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生一代一雙人
若辰扶額,唉聲嘆氣,「早知就不給你留那封信了!」若辰悔不當初,但還是死不承認,「碰巧而已,我本想拜託折玉公子轉達那封信,沒想到你竟是……罷了,一場巧合,我也不過多計較了。」
「師兄,你的借口還真多!明明是你……」下一秒清寒不懷好意地望著他,話鋒一轉,「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你回來了,就別想走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若辰有種不好的感覺。
「師兄不知道嗎?那清寒偏不說!」清寒得意洋洋。
「都說了我不是你師兄,你怕是認錯人了!」
若辰試圖洗脫自己的嫌疑,但清寒不吃他這一套,「清寒認沒認錯人,師兄心裡清楚。」
若辰拿她沒辦法,「隨便你,反正我又不吃虧!」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曾到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你在感慨什麼?」清寒問。
「我一介凡人,難得來一趟仙山,不應有所感慨?」若辰反問。
清寒嗤之以鼻,冷笑道:「也不知是誰把我帶上仙山的?」
若辰輕咳幾聲,略過清寒的話,「沒想到你竟是仙山之人,不過細想來,這倒也符合你的氣質。一身白衣,兩袖清風,不染纖塵,不落凡塵。容比菡萏,色似芙蓉。此間絕色何人配?應是仙子落凡塵。」
清寒不以為然,顏笑,「我師兄說,我是飛鴻,踏雪而來的飛鴻。」
若辰糾正道:「那是你娘親說的!」
「你怎麼知道?」清寒反問。
若辰只回了兩個字:「猜的!」
「我不信!」清寒眯著眼睛。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與我何干?」若辰泯然一笑,「身為聽雨閣的閣主,不在聽雨閣待著,為何要上山學藝?介於兩者之間,你又是如何保證不暴露身份的?」
「我是聽雨閣的閣主,那你是誰?一介閒遊散人?我看沒那麼簡單!」清寒的目光變得深邃,嘴角的笑容帶有一絲韻味,「你與秣房是何干係?為何通過仙山屏障時,你未被阻隔在外?為何隱藏自己的容貌?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些不是你應該知道的!」若辰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回絕了清寒的問題。
清寒深意一笑,「你越是不願說,便說明我心中所想越接近真相。你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終有一天我會找到真相,揭穿你虛假的偽裝!」
若辰也回了她一個笑容,「期待你找到真相的這一天,希望不會太晚!」
兩人走在長階上,恰似那年,夜靜人歸。
若辰望向長空,自言自語,「你可知我為何起名若辰?」
清寒立馬換了副臉色,俏皮道:「因為師兄是清寒的星辰!」
那一夜,凌雲背著清寒,走在三千長階上,微茫的月光灑落,照亮前行的路。
清寒指著漫天的星辰,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師兄,那是什麼?」
凌雲抬起頭,看著漫天的星辰,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那是星辰!」
仙山與天相接,雲霧氤氳,遠遠望去,仙山為雲煙所繚繞,彷彿被蒙上了一層皎潔的面紗,朦朧之中,若隱若現;竹篁峰上的那棵梨樹也在清風的吹拂下,徐徐綻放,雪白的花朵,素潔淡雅,盈香繚繞;山前的沉淵湖中,早已無行舟飄蕩,漁燈點點,兩岸白日里的喧嘩聲,此刻也盡數散去。一切是如此的安靜與祥和。
凌雲背著清寒,爬過三千長階,一路上閑來無事,便和清寒說了一些關於命星的話題。
「那師兄的命星是哪一顆?」清寒好奇問。
凌雲訕訕一笑,「天上繁星不計其數,師兄又不是算命的,怎知哪一顆是自己的?」
「師兄不知道自己的命星,但清寒知道自己的命星!」清寒自信滿滿道。
「哦,是哪一顆?」凌雲饒有興緻。
「就是師兄呀!師兄字凌雲,凌雲之上,不就是滿天星辰嗎?既然是星辰,不就是為了照亮我這個可愛的師妹嗎?」
凌雲本不想笑,可還是沒忍住。
「小清寒,你怎麼這麼自戀?難道師兄作為星辰,就不能照亮別人,為何偏偏照亮你一人?」
「因為你是清寒的師兄呀!」她順口說出,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
凌雲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臉上的微笑已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渡,佳人在旁吟新曲,心中何愁無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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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是怎麼認識曲河星的?」清寒忽然問。
「都說了我不是你師兄。」事到如今,若辰還是不承認。
「行!」清寒認栽,「若辰,你是怎麼認識曲河星的?」
「曲河星是誰?我不認識!」若辰淡定自若。
不知道的,還真信他的鬼話,「你騙誰呢!我親眼看見你上了船!」
若辰不慌不忙,「你不是和阿沁去了雷峰塔嗎?怎麼看見我的?清寒,說假話時……」下一秒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可惜為時已晚。
「你承認了!」清寒望著他,臉上帶著壞笑。
若辰還是不慌,「我是上船了,但我只是問了個路,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們去雷鋒塔了?」
清寒沒想到他的理由居然這麼多,「你就不能說句實話嗎?」
「首先我沒有說實話的必要,其次實話未必就是真相,爾後謊言不一定就是假的。」
「停!」清寒叫住他,「不用給我擺這麼多大道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認不認識越長風?」
「認識!」若辰回答得很乾脆,但他接下來的話讓清寒興趣全無,「但沒見過,只是聽阿沁說的!」
清寒放棄了,「算了,問你也是白問,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但我認識阿沁,或者說是她背後的檀家。」若辰話鋒一轉,「檀家也算赫赫有名,憑著一手雕金技藝,富甲關中,這是眾所周知的,但也如折玉公子說的那般,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這麼好的技藝,遲早會被人盯上。當年陰山劍尹嘯天盯上了檀家的雕金技藝,便派天都四怪奪取這門技藝。原本檀家只要乖乖交出這門技藝,便可幸免於難,但檀家家主,也就是阿沁的父親,為人正直,不屈惡貫滿盈,哪怕將秘籍毀了,也不願落入惡人手中。天都四怪惱羞成怒,血洗了檀府,檀家家主冒死帶出阿沁,拼著最後一口氣把她上郁蒼山,交給了越長風。為了保護阿沁,檀家家主和來人一起摔進了深淵裡,同歸於盡。」
說至傷心處,不免叫人唏噓。
「你既然知道這件事,為何……」不等清寒把話說完,若辰便打斷了她,「為何不告訴你?清寒,你總說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又何嘗不是?身為聽雨閣閣主,你知道的並不比我少,可這又能怎樣?你我都明白,知道的再多,也無濟於事。過去之事皆已註定,縱萬般悔恨,也無可更改,唯有天道恆在,周而復始。」
「你又開始了!」清寒無語道。
「命軌未定,昨日之事來日重蹈;天道不變,人心爭鬥至死方休!既如此,天命盍在我?」
「你竟妄想逆天改命?」
「我輩修行,本就是與天爭一線生機。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你說這些的意義何在?」
「去找這兩把劍吧!或許你便能這世間的大道。」
「兩把劍?」清寒眉頭微皺。
若辰痴笑道:「斬斷橫流,月引潮汐;殘虹一撇,鏡花水月。希望你能在這段旅途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的路還很漫長,可惜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清寒習以為常道:「你每次都這麼說。」
若辰停下腳步,「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清寒兩手交叉環抱,「都到這兒了,你還想跑?」
若辰找了處台階,坐了下來,「不是跑,而是我走不動了,這兒有三千長階,何時才能走到頭?我們是來辦正事的,不是來消磨時間的,你趕緊飛上去,把酒拿下來算了,我在這兒等你。」
「我可以召仙鶴送你上去。」
「不必了,等下一次,我陪你走完這三千長階!」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耍賴!」
若辰揮揮手,「快去吧!讓我休息一會兒,這幾日陪你們折騰,我骨頭都快散架了。爬了雷峰塔,采了一枝梅,問了路,殺了人,我也是佩服我自己,居然做了這麼多事,我還是真有閑心啊!」若辰自嘲道。
「當初你要是不去滄州,便不會有這些麻煩。」
「世上又沒後悔葯,說這些有何用?我已經不在乎了,你快去快回,我在這兒等你,保證不跑!」若辰特意加了句。
「此話當真?」清寒一臉不信。
「我騙過你什麼?你除了長得好看點,有錢又有勢,既是道宗弟子,又是聽雨閣閣主,還被世人稱為清寒仙子。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我還能圖你什麼?」若辰一本正經地說。
「好像沒了!」清寒俏皮一笑。
若辰理所當然道:「這不就得了!所以說你安心地去,我保證不跑,等你回來的時候,我還在這兒坐著!不信,我也沒辦法。」
清寒搖了搖頭,「師兄,你夠了!」
若辰闔上眼睛,閉目養神,「阿沁還在等我們,快去快回。」
「原來師兄也知道,讓一個姑娘等太久,是不禮貌的。」說完,清寒凌空御劍,向上飛去。
等二人回來的時候,檀沁已不見蹤影。
「楊老伯,檀姑娘呢?」清寒問。
「她說想一個人走走,讓她靜靜也好。知道了這樣的真相后,她一時難以接受吧!」
「難以接受?到底發生了什麼?」清寒不解,「越長風還是在信中說不要找他?」
楊襄搖了搖頭,「檀姑娘再也找不到他了,越大俠早就不在人世了!」
「什麼!」清寒和若辰同時大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沁,她也知道了?」
楊襄點頭,「檀姑娘去找尹嘯天時,曲姑娘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便寫信將真相告訴了她。本想攔住她,誰知讓她復仇心切……所幸沒事,不然豈不是辜負了越大俠的一番苦心?」
「是啊,阿沁就是這樣的人,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說不定……」若辰不敢說下去,「不過此事與曲姑娘有何關係?」
「三年前,曲姑娘帶著滿身是血的越大俠來到了仙山,企圖求得仙藥,但那時越大俠被尹嘯天暗算,毒已入骨,藥石無醫。他倒坦然,只是對檀姑娘割捨不下。如果那個孩子知道了,一定會奮不顧身為他復仇,那樣無異於去白白送死。他不能讓檀姑娘知道這件事,所以寫下了十七封信,在那幾天里,布好了這個局,託付給了曲姑娘,這些信分別在什麼時機,出現在哪裡,好讓檀姑娘不經意地找到,都在他的算計中。」
「你是說……這些都是越長風自己設想估量的?猜到阿沁為了找他,會做何反應,提前布局了這一切?」
楊襄點頭,「他隱藏了自己死去的秘密,又讓曲姑娘在江湖上留下他的蹤跡,為的便是讓檀姑娘深信不疑,日日尋覓。他將武功突破的要訣都寫在了信里,故意給她設置了許多的磨難考驗,若有一天她發現了這個秘密,至少那時她已能保護好自己,足以和尹嘯天抗衡,但他更希望,這些難題能嚇退她,難倒她,久而久之,便忘了他。這一生,檀姑娘就不必再管什麼復仇,也許能過得平安自在。」
「想不到長風大俠為了保護阿沁,這樣用心良苦……」若辰一時無言,「阿沁知道這些,一定會很難過吧,我們去陪陪她吧!」
清寒點點頭,拜謝過楊襄,「多謝老伯!」
兩人走在路上,忽然飄來一封信。
若辰驚呼:「快看,是一封信!」他縱身一躍,伸手抓住飄在空中的信,打開信箋。
阿沁:你過得好嗎?如今踏雪應無痕罷?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教會你一切。你出師了,希望拂雪劍能陪你對抗這江湖險惡。當年你爹說將世上最珍貴的寶貝託付給我,他說的不錯。不能照顧你一輩子,是我失約了。保護好自己,你是最勇敢堅強的孩子,是我的阿沁。——長風。
「這是長風大俠的信,怎麼會在這兒」清寒心中不安,「阿沁她該不會……」
「不行,得趕快找到她!」兩人四處尋找。
「你說阿沁會不會上山去了?」
「不可能!」若辰斬釘截鐵,「仙山上有結界,她沒有仙印,根本上不去!」
兩人繼續找,「阿沁,你在嗎?信是從這個方向飄過來的,這裡沒有,那應該在……」若辰看向高處的吟風崖。
「仙山四周都有結界,除了那處天塹,這丫頭該不會去哪兒了吧?」若辰心中一緊。
清寒不願相信,「阿沁不會有事的,咱們趕緊上去找到她!」
二人爬上吟風崖,發現曲河星居然在這裡。
「曲姑娘,你怎麼也在這兒?你看到阿沁了嗎?」若辰問。
曲河星看著深不見底的懸崖,愣愣出神,「我想來勸她,可還是來晚一步,眼睜睜看著她……」
「你是說……」清寒臉色慘白,「不,阿沁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
曲河星仰天慘笑,「長風,你花了那麼多心思想保護那個孩子,卻還是攔不住她。」
清寒怔怔落淚,「原來這一切……都是保護阿沁的騙局,她這幾年曆盡艱辛,可兜兜轉轉,結局卻未有改變……」
「我們原本以為她會用上至少十一年的時間才會做到這一切。這麼長的年歲里,那些人,那些事足夠讓她成長,足夠讓她面對自己的仇恨和他的生死。可他實在是低估了她愛他的勇氣和決心,檀沁說的沒有錯,她比我勇敢,比我配得上他。跨越萬水千山,穿破一切桎梏,只為同他在一起,唯有她能做到。」
清寒和若辰看向崖底,良久無言。
「她留下了這個,我想是給你們的吧!」曲河星猶豫片刻,「對了,還有這幅畫。長風死的時候,我存了私心,不願讓她知道。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的心……她一定都明白吧!」她向二人欠身行禮,「我該走了,告辭。」
二人打開檀沁最後留下的信。
清寒、若辰:對不起,要不告而別了。我好不容易才追上他,這一次不能讓他再拋下我。萬水千山,天上地下,我只有他一個。歷歷紅塵,浩浩江湖,他也只有我一個。我捨不得他寂寞,我要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謝謝你們這一路上給我勇氣和力量,這對指環留給你們,那個一生一世的人,或許就在眼前。——檀沁。
若辰擦去畫上灰塵,「阿沁,你終於找到你的長風哥哥了,希望你以後再也不要和他分開了……」
遠處,鳥兒在吟風崖上掠過,飛向更高的天際。(故事背景來源《逆水寒》)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選自清代詞人納蘭性德之作《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