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遭逢起一經

辛苦遭逢起一經

汴京的繁華,如曜日而絢爛,似群星而璀璨。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渡口船隻,滿載遊客;河畔酒樓,文人墨客登高望遠,吟詩作賦,直抒胸臆。

小販的叫賣聲也充斥著汴京,他們挑著扁擔,在城內走來走去,一遇到富家公子或小姐,就厚著臉皮上前推銷,那些人被他們的花言巧語,弄得眼花繚亂,不顧好壞,一口買下。

當然,這只是富人過的生活,平民百姓可沒有他們那麼闊綽。對於百姓來說,吹著清風,喝一碗涼茶,欣賞河畔風景,有時還能聽到文人吟詩作賦,這就足夠了。

時值夏季,正是蓮花盛開的時節。許多風雅趣士趁此季節,叫上幾個知心朋友,一起泛舟遊行,看一看汴京的風景,順道也欣賞一下蓮花池,品味那沁人心扉的花香。

汴河旁的一家茶鋪坐滿了人,他們大多是想泛舟遊行,卻不料附近的船隻都被租用完了,他們只能坐在這裡乾等著,等著哪一家有了船隻,再一窩蜂地湧上去,爭先恐後地搶著租用。

客人失意,店家高興。正是因為他們不能泛舟,這家茶鋪的生意才會這麼好,店家賺得盆滿缽滿,自然高興萬分。

小二端著一壺上好的明前龍井,走到靠近欄杆的一張桌子旁,放下茶盤,擺好茶具,「客官,這是你要的茶!」

小二口中的客官是一位身穿勁裝的男子,他的臉龐寬闊飽滿,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硃唇皓齒,眉宇間流露出一派英氣,馬峰腰,螳螂腿,整個人可謂是英姿颯爽。

桌上擺著一把劍,劍雖藏於劍鞘,但其鋒利之氣卻銳不可當。劍鞘上的花紋精細無比,哪怕是當今一流畫作也不可與之相提並論;為了壓制住此劍的鋒利之氣,劍鞘選取的材質也非同一般,乃由多種稀缺礦石混合打造,強度堪稱堅不可摧。如此看來,藏於劍鞘的長劍應是一件不俗之品。

「多謝!」男子禮貌地回了一句,然後示意小二退下。

他選在這個位置,就是想居高臨下,俯瞰汴京的風景。汴京闊大,他不想大費周章地游完整個汴京,倒不如坐在這裡,也能欣賞到汴京的風光,何樂而不為?

他提起茶壺,想為自己倒杯茶,卻不料一位莽漢突然到訪,打破了寧靜的局面。

莽漢扛著一把大刀,臉上帶有刀疤,一雙眼睛透露著殺意,帶著十幾個隨從,走上二樓,徑直走到他身前。

莽漢氣焰囂張,一臉不屑,「閣下可喝得舒服?」

周圍的客人害怕極了,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惹禍上身。反倒是他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味道不錯,閣下也想嘗嘗?」

瞧見他安之若素,莽漢心裡火冒三丈,一把大刀赫然立在他身前,「閣下可知道,明前龍井不是任何人都喝得起的?我家公子常年來此品茶觀景,每次都要點上一壺明前龍井,卻不料今日居然有人不識抬舉,捷足先登,搶了我家公子的茶,你說我該不該教訓他?」

聽完莽漢的話,他瞭然於胸:「原來是找麻煩的,看來這汴京城內,也不像表面上的安然,波濤暗涌,禍福難料!」

就在這時,莽漢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阿三,我不是告訴過你,待人要溫和,怎可如此魯莽,驚嚇別的客人?」

話音未落,一位手持摺扇的公子走上二樓,他身穿綾羅綢緞,腰上纏著一條鑲玉腰帶,眼睛里流露出不屑的目光,走起路來得意洋洋,不用說也知道,他一定是某戶富貴人家的公子。

莽漢看到他,立馬卑躬屈膝,「公子,您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還不知你要闖多大的禍!」

這位富家公子不來興師問罪,反倒教訓起自己的屬下,這一幕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阿三,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們要以理服人,切不可二話不說就動起手來,否則太不禮貌了!就像某人未經他人許可,便拿了別人的東西一樣,此等偷雞摸狗之事,非正人君子之作為,人所不齒也!」富家公子故意將最後一句話說得大聲,周圍人都能聽見。

「我還以為是一位正人君子,原來是一位不齒小人,拐著彎罵我,當我傻嗎?」他早就看出了富家公子的伎倆,只是不想當面拆穿罷了。

「這位公子……」他才剛開口,就被這位富家公子打斷了:「在下姓林,名飛雲!」

「林公子,我無意冒犯,事前我確實不知這壺明前龍井是你的,店家也沒告訴我,這壺茶是留給你的,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林公子見諒!」他抱拳行禮,向林公子賠禮道歉。

「閣下太過客氣了,林某向來以德服人,不就是一壺茶嘛,沒什麼大不了的,閣下賠給在下一壺不就行了嗎,何必傷了和氣?」

林飛雲看似是給他一個台階下,實際上是把他往絕路里逼。這明前龍井可不是普通的茶葉,不是任何時候都有的,只有在清明節前採摘的龍井才可稱為明前龍井。

明前採制的龍井茶葉青綠透亮,葉片勻整而有光澤,將茶葉進行沖泡,芽葉舒展,鮮綠漂亮,味道清甜可口,入口柔和清香,給人以一種清新自然之感。所以許多人不惜花費重金,都要品嘗一下明前龍井的滋味。奈何明前龍井太過稀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品嘗的。非有緣人,想要品嘗明前龍井,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來到這家茶鋪,想都不想直接向店家要了壺明前龍井,店家起初猶豫不決,因為明前龍井只剩最後一壺了,但一聽到他願意出兩倍的價錢買下這最後一壺明前龍井,店家顯然動心,但還是沒鬆口,直到他把價錢加到原來的三倍,店家的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盈盈邀請他上樓觀景品茶,還給他安排了這個好位置。

他只想喝茶賞景,也沒在乎這壺茶原本是給誰留的。他心想,反正他花了大價錢,正所謂價高者居之,這壺茶理應是他的。

他萬萬沒想到,就因為這壺茶,他攤上了大事——惹得這位富家公子不高興了。

「明前龍井只此一壺,在下也只喝了一口,林公子若不嫌棄,這壺茶大可拿走,錢我替林公子出了!」

他不想把事鬧大,主要是因為他不喜歡隨意動手教訓人,也不想捲入塵世的紛擾。當然,若能私了,那是最好的,如若不行,動手他也是不介意的,正好可以活動活動筋骨。

林飛雲可不想這件事就這麼了結了,他就是故意找他的麻煩。

「閣下可曾聽聞一墨毀畫?」

一墨毀畫,顧名思義,就是說一滴墨水可以毀掉一幅畫。傳聞,前朝一位官員收藏了一幅傳世名畫,他日夜小心翼翼地守護這幅畫,甚至打造了一間密室,特意存放這幅畫。有一天,他的小兒子無意中闖入密室,他看見了放在桌上的畫,貪玩的天性驅使他拿起一旁的毛筆,他正要在畫上亂塗亂畫,卻被他的父親及時制止,但很可惜,一滴墨水滴落在畫上。由於這幅畫的年代久遠,畫卷太過乾燥脆弱,這滴墨水就如同甘霖一般,降臨於一片乾涸已久的土地上,墨水浸透了畫卷,一幅傳世名畫因此毀於一旦。

林飛雲借這個典故無非就是想羞辱他,雖然他只喝了一口,但他這一口就已經毀了整壺茶。他就如同那個貪玩的小孩,什麼都不懂,一點規矩也沒有,無意之中就闖了大禍。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想來林公子也不會輕易放過在下了,既然如此,閣下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我就坐在這裡,靜待閣下出招。」

他可不想再陪林飛雲玩下去了,他本來興緻盎然,就想安安靜靜地賞個景而已,沒想到遇到這種煩心事,不僅浪費了他的時間,也糟蹋了他的心情,真是晦氣!

林飛雲見他撕破臉皮,耐不住熱嘲冷諷,立馬得意洋洋起來,帶動身旁的手下,對他就是一頓譏言諷刺。

他也來者不拒,一邊細細品茶,一邊聽那群人是如何嘲諷他的,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漸漸地,那群人的話也越來越難聽,周圍的顧客都聽不下去了,恨不得出手就是兩拳,奈何那群人手中有武器,而且個個都是凶神惡煞之輩。他們就算有這心,也沒那膽啊!

任由那群人說的有多難聽,他卻不慍不怒,像是沒聽見似的,只顧品茶賞景,其他的一點也不在乎。

他們說了半天,口水都快說幹了,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氣得他們牙痒痒,恨不得掄起大刀就往他身上砍去。只可惜,這裡人多眼雜,若真的動手,對他們百害而無一利,弄不好驚動了官府的人,他們可就遭殃了。

他們徹底沒力氣說下去了,指著他,敢怒卻不敢動手。他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回過頭看著他們大口喘氣,林飛雲臉上也沒有先前那般得意了。

「說完了嗎?說完,我可就走嘍!」

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整理了自己的衣裝,拿起桌上的劍,起身正要離去。

林飛雲氣得臉都綠了,可就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這種人,要是擱以前其他人早就動手了,哪會放任他人隨意辱罵?

他動手了倒好還說,可偏偏他就是不動手,就算把他祖宗十八代就搬出來,他也裝作沒聽見似的,隨他們怎麼說。

周圍的顧客見狀,忍俊不住,笑出了聲。林飛雲聽見了,心中火冒三丈,這還是他第一次碰壁,不管怎樣他都咽不下這口氣。

「得罪了人,還想走?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阿三,抄傢伙!」

林飛雲忍無可忍,不管如何,今日也一定要他好看!

阿三也是看不慣他的作風,掄起大刀扛在肩上,抽了抽鼻子,「公子,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等定要他吃不了兜著走!」

戰火一觸即發,周圍的顧客都躲在一旁,不敢上前一步,就怕戰火波及自己。

「閣下確定要動手?」他握緊劍柄,做出拔劍的姿勢。

林飛雲哪顧得上這麼多,他現在怒火都快燒到喉嚨眼了,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正要叫阿三動手,卻被一個聲音制止住了。

「林家少爺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就不怕林老爺找你的麻煩嗎?」坐在鄰桌的一位姑娘開口道。

林飛雲看見這位姑娘,直接嚇了一跳,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幸虧他身旁的手下及時扶住了他,他才沒鬧出笑話。

「南宮韻!你怎麼在這裡?」

林飛雲吃驚地喊出這位姑娘的名字,可把周圍的顧客嚇了一跳。

這位姑娘長得清秀,絳唇皓齒,明眸善睞,一身淺綠色的羅裙包裹住纖細的身軀和修長的玉腿,青絲上纏著一條流蘇髮帶,玉手端著一杯茶水,輕輕晃了晃,再靠近鼻子聞了聞,櫻桃小口輕輕一抿,不知迷倒了多少風流才子,惹得多少人沉迷於其中。

她的桌上也擺放著一柄長劍,這柄長劍的劍鞘與他手中的劍鞘有異曲同工之妙,取材皆是上好之料,為的就是封住長劍所散發的鋒利劍氣。

不過她這把劍可大有來頭,乃是位於十大名劍之一的尊貴無雙之劍——純鈞。

傳聞,在春秋時期,天下第一相劍大師——薛燭曾為越王句踐相過一把名劍,也就是這位姑娘手中的純鈞劍。

句踐叫人取出純鈞劍,薛燭聽見了,直接嚇了一跳。只聽見「咣啷」一聲,薛燭從座位上仰面摔倒,束髮的金釵掉在地上,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面色突然凝住、獃滯。好大一會兒,才突然驚醒,只見他腳尖點地幾個縱躍掠下台階,來到劍前,深深一躬,然後又表情肅然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從侍者手中接過寶劍,小心翼翼地敲了幾敲掂了幾掂之後方才將純鈞劍從鞘中緩緩拔出。

只見一團光華綻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劍柄上的雕飾如星宿運行閃出深邃的光芒,劍身、陽光渾然一體像清水漫過池塘從容而舒緩,而劍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斷崖崇高而巍峨。

過了許久,薛燭才緩過神來,朝著眾人激動地大聲說:「這把劍乃是天人共鑄的不二之作!為了鑄造這把劍,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錫,萬載若耶江,江水乾涸而出銅。鑄劍之時,雷公打鐵,雨娘淋水,蛟龍捧爐,天帝裝炭。鑄劍大師歐冶子承天之命嘔心瀝血與眾神鑄磨十載,此劍方成。劍成之後,眾神歸天,赤堇山閉合如初,若耶江波濤再起,歐冶子也力盡神竭而亡,這把劍已成絕唱,區區駿馬城池何足道哉!」

純鈞劍得來不易,惹得天下人趨之若鶩,都想佔為己有,可最終這把劍還是落到了南宮世家的手中。

這位姑娘長得確實好看,但讓大夥吃驚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那獨一無二的身份——丞相千金。

放眼整個汴京城,除了皇室,誰敢惹這位小姑奶奶?那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遇見她,都得繞道走,生怕哪裡做的不對,惹這位小姑奶奶生氣,他們可就倒大霉了!

南宮韻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純鈞劍,起身走到林飛雲身前,理直氣壯地說:「這茶鋪又不是你家開的,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管得著嗎?」

若是別人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林飛雲直接一個巴掌給他扇過去,奈何現在跟他說話,是丞相千金,他就算火冒三丈,也只能憋在心裡,敢怒不敢言。

「南宮小姐說的在理,是在下冒昧了!」林飛雲放下身份,給南宮韻賠不是,換作別人,哪會有這種待遇?

「你的確冒昧了,敢直呼我的名字,看來你是不在我這個丞相之女放在眼裡啊!」

南宮韻可不會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把林飛雲逼上絕路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方才林某看見南宮姑娘,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就喊出了姑娘的名字,此絕非林某故意而為之,實屬意料之外,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海涵。」

林飛雲又一次低下了他向來自以為高昂的頭,向南宮韻賠禮道歉,這一次他算是徹底栽在南宮韻手中。

「沒想到,你還懂得禮儀,實屬難得啊!」

是個明理人都看得出,南宮韻說這句話是故意找茬的。林飛雲自然也看得出,可他卻不能出言不遜,只能忍氣吞聲,唯唯是諾。

「這壺明前龍井是店家留給你的,可你遲遲未到,店家轉手把這壺茶以三倍的價錢賣給了這位公子,所謂價高者居之,你憑什麼再把這壺茶搶回去?而且這位公子事先並不知道這壺茶是留給你的,店家私自出售這壺茶,出了問題你應該找店家討說法,憑什麼一開口就出言不遜,來找這位公子的麻煩?你這種人就該交給官府,讓他們來好好管教你,什麼叫作尊重!」

他萬萬沒想到,南宮韻居然會為自己說情,按理說他與南宮韻非親非故,南宮韻沒理由幫他啊!南宮韻心裡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他實在琢磨不透身前的這位姑娘,她秀麗的外表下,究竟是何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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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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