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應似飛鴻踏雪泥

第四章 應似飛鴻踏雪泥

那場大病後,鳶兒忘記了以前的種種,好在鳶兒還記得他這個哥哥。他們挺過了最艱難的日子,然而村子里其他人家就沒他們這麼好運了。

大雪封山,路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眼看著糧食越來越少,為了活下去,大家不顧昔日之情,爭來搶去,大打出手,弄出了好幾條人命。可這樣也不是辦法,不久之後糧食都吃完了,誰家都沒了糧食,大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朔風獵獵,饑寒交迫,一個邪惡的念頭在大家的心底生髮,為了活下去,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抱著這樣的念頭,一樁樁慘案發生了。他們做起了人吃人的勾當,無論老幼,在他們眼裡都是糧食。村裡還有一些人,他們寧願餓死,也不肯吃人肉,算是還有一絲人性。可終究寡不敵眾,他們凍斃於寒冬,屍體被那群人瓜分,就連骨頭也不剩。他們堅守最後一絲人性,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死後居然不得安息。

蒼天饒過誰?好人一生行善,卻英年早逝;壞人窮凶極惡,卻活得長久。《老子》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明明上天不分善惡,可為何好人的結局如此凄慘,壞人卻能得意一生?

寒冬過後,村裡的人少了一大半,他們大都不是死在嚴寒里,而是成為了他人的食物。他們的屍體沒有入土為安,而是落入他人的肚中。生死之刻,人們想到的一定是自己,為了活下去,拋棄了人性,淪為吃人的惡魔,這便是自私。

所幸,他和鳶兒逃過了一劫。死裡逃生,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們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能活著離開村子,踏入江湖中,那裡才是他們的嚮往之所。

他和鳶兒經歷了如此險惡的困境,不僅看到了人性的丟失,也看到了一些人為了捍衛心中的正義,甘願淪為他人的食物。他們犧牲自己,救助他人的大無畏精神,深入他和鳶兒的心。

此番險情,也讓兄妹倆的關係更加密切。他把鳶兒視為珍寶,不願讓她受一點苦,什麼臟活累活都是自己一力承擔。他只希望鳶兒能夠好好活下去,其餘之事她無需操心,只要有他這個哥哥在,無論多麼艱難,他都會替鳶兒擺平。

他對鳶兒無微不至的照顧,也讓鳶兒對他的依賴越來越大,無論他去何處,鳶兒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除非自己有事要辦,否則她絕不會離開哥哥。

兄妹倆彼此依靠,走過了一段段艱辛的歷程,翻山越嶺,淌溪過水,終於來到了皇城——汴京。在這裡,他們還有一件事沒完成,這件事關係到他們手中的兩把名劍。原來在那個破舊的箱子里,還藏有一封書信,他們按照書信里記載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地方。這也是他們不辭辛苦,大老遠跑來汴京城的目的。

書信里記載的是一件事,也是一個人。這個人與十大名劍之一的聖道之劍——軒轅夏禹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軒轅夏禹,簡稱「軒轅劍」,乃眾神采首山之銅為黃帝所鑄,後傳與夏禹。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其內蘊藏無窮之力,乃斬妖除魔的神劍,黃帝便以此劍斬殺蚩尤。

軒轅劍不同與其他名劍,此劍的記載少之又少,即便翻遍史書,也很少看到有關軒轅劍的記載。只因此劍乃黃帝所鑄,是一把上古時期的兵器。而今關於上古時期的記載本就沒有多少,有關軒轅劍的更是少之又少,軒轅劍究竟有何秘密,誰也不知道,只知此劍威力無窮,一劍便可石破天驚。

軒轅劍乃十大名劍之首,其餘九把名劍,在軒轅劍面前,也不過是恆河一沙,不足為懼。單憑這一點,就讓天下人為之瘋狂,都想將軒轅劍佔為己有,只可惜軒轅劍自此夏禹之後,便再無一點蹤跡,大家即便想奪取軒轅劍,首先要知道軒轅劍在哪裡,否則一切都只是白費力氣罷了。

他和鳶兒不辭辛苦來到汴京城,就是想找到那人,問出有關軒轅劍的線索,揭開軒轅劍的神秘面紗。

他安排鳶兒先行一步,去調查書信中記載的地址是否有誤。若有誤,他們也不必浪費心思在這件事上。沒想到,鳶兒這麼一走,他就攤上事了,還是一件不可小覷的事。

在鳶兒面前,他不得不妥協:「還是你們厲害,我一個人說不過你倆,我認栽!不過我還是想再提醒南宮姑娘一句,江湖兇險,人心叵測,現在後悔還得及。」

南宮韻收起嬌弱的一面,挺起胸脯,眼神堅定,義正言辭地說:「縱使困頓難行,亦當砥礪奮進!」

看到南宮韻堅定的眼神,他打消了勸說南宮韻的想法,該勸的他也勸了,南宮韻執意如此,他也沒辦法。

「罷了,一起就一起吧!多一個人未必就是一件壞事,可憐我又要多操一份心,實在是累啊!」他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到他無奈嘆息的樣子,南宮韻心裡欣喜若狂,她就喜歡看到他拿自己無可奈何的樣子。

交談了許久,天也黑了,南宮韻也該回去了,否則他爹非得調動全城的兵力,把整個汴京城翻過來,也要找到她。

南宮韻也不想給兄妹二人惹麻煩,反正他已經答應自己的請求,以他的品行,絕不會出爾反爾。

她正要離去,卻想起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她還不知道兄妹倆的名字,只知道他叫這位姑娘鳶兒,其餘的一概未提,而且她今日回到相府,明日又該到何處尋找二人?

她轉過身,面對二人,「抱歉,忘了問你們的名字。還不知二位姓甚名誰,日後我要到何處尋找你們?」

他很不想開口,但看在鳶兒的面子上,他就勉為其難,告訴她:「我姓陸名淵,深淵的淵,字明哲,取明哲保身之意,這是我妹,陸鳶,鳶尾花的鳶,字予薇,取予人薔薇之意。這幾日,我們會待在汴京城內處理一些事,你若有興趣,可以來幫我們,若無興趣,就待在相府,等候我們的消息,我們忙完這件事,就去找你。」

南宮韻當然不可能閑著,跟在他們身邊,沒準還能遇見什麼好玩的事,這總比整日待在相府里看書練功,好上許多。

「要我幫什麼忙,你們儘管開口,只要在這汴京城內,就沒有我辦不到的事!」她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

「南宮姑娘,我們不需要……」

他話還沒說完,南宮韻出言打斷了他:「你不必叫我南宮姑娘,那樣怪不好意思的,以後就叫我婉儀吧!我就稱呼你為明哲,你看如何?」

明哲確實不想叫她南宮姑娘,感覺怪怪的,這樣也好,省得他開口了,「沒問題,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沒意見。」

「那便多謝你了,明哲!」

第一次這麼叫他的名字,她怪不好意思的,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緋紅。

「無妨,日後我們都是一路人,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你不必記在心上。」

他看出了婉儀的害羞,不想明著說破,既是給婉儀面子,也是不想惹予薇生氣。他若拿婉儀打趣,予薇定然繞不過他!

「明哲,很抱歉打斷了你,不知你剛才想說什麼?」婉儀把話題又帶了回來。

明哲嘆息道:「我是想說,我們知道你在汴京城裡的威名,也知道你的權力無上,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沒你辦不到的。可這件事不同與以往,切不可走漏半點風聲,你若想幫我們必定會驚動官府,別忘了你爹的眼線遍布整個汴京城,在他的眼皮底下辦事,就得深藏功與名,否則容易暴露自己,功敗垂成!」

明哲可不想驚動南宮明,軒轅夏禹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無價之寶,南宮明豈會不動心?要是讓他知道了此事,那還得了?他們兩個人可不是南宮明的對手,南宮明手下眾多,個個都是身懷絕技之人,若真動起手來,他們還不一定是那群人的對手,再說南宮明乃當朝宰相,不僅掌控政權,而且手握重兵。即便他們僥倖打敗了那群人,也不可能是官兵的對手——敵眾我寡,耗都能把他們耗死。

在汴京城還是小心為上,不要急於求成,險些釀成大禍。事需緩進,欲速則不達也!一步一步來,雖說慢了些,但此方法最為穩妥。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明哲不肯接受自己的幫助,一定是有其他辦法。

「天色也不早了,你該回去了,不要讓你爹起疑心,否則這件事就不好辦了。我答應你,明日午時,你來此地,我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順便交代給你一些事,你把那些事辦好就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二人必當銘記於心,感激不盡!」

明哲沒有把這件事直接告訴婉儀,他還是顧忌婉儀的身份,不得不考慮一晚,再行定奪。

婉儀理解他的做法,也沒多說什麼,戀戀不捨地看了他們一眼,行過拜別禮后,就徑直離開了這間破舊的宅子。

婉儀走了,明哲也鬆了一口氣,「終於把這尊神給送走了!」

「哥哥,你就這麼討厭婉儀姐姐嗎?她看上去很可憐,雖生於富貴人家,卻非幸事一樁。你不是常說,待人以善,為何你對婉儀姐姐的態度就如此強硬?這一點也不符合的你的性格。」

予薇看不透明哲的心思,按理說,明哲得知婉儀的遭遇后,義憤填膺,應該毫不猶豫地站在婉儀這邊。可這次,他萬般猶豫,一直拿不定主意,若非自己開口,他或許就當作什麼也沒聽見,不聞不顧,轉身就走,一點也不在乎婉儀的感受。

「我不是討厭她,只是擔心她的身份會給我們惹來麻煩,」明哲道出了實情,「她是南宮氏的嫡女,丞相千金,若是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南宮明勢必會調動各地的官府,竭力找到她的下落。若是她一人也就罷了,可她執意跟著我們,她出事就等於我們出事,這不是自找麻煩嗎?其次,南宮韻這個人我看不透,她剛才演的那一齣戲無疑是做給你看的,目的就是博取你的同情,因為她知道只要你開口了,我就會答應下來。她這人心機很重,不宜深交,能避則避,避不了,那就只能認栽了!其三,這也是我最為擔心的一點,他爹南宮明為了鞏固朝廷勢力,召集地方勢力,殘忍殺害江湖豪傑,攪得整個江湖風雨飄搖,動蕩不安,許多江湖義士看不慣南宮明的作風,恨不得取下他的項上人頭,以祭奠那些死去的江湖豪傑。奈何南宮明深居簡出,除了上朝的時候能看見他的身影,其餘時間他都待在相府,哪也不去。他還在相府周圍布下重兵,若非府內之人,不得擅自靠近,違者就地處決!那些江湖義士,根本就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心裡憋著一肚子火,正愁找不到地方宣洩。這下好了,南宮韻看似脫離了南宮明的監視,實際上她也脫離了南宮明的庇護,那些江湖義士一旦抓住她,肯定會拿她開刀,或者脅迫南宮明。若是讓他們看見南宮韻跟我們在一起,不分青紅皂白,肯定會對我們大打出手,到時候我們三個人怎可能是那群人的對手?以上種種,皆是我的顧慮,我還是不放心南宮韻這個人,無論是她的身份,還是她找我們的目的,都叫人琢磨不透,難以理解。」

明哲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說南宮韻的身份會對他們不利。這一點鳶兒也理解,誰叫南宮韻的身份太過特殊了?任何待在她身邊的人,都會提心弔膽,生怕哪一天闖出一群人,將他們趕盡殺絕,不留情面。

「那我們還要帶上她嗎?」鳶兒清醒了,仔細回想了一下,她剛才確實有些魯莽,只看到南宮韻楚楚可憐的一面,卻沒想這麼多,以至於埋下禍端。

「當然帶上了,我們都答應了人家,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我手握誠信高潔之劍,若是無緣無故,中途反悔,我也不配用這把劍了!」

答應了別人的事,即便困難重重,也要迎難而上。他身為龍淵劍的劍主,誠信高潔是他行事的準則。南宮韻的身份的確是個麻煩,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之間的約定便可就此作廢。

做事都有難的時候,不可能一帆風順。難道遇到困難就得放棄或者停滯不前?若是連一點毅力與決心都沒有,他們又有什麼資格闖蕩江湖?這件事也算是對他們的一個考驗,遇事不畏,砥礪前行,穿過茫茫荊棘,路便在前方。

此事已定,後悔已無用,鳶兒也不再執著於這件事,而是想知道接下來他們要怎們做。

「軒轅劍的事還沒個著落,這幾日我們就待在京城裡吧!一來可以調查軒轅劍的線索,二來可以觀察南宮韻這個人,我很想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南宮韻找到他們,肯定不僅僅是想去江湖遊歷一番,或許另有所圖。軒轅夏禹的事只有他二人知曉,南宮韻不可能知道這件事,那她圖什麼呢?

明哲仔細回想了剛才南宮韻說的話:「日後若遇一執劍之人,他可為你解開這迷局,亦可為你揭開過往之事。」

那位算命先生給南宮韻留下的這句話似乎頗有深意,好像是在指引她,一定要找到明哲。可明哲壓根兒就不明白迷局是什麼,過往之事又是什麼。

他之前一直住在村裡,消息堵塞,很少聽聞江湖之事,後來他和鳶兒好不容易走出了村子,步入江湖,這才知道了世間流傳的一些事。至於那位算命先生口中的迷局和過往之事,他聽都沒聽過,又怎麼為南宮韻解開迷局,解開過往?這不是睜著眼看說瞎話嗎?

南宮韻好歹也出身於名門世家,這點騙人的小把戲都看不出來?說出去,誰信啊!可南宮韻偏偏對這件事深信不疑,就剛才那番舉動來說,她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

難不成是他忽略了什麼細節?明哲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忽略了什麼。

「為何偏偏是我?那人是怎麼知道龍淵劍落到我的手中的?他假裝偶然遇見南宮韻,跟她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讓南宮韻找到我,這樣做對他來說,究竟有何好處?」

從南宮韻的身上找不出有用的線索,明哲只好把焦點轉移到那位算命先生的身上。明哲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最大的疑點就是那位算命先生,若不是他,南宮韻也不會找上門來。

「哥哥,你沒事吧?」鳶兒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試圖叫醒他。

明哲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想事想得太投入了,都忽略了鳶兒的存在。

「無礙,哥哥只是想事太過投入,緩緩就好了!」明哲溫柔一笑,輕輕摸了摸鳶兒的頭,「我們也別這麼杵著了,進屋裡休息會兒吧!這間宅子我看過了,許久無人居住了,有些積塵,不過也還好,客棧那邊我們就不去了,而今南宮韻雖與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但她之前對我們下了通緝令,一時半會兒,也解除不了,我們尚且躲在這裡,避一避風頭吧!再說今天你也累了,明天還要繼續調查軒轅劍的事,早些休息,對你的身體有益。」

想不明白,明哲索性也不想了,終有一日真相會浮出水面的,與其耿耿於懷,倒不如坐等時機到來。

鳶兒點了點頭,挽住明哲的胳膊,目光殷切地看著他,「鳶兒可以休息,但哥哥必須陪在鳶兒身邊,不然鳶兒寧願一夜不眠!」

鳶兒就愛黏著他,他卻拿鳶兒一點辦法也沒有,誰叫鳶兒是他妹妹呢?

「好!哥哥陪在鳶兒身邊,看著鳶兒入睡,這樣總可以了吧?」明哲答應了鳶兒的請求。

鳶兒欣然一笑,「哥哥真好!」

一事已了,一事又起,一事已明,一事又暗,接下來又待如何?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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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臨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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