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不如趁早動手
五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
能找點什麼事情來干。
方印從書房裡翻出了本子和筆,一邊慢慢回憶近來發生的事情,一邊動筆一字一句的記了下來。
秦仄歸拖了把椅子坐在他邊兒上,也不去看方印都寫了些什麼東西,眼睛落在了窗外,從二樓的陽台越過霧色,虛虛的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麼,想的出神。
「你在幻境里都看到了什麼?」方印手指架著一支筆,靈活的在指尖轉來轉去,一手撐著下巴,突然開口。
秦仄歸收回了早已飄到渺遠的目光看他。
方印見他一時沒說話,就主動分享了自己第二重幻境的整個過程,絮絮叨叨說了好久,期間說著說著,就停下來拿筆記些什麼。
抬頭時對上了秦仄歸的詢問目光,方印轉著筆,主動解釋著:「復盤。記下來,再捋一捋。說不準以後會有用。萬一能摸到這東西一星半點兒的規律,以後的日子總歸是能好過些。」
他們現在,宛如在過一條不知深淺的河,後路盡斷,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淌,深一腳淺一腳,沒有方向,也沒有任何可以借鑒參考的東西。
摸索著過。但是每一步還是應該記下來的,說不準參考案例多了就能被他找出些共性來。左右他現在也沒什麼事兒要做了,工作,生活,相關的社會責任都沒有了。所過每一天都變成了最原始的目標,活著。
方印不指望秦仄歸能夠長篇大論像他一樣講些什麼。他只要還願意回答自己幾個問題,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剛剛進入幻境時,你身旁那個確實是我。」秦仄歸聽了方印視角的版本,再結合自己的經歷,心裡的對於完整的幻境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他回憶著說道:「在到達三樓之前,應當都是真的。在三樓的時候,我看到的是你突然去了那間教室。」
方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起,他和秦仄歸就不知不覺的走進了兩層空間里,後面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再重合了。
他看到的是秦仄歸將他引進了那個房間,而在秦仄歸那裡恰巧掉了個個兒。
後面的事情,秦仄歸都已經說過了,他通過戒指上面的小光糰子的數量確定了時間流速的問題,進而發現了空間上的問題,意識到了身邊的人都是變異者偽裝的,從而通過那個四角遊戲來到了方印所在的空間,找到了真正的方印。
所以他們在幻境中被大量變異者追擊的原因應該是和秦仄歸強行破壞規則有關係。
思及次,方印眯了眯眼睛,看秦仄歸的眼神逐漸驚異了起來:「你不會……每次幻境都是暴力破除的吧?」
秦仄歸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一臉不贊同的看著他:「當然不是。」
幻境沒辦法通過暴力強行破除。
每一個幻境中離開的方法,有且只有一個,錯誤或者超時都會導致無法離開,而暴力破壞幻境,會導致難度直接翻倍,嚴重甚至等不到幻境結束,還在幻境裡面的時候就可能直接死亡。
黎明星的手冊上第一條就有寫,按照方印那事無巨細的性格,不可能沒看到,為什麼還要這麼問呢。
聽到了秦仄歸的答案,方印一時間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果然如此之類的心情。只是秦仄歸之前在幻境中不服就乾的架勢,給了方印錯覺,讓他誤以為只要打得贏也是能活下來的。
「方印。」
秦仄歸突然叫他。
方印停下了記錄的筆,有些不明所以,就看見秦仄歸的眼神有了幾分罕見的躲閃。他在椅子上坐著的時候也是筆直的。脊背綳著,像是肩上挑著支撐天地佇立的柱子一樣,從來不見他鬆懈。
幻境里連軸轉折騰了三天,出來之後一時間也不能休息。可他還是支棱著像是沙漠戈壁里最挺拔的小白楊一樣。
直愣愣的戳在那兒,就好像什麼風沙雨雪他都能擋的下,讓人打心底里覺著心安。
「怎麼啦?」方印問他,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淺茶色的眼睛里有一點點疑惑,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可是秦仄歸喊了他就沒有后話了,憋了半天,脖子都紅了,才問道:「你之後……過得還好吧。」
方印一下就笑了。
秦仄歸是他前任。兩個人和平分手,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沒想到這種時候,反倒是又能見了面。
「如果沒有這一出的話。我應該是過的不錯的。」方印看起來似乎沒太把兩個人以前那點兒過往放在心上。倒是襯得秦仄歸更加不自在了。
他一直是個比較佛系的小孩。生活沒什麼波瀾,生在一個一般的家庭,擁有一個一般的童年,長大后機緣巧合談了個男朋友,後來覺著不合適,又平平淡淡的分手。
他隨遇而安,安於現狀沒有半點兒野心。如果沒有這場莫名其妙的無妄之災,方印的人生應該是像一杯最最平淡的涼白開一樣。沒有雜質,沒有波瀾,沒有味道,也沒有溫度。
方印伸了個懶腰,像是一隻曬飽了陽光饜足慵懶的貓。
如果不是外面大霧瀰漫,不見日光的話。
「你是怎麼加入黎明星的,能和我說說嗎?」
方印將椅子拖了過去,坐的距離秦仄歸近了些,然後笑呵呵的問他,像是尋常朋友聊天一般,眼裡全是好奇。
外面的情況是什麼樣子的,方印已經大概有了解了。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遇到一個活著的熟人了。在生死面前,秦仄歸和他那點情緣過往,多少是有些不值一提。
「這個我不能說。抱歉。」
……方印的笑僵在了臉上,他曾經從秦仄歸嘴巴里聽到最多的,就是諸如此類的辭彙。
不能說。保密。還不能告訴你。抱歉……
方印早就習慣了。
他不說,他也懶得追問,只是絮絮叨叨說起了自己在第一重幻境里遇見的事兒。
方印平時不是個什麼都往外說的話癆。
但是他現在太困了。
本子上該整理的事情,他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停下筆,上下兩個眼皮兒就開始打架,控制不住的想要閉上。
方印從來沒這麼長時間不合眼。
困得簡直要靈魂出竅一般。
可是還不能睡,毛澄澄受傷了,趙書意在照顧他。方印得撐過五個小時之後才能去休息。他現在只能通過喋喋不休的絮語來勉強自己睜眼。
反正秦仄歸也算是舊識了,和熟人說說平時芝麻蒜皮兒的小事兒應該也不打緊的。
方印支著個漿糊腦袋在那裡胡言亂語。
「我當時還在想,那個簡訊會不會是什麼詐騙的。鬼知道原來是外頭天都變了。」
「嗯。」
「你說要是當時我沒主動出來,一直傻呆在那個地方等救援,我是不是已經餓死了?」
「嗯。」
「其實我運氣還不錯了,一出來就碰到了毛澄澄然後來了黎明星。要不然,我現在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嗯。」
「不對,我一個人,都未必能活到現在。我打不過那些醜八怪。長得磕磣,力氣還那麼大……」
「嗯。」
「昂我當時剛剛趕完教案,白白熬了一個大夜。我好想睡覺……」
「嗯。」
秦仄歸不是個會聊天兒的人。
這事兒方印一直知道。但是偏偏他還要做到句句有回應。方印說一句話,秦仄歸就要給點兒反應。可是他的反饋給的單調又乏味,明明是想說他有認真在聽,可是怎麼看都像是在敷衍。
方印現在不太在乎他到底有沒有認真的聽,他就是簡直不想讓自己睡著。話從嘴裡禿嚕出來,具體是些什麼內容,他自己都不太知道。
秦仄歸那一聲聲低音炮的「嗯」轟在耳朵里簡直就是雪上加霜。節奏穩定,音調舒緩,特別助眠。
他每次嗯那麼一聲兒,都讓方印覺得,他眨眼的時候,合上的眼皮塗了膠水,睜開的萬分費力。下一次再眨眼的時候,說不定就只有合上的動作沒有睜開了。
他真的太困了。
方印用力瞪了瞪眼睛,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怎麼不說了?」秦仄歸過了半天,沒聽到方印的下文,居然還主動來問。
方印被他氣的清醒了一點。
有氣無力的說道:「有點兒累了。」
秦仄歸沒出聲兒。
不是吧,現在連一個敷衍的「嗯」都不樂意說了是吧?方印心裡暗暗的吐槽。
后脖子再一次被一隻溫熱的手掌貼上了。
秦仄歸總是喜歡摸他那個位置,像是提小雞仔一樣。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看著。」秦仄歸捏著他的脖子說道。不知道摁到了什麼位置。
方印的困意一下像是決堤了一般涌了出來,剋制了半天,現在全數泛濫成災一般反撲回來。眼前一下就黑了。
在失去意識陷入沉睡之前,方印還來得及在心裡暗暗的罵了一句。
要死,他一下把自己捏暈了,那方才自己許久的掙扎算是什麼啊……
早知道直接睡了。
方印恨恨的想,直接跌進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