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以火焰編製囚禁天譴的囚籠
要賭一把嗎?
以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智慧作為賭注,去謀求一個渺茫的可能?
當真相揭露,月夜見的心中如同乾枯的草地沾了火星,開始瘋狂地燃燒起來,如同惡魔低語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賭,還是不賭?」
手插進了頭髮當中,崩開的傷口擠出不多的血,將他烏黑的發染上一抹血紅。
猩紅與黑,並非正常的顏色,正如他現在的精神一般。
時間迫近,屬於宮野明美的知性即將徹底消散,那流於筆尖的溫柔形象將不復存在,他將如何?
答案是……
「賭了!」
他漆黑如星的眸中泛起了神采,似乎有光,異樣的光。
像午夜飄蕩在墓地的幽藍鬼火,抑或者奧斯維辛點燃油脂的妖冶火星。
「阿米特,冥府的火湖怪物,天譴的顯化。」
「我將在此,為你打造囚籠!」
月夜見跌跌撞撞,險些將書架碰到,走到了角落當中,搬運出了一個汽油桶,打開蓋子,混合汽油的味道刺鼻,且叫人作嘔。
並非單純的汽油,摻雜了奧斯維辛肥皂同款,陳年發酵,是點燃冥府秘儀咒火的最後材料。
他伸出手指,並指如劍,沾染著如流動湖泊般的油脂,環繞著宮野明美的焦屍刻畫。
那是古埃及僧侶體構成的圓環,將扭曲成陰影的焦屍環繞,月夜見提著油桶,將混合油脂傾倒其中,成一灘浸沒屍體的油灘。
黃金的天秤在手中,被他安放在身後的書桌之上,手指輕輕撫摸漆黑的心臟。
「明美姐姐,願你早日自冥府歸來。」
屬於古埃及的秘儀,宮野明美的靈魂寄託其中,這小小的漆黑心臟,死寂、腥臭,卻是最好的雅盧之間。
銀質的打火機,剪好的雪茄送入口中,點燃。
第一口吐出,第二口的煙氣溢滿月夜見的肺部。他也沒想到,原身年紀輕輕,卻在桌上有一盒滿滿當當的雪茄。
可惜,打火機卻不怎麼樣。
月夜見很喜歡這股味道,他從前就是個老煙槍,但卻只抽雪茄。
醇厚的煙草氣息,那苦後有甜,如同苦咖啡的味道,充斥著整個肺部,他才感覺自己在享受生活。
吸煙有害健康。
但有時候,心卻讓月夜見去吸兩口來保持跳動。
從選擇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研究好友勸阻多次的民俗學、神話學以來,月夜見便是如此。
時間在流逝,只有短短的三分鐘了。
從最開始的急切,到挖掘真相之後的悠閑,月夜見已經完成了一切。
現在,需要的只有等待。
「我先看到的,是參差的獠牙與猩紅的牙床,鱷魚的雙眸在垂落眼淚。」
噗嗤嗤!
皮革被撕裂的聲音響起,猙獰的鱷魚頭顱自腹部的扭曲中鑽出,它那無悲無喜的雙眸滴落了鱷魚之淚。
「緊接著,是雄獅之鬃,萬獸之王的前肢助他撕裂罪人的皮肉。」
金黃的獅鬃抖動,鱷魚的頭顱環繞著獅鬃,浮現而出的前半身是獅子的軀體,那粗壯的雙腿踏在焦屍的頭顱之上。
「最後,是寬大的河馬之軀,它將容納罪人的一切,執行天譴的懲戒。」
天譴的全貌已然浮現。
鱷魚的頭顱,獅子的上身,河馬的下身,它便是阿米特,吞噬罪人的吃骨者。
在錯誤的秘儀之中召喚而來,僅僅只是一道遺影,撕裂了宮野明美燒焦的屍體,一口口地啃噬著,吞入腹中,虛幻的形體有了血肉的實感。
月夜見靜靜地看著它,看著他在現實世界獲得了真實的形體,嘆了口氣。
「阿米特,請在火湖當中,消化宮野明美的罪孽吧。」
轟!
火焰瞬間升騰而起。
他手中的雪茄未曾熄滅,掉落在混合汽油勾勒的僧侶體圓環,進而點燃所有的油脂,化作小小的,書房中央的火焰之湖。
火是它的湖水,因混合的油脂而劇烈的燃燒,永不熄滅的燃燒。
這火焰並不炙熱,它沉默地燃燒著,如同寒冰一般森冷,不似火,似死屍的溫度。
火湖的周圍是古老的咒文,屬於冥府的氣息化作無形的柵欄,將火湖封鎖,逐漸縮小,如同火的雪景球,在原本屬於宮野明美的地方凌空沉浮。
吃骨者將立於火湖中央,看守罪惡之人的心臟,鱷魚的淚水為之滴落。
吃骨者,便是阿米特的另一稱謂。
魔法的秘儀,是藉助屬於神話與傳說而發揮力量的儀式,正如模仿奧西里斯的傳說製成木乃伊,從而復活,正是藉助了古埃及冥府防腐之神的神力。
利用阿米特的神話,束縛阿米特的遺影。
如果月夜見的猜測錯誤,那麼他將付出的是自己,復活宮野明美的秘儀太過血腥,他的心臟也不曾輕過羽毛。
但,他賭贏了。
並非最好的結果,月夜見並沒有復活那個溫柔的明美姐姐,甚至是軀殼都無法留存下來。
他唯一做到的,只有解決當下,將無法解決的問題拋至未來。
『隨著火焰的消散,冥府火湖的雪景球在你的面前懸浮,其中是吞噬了宮野明美之軀的阿米特遺影。』
『曾經,有一個熱愛家人的少年啟動了禁忌的秘儀,將逝去的親人復活成以人續命的怪物,並為其獲取活著的資糧,那是親人的親人。』
『食人者終將食己,沉淪者不再為己,少年面臨最終的難題,為了家人,殺死家人。』
『你將背負一切的罪孽,一切由你而起,將自身囚於家人那溫暖而殘酷的牢籠中,為之自滅。』
隨著仿若在譏笑的聲音響起,絲絲縷縷,如同一串串珍珠的光在空中浮現而出。
這是洛書的恩賜,也是他應得的獎賞,抑或者咒詛。
屬於「月夜見」的記憶。
是知識,是技巧,是過往,是一個名為「月夜見」的瘋子一生無忘的悔意。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去解析《奧西里斯之書》!
我為什麼要觸碰生者的禁忌!
我為什麼……
無窮無盡的悔意,將延續至今的一切過錯背負在身,為之懊悔,為之癲狂,為之渴求神明亦或者惡魔的憐憫與救贖。
可惜,最後他什麼都做不到,沒有人憐憫,沒有救贖,連自身都化為別人的戲劇。
他拯救不了已經破滅的家庭。
他復活不了已經死亡的姐姐。
他甚至,找不回那個不知何處的志保。
「真是一個……」
「悲劇啊。」
月夜見癱坐在椅子上,有淚水從眼角滑落,微聲呢喃:「所以,我的治療呢?再這樣下去的話,不出十分鐘,我就要步原身的後塵了。」
當事件解決,注入身體當中,那由精神意志強撐的神力被抽調,他的眼前產生了重影。
月夜見似乎看到了宮野夫婦,還有宮野明美站在河的那一岸,再向他招手。
累了。
真的好累。
彌留之際,依舊是那惡意滿滿的聲音,如有人在耳邊一般。
『哎呀呀,我忘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