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進門,上樓,開門,關門一氣呵成。
「莫爾頓-芭蕾特小姐。」女郎看著房中坐在輪椅上的女子,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問好道。
「你來啦,芙勒希。」女子微微偏過頭,轉過輪椅,對著進來的人輕輕笑了一下,「看來你是遇到麻煩了?」
「……的確,而且莫爾頓-芭蕾特小姐。」女郎深吸了一口氣,看上去有點無奈,「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的名字是維吉尼亞·伍爾芙。」
「知道啦,芙勒希——」坐在輪椅上的女子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就是怎麼看怎麼敷衍,「我和你講,我剛剛發現了一件特別神奇的事情哦。」
已經習慣了對方這個回答的伍爾芙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略帶無奈地問道:「是什麼?」
「是命運啦命運。」伊麗莎白·芭蕾特·莫爾頓-□□小姐笑了笑,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把摺扇,「唰」的一下抖開,露出了上面各種各樣的星象和塔羅符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命運女神——如果真的存在的話——估計會是一個很有惡趣味和戲劇審美的神明,因為她筆下的命運是如此地充滿了滑稽感和戲劇感,以至於到了讓身處其中的人都覺得好笑的程度。」
「但如果讓那些聰明人來看的話,他們往往比起意外,更傾向於是『人造』的巧合——因為在他們的眼中,比起偶然的因緣際會,往往更相信的是必然。」
輪椅上的女子抬起頭,對著眼前的女性露出個溫婉的笑,淺褐色眼底的波光流轉之間,像是掬了一捧盈盈的清澈溫水。
明亮而透徹,柔軟而輕盈。
她這麼愉快地笑著,語氣裡帶著少女般輕快的狡黠:「但芙勒希,你要知道,我比起一個外交官,可更是一個詩人啊。」
哎?伍爾芙微微一愣,突然想到了她被邀請成為對方下屬時的原因。
因為想要滿足她繼續留在俄羅斯看芭蕾舞和戲劇的願望……真的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所以說,很多事情其實沒必要想的那麼複雜嘛。」女子把鏤空的扇面合攏,然後帶著笑意敲了敲伍爾芙的額頭,語氣裡帶著悠然的調侃,「就算你的異能沒有這麼合適……甚至是一個無異能者,我也不介意幫上一把的。」
「不算別的,就算是當做對另一個藝術愛好者的小小幫忙也不是不行啊。」
「芭蕾特小姐……」
伍爾芙看了看眼前的人,伸手按了下之前她點過的地方,心裡無奈和感動一起涌了上來,最後別過頭,近乎嘆息般地吐出這句話:「這話可不要對別人說了。政府那邊要是知道的話……」
「知道啦,我曉得輕重的。要是被國會上的那群傢伙知道,肯定是會遭到彈劾的。不過現在么,畢竟是在俄國,而且只有我們兩個嘛。」
伊麗莎白·芭蕾特·莫爾頓-芭蕾特小姐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打斷了眼前人好像要說上一輩子的嘮叨:「對了,話說回來……」
英國駐俄大使館的異能者的最高指揮者指了指自己手中的資料,笑眯眯地提議道:「彼得羅夫大劇院既然出了點問題,那我們四天後去它邊上的小劇院,怎麼樣?」
「小劇院?」伍爾芙沒有去看上面的資料,而是微微皺起了眉,看向了自己的上司,「您指的是不久后的交易?」
「不要這麼緊張啊,芙勒希。」伊麗莎白小姐拿手撐起腦袋,微微地笑了,「結果如何我基本已經確定了,我們去那裡的話,其實主要是看看一篇詩劇的改編和排演哦。」
「詩劇嗎。」伍爾芙沉吟了一下,的確,位於彼得羅夫大劇場邊上的小劇場在把文學戲劇作品和話劇作品搬上舞台上可是出了名的,「是什麼名字?」
「《瘟疫流行時期的宴會》。」伊麗莎白眨了眨眼睛,語氣里透著幾分戲謔,「我是昨天深夜的舞會上才從娜塔莉婭那裡聽說的,據說是她愛人寫給她的詩歌……雖然不是什麼愛情詩就是了,不過內容的確非常好。」
「你這麼一說,我都好奇起來了。」伍爾芙挑了一下眉,伸手握住對方輪椅上的推桿,推著對方從房間里走出來,語氣也變得懶散隨意了起來,「能讓我們挑剔的詩人小姐都真心稱讚的詩劇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呢——」
「那當然……是很好的詩啊。」
伊麗莎白沉思了幾秒,然後顯得過分蒼白的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就這麼笑吟吟地回答道。
有一瞬間,她身上驅之不散的死氣完全被壓了下去,只剩下了那種獨屬於她一個人的溫柔而明亮的氣場。
在窗外投射下來的陽光下,一時間美到讓人心炫神迷。
「芙勒希——」
「啊?」一時間被美色所攝的伍爾芙緩過神,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怎麼了?」
「推著我去草坪上晒晒太陽吧,今天的陽光很不錯呢。」下半身癱瘓的女子仰起頭輕笑了一聲,那雙含著笑意的淺褐色眼睛里分明地倒映出眼前人的身影,「正好可以就著太陽看完剩下的詩集。」
「……好。」
「哎呀,竟然害羞了哎,芙勒希。」
「莫爾頓-芭蕾特小姐,請您務必閉嘴,英國大使館內部禁止職場騷擾。還有,再次申明一遍,我的名字是維吉尼亞·伍爾芙。」
「哈哈,害羞的芙勒希果然非常可愛哦……唔呃!不準敲上司的腦袋!你在這樣我就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