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終點
陌爾甩甩腦袋，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情緒已經基本平復，得趁機趕緊逃走。
此刻，大門已經打開，幸好過去這幫人沒有隨手關門的習慣。
「呼……這叫什麼事啊……」他捏了下下巴，打起精神提高戒備，快步跑向門口。
路過控制室時他往裡面瞄了一眼，裡面的城防官睡得死沉。
「這裡已經接近汐城邊緣了也仍在影響範圍內……那些人是從外面來的嗎……」他條件反射般做出推理，然後意識到這是句廢話。
「……已經和我沒關係了，想點別的……既然我身上的那個什麼神印被驅除，而且有那些人到場，理論上，我不用急著跑路……」
「再者，夜晚的西焦地面非常危險，憑我現在的裝備，根本逃不了多遠……」
想著想著，他的雙眼就逐漸轉向了那個城防官。
「他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對吧？」
下一秒，他就收回了視線，拔出半磅炮檢查了一下運轉情況，然後插回腰間。
「沒辦法……硬著頭皮上吧，走一步算一步……」陌爾念叨著，向著門外小步跑去。
偷竊是最可恥的行為，這個道理連想都不用想。
門后是一條幽深的斜向上隧道，每隔五十米才有一處光源，且長達好幾公里。
陌爾保持著勻速，現在他渾身上下毫髮無傷，體力充沛，在十分鐘以內跑完全程問題不大。
一時間，漆黑的空間里，只有單調的喘息聲和腳步聲不斷重複。
前進一段后，身後外環的亮光也被黑暗吞沒，只要蒙住眼睛轉幾圈，立刻就會迷失方向。
他摸出點火器，升起一點火苗，就在這微弱的橘黃色光芒中不斷向外奔跑。
「……感覺就像是在媽媽的肚子里一樣呢。」跑著跑著，他的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不合時宜的感嘆。
這作為一條又黑又長的通道的比喻還挺貼切，不過，焚化爐煙囪叫做巨獸腸道，為了統一命名風格，那這裡要叫……
嗯……我最好還是不要亂取什麼名字好了。
說到媽媽……
陌爾皺了皺眉頭，然後緩緩舒張，同時剛剛有些彎折的嘴角被壓得筆直。
時間太過久遠，加上他當時只有七歲，現在他已經……記不清那個婦女的模樣了。
那一天，她成為了補劑。
五年之後，爸爸代替兒子走出了門，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在汐城，這只是隨時隨地都在發生的，平庸的劇本，陌爾也只是無數外環人中，毫不起眼的一個。
但當得知這世上存在超越平凡的力量，自己也可能身藏秘密時，要他說自己沒有一點報復的慾望，他也騙不了自己。
因為弱小而忍氣吞聲，因為低賤而飽受屈辱，因為無知而無能為力，因為恐懼而駐足不前。
人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將來，這是外環人的共命。
那如果……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呢？
他可以像那些內城人一樣，甚至比他們更好地生活，乾淨的水，美味的食物，舒適的居所，以及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誰不渴望別人看自己的眼神是由下至上？
他甚至可以讓當年的那些人付出與他的痛苦相匹配的代價。
陌爾看著手中的點火器，上面的火苗似乎大了一些。
搖曳的火焰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燃燒。
他收回目光，
沒記錯的話，他已經走過了十七盞燈。
再有一點就能去到地面了。
陌爾收起飛散的思緒，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背包里，煲大人的熒屏微不可察地亮了亮。
……
汐城外環二層，距離陌爾家三公里處。
「看到了，在那邊。」黃溪手搭涼棚，裝模作樣地喊道，「嚯，好大，尤加指數得有二十萬了吧？」
「喂，老大，準備怎麼辦？砂糖橘和大明摺子都去救人了哦，你不會讓文職上吧？」
「不要用老大這種土匪一樣的稱呼……」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捏了下眉心，「我們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公務員，要遵守行為規範……」
「當然是我上，你回去還要相親對吧？儀容可不能亂啊。」
黃溪聞言，立刻眯起眼露出了笑容：「明白了隊長，不過這種事……你就不用提醒我啦，你是什麼男媽媽嗎？我相不相親和你有關係嗎？」
隊長一聽這話就知道副隊長小姐開始發飆了，奇怪，每次他對隊員表示關心時，隊員們似乎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好，我會記得以後不提你相親的事了……」他剛斟酌著說完，肚子上就挨了不痛不癢的一拳，「……我爭取在三分鐘之內解決。」
黃溪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把這裡弄塌了啊，這次我們是放假順路過來的，可沒有誰承擔災后重建費用，我們的經費……」
隊長的表情立刻又嚴肅了一倍，他鄭重點頭。
然後，他偌大的身體憑空消失了。
「上來就用這種速度……真是擔心啊。」黃溪對此習以為常，乾脆盤腿坐了下來，「說起來，剛剛那邊是不是還有一個人來著……一下子就不見了……」
「還有樞機司……嘿，終於被你等到了啊，赫克多庫……赫克都……」
「……嗯，是哪個不開眼的這樣子給舊神命名……」
……
走出隧道，陌爾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望向天空。
西焦的夜空，完全就是一團墨汁般的漆黑。
白天至少還有一輪血日，晚上就乾乾淨淨，什麼東西都沒有。
正因沒有任何參照物，再加上極差的視野，沒有照明或者夜視設備，人就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遠處聳立著的汐城內城就像是煤炭中的鑽石一樣熠熠生輝，陌爾看了那裡一眼，以自己所在位置為參照物，初步分辨了方向。
「從這裡往西是我撿廢料的地方，不能走，剩下三個基本大同小異……走北邊吧……」他隨即考慮起往哪邊前進，最終決定跟著感覺走。
「在那之前，還得做火把，再加強一點防護……」陌爾蹲下身，準備把煲大人拿出來套在頭上。
這時，身後的隧道突然傳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
轟！
陌爾的耳邊中立刻響起了尖銳的耳鳴，他直接倒在了地上，雙手死死捂住耳朵，喉嚨里發出了壓抑的慘叫。
眼中的東西全部開始搖晃，他翻滾著，口中嘔出胃袋裡的半消化物，整整一分鐘才終於緩過勁來。
「卧槽……這他喵是外環整個兒爆炸了嗎……」他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心底推測是剛剛遇到的那波人工作時的動靜。
這樣一想，他又送了刺蝟頭先生一句好自為之，才擦著嘴角起身。
暈眩也逐漸恢復過來，然後，陌爾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瞳孔頓時一縮。
他眼前不知何時多出來一男人，正和他大眼瞪小眼。
「這麼巧？剛好在我看不清也聽不見的時候出現？」陌爾立刻向後退了兩步，「這傢伙不會也是沖著我來的吧……」
在現在這種情況，突然憑空出現在汐城附近，加上陌爾今天充滿驚喜的遭遇，他很難不有所懷疑。
他習慣性地打量起眼前的人：「這……全身都是傷啊……穿的和陽子信和那些人都不一樣……他看我的眼神……驚喜、慶幸和……？」
辨認出那最後一種情感時，陌爾狠狠打了個寒戰。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轉身，用盡自己的全力狂奔向遠離這個人的方向……
下一秒，他的右腳腳踝就整個掉落在了地上，切口光滑平整。
陌爾的身體隨著慣性向前摔倒在地，然後血液像是開閘一般潑灑，染紅了一大片地面。
背包拉鏈崩了開來，煲大人滾了出去。
「哈啊……啊啊啊啊！」強烈到足以讓人昏厥的疼痛刺穿了神經，陌爾徹底壓抑不住地慘叫起來。
那個人手中流淌著紅光，緩慢地向著陌爾靠近。
「你的眼睛……哈，本來還以為這次要轉生到石頭上了呢，沒想到能遇到潛力者啊。」那個人的臉在光中逐漸清晰，「你好，我叫蘇格拉底，是這個世界未來的統治者。」
陌爾突然翻過身面向那個自稱蘇格拉底的男人，手中緊緊握著不知何時拔出的半磅炮！
「去你大爺的統治者！」他咒罵著狠狠扣下兩次扳機！
蘇格拉底露出微笑，輕輕揮手。
那兩團壓縮金屬頓時像是被橡皮擦擦去一樣，在光芒中消失不見。
槍口的火花還沒消失，陌爾的希望已經泯滅。
「你還敢反抗啊……真是，這個世界，讓人一點都爽不起來……」蘇格拉底攤了攤手，毫無徵兆地閃現在陌爾面前。
陌爾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臉便被踢了一腳！
啪！
這一下力道十足，陌爾的牙立刻斷裂了超過三分之一。
「好不容易擺脫了乏味的人生，還得到了這麼強大的系統，卻只能像喪家犬一樣到處逃命……」蘇格拉底嘴裡嘟囔著奇怪的話，用腳狠狠地踹著陌爾的身體，「你們這個破爛世界，什麼都亂七八糟，就不能稍微正常合理一點嗎！」
他用力踩著陌爾的頭碾了兩下，然後表情一抽。
用力過猛，傷口又裂開了。
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他坐下來，從衣服口袋中摸出一個紙盒。
打開，裡面是幾根香煙，他抽出一根擱進嘴裡，然後打了個響指。
煙頭燃燒起來，蘇格拉底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徐徐青煙。
「啊……哥們，要不要來一根？」他把煙盒伸到陌爾面前晃了晃，見其沒反應又重新收起，「抱歉啊，打了你一頓，心情不好。」
「……」陌爾沉默著，也有可能是沒辦法說話。
「你也聽到了，我不屬於這個世界，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像我這樣來自異界的人還挺多的。」蘇格拉底也沒期待陌爾回應，他就是想聊會天。
「不過，這裡非常不歡迎異界人，一旦身份被發現，立刻就會有強得離譜的傢伙來追殺你，全部是當場擊斃，從不生擒……這也算是我上輩子看的小說和番中的經典橋段了。」
「嗯……你聽不懂吧，沒關係，接下來，你的身體就屬於我了。」
陌爾並沒有立刻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猜是字面意思。
此刻，他感覺自己的力氣醞釀得差不多了，得抓緊時間……
「……救命啊！有誰來救救我！這裡有人要殺我！」陌爾略一吸氣，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大喊道。
聲音很大，在夜晚能傳得更遠，但蘇格拉底無動於衷，只是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
「不錯的嘗試，那麼，開始吧，永別了。」他伸出手，緩慢而堅決地按在了陌爾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