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感人的話

你能記住最讓你感動的一句話是什麼？

是「我在塵世間輪迴了千百年，只為了看你最後一眼」？

是「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而我卻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是「我願化成一座橋，在人間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只為有一天你會路過」？

不，真正能讓人感動的話，或許沒有這麼文藝，沒有這麼深情，沒有這麼痴心，它可以很簡單，簡單的就像一句久違的問候，簡單的就像一個惹你破涕為笑的笑話......

我是陝西天水人，一個很平凡也很普通的女孩，沒有引以為傲的身材，沒有閉月羞花的容貌，也沒有小家碧玉的氣質。

我的家世也很普通，我父母是地道的天水鄉村的農民，他們春收秋種，過著一般農民一樣樸實而辛勞的生活，他們一輩子沒有太大的夢想，也從來沒有想出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他們守著手裡的一畝三分地，歲月靜安，無憂無慮地過了一輩子。

我的母親是隔壁村嫁過來的，在她與我父親成婚之前，她和她們村的一個男人談過一段戀愛，但因為那個男人家那時非常的窮，沒辦法拿出足夠的彩禮，所以我的外公就把我母親嫁給了我的父親。

我父親是個老實人，他老實到讓人覺得窩囊，因此在我們村裡流傳著一段關於我身世的謠言，他們說，我其實並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女兒，而我的生父，其實就是我母親之前處的那個男人。

等到我長大，很多人看到我都說我和那個男人很像，對於這件事，我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母親，我以為那只是謠言，直到有一天，我聽到我的外婆和我母親說悄悄話，我外婆擔憂地說，「現在陳雪和他越來越像了！」

雖然我可能真的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女兒，但這麼多年，我的父親卻一直把我當成他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倒是我的母親，對我與對我的弟弟格外不同，她十分溺愛我的弟弟，而對我，從來都是不冷不熱，這使我反倒懷疑，我是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天水這邊農村的風俗向來重男輕女，可能只是因為我是女兒身，所以她不重視我而已。

我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那時候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得年紀，一個人出門在外，對於外面的花花世界，自然難以把持，因此常被人騙。

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愛情，就覺得如果一個人對你好，那便是愛，卻不知道所謂的好也會帶著骯髒的目的。

在外面的大城市歷練了幾年，才漸漸成熟起來，那些年我掙的錢除去自己的日常開銷，都寄回家裡給了我的父母。

我二十五歲的那年，我弟弟從大學畢業，他從學校出來后，在社會上認識了一個女孩，有一天他跑回家對父母說，他說他很喜歡她，想和她結婚，但彩禮要二十萬。

弟弟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什麼，我父母都會盡一切能力去滿足他，現在他說他要結婚，我父母自然歡喜，可想到二十萬彩禮，他們又頭痛起來。

我父母是很節儉的人，他們這些年存了些錢，加上我掙的，大概有十萬，這些錢本就是為了將來給我弟弟娶媳婦，可他們沒想到陝西的彩禮比房價漲得還要快，前幾年還只要幾萬，現在已二十萬起步。

我父母到處借錢，最後才湊齊了這二十萬，而後為了給我弟弟買房子，又欠下了幾十萬，原本就緊巴的日子過得更清苦了。

我父母自己也知道，

這麼多錢，僅靠他們種莊稼，是如何也還不完的，而他們之所以仍然敢借這麼多錢，不過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還有一個未出嫁的女兒。現在娶媳婦要二十萬，以後嫁女兒肯定不能低於這個數，所以他們才有底氣豁出一切為我弟弟在縣城裡買房。

對於這個，我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現在天水的女兒們，哪一個出嫁不得問夫家要個二三十萬，若沒有這個數的彩禮，就算是女孩願意嫁，女孩的父母也絕對不會同意。

可我人畢竟不在天水，除了過年回家一次，我基本都呆在外面的城市裡，老家的很多人我都不認識了，更別說有合適喜歡的男生。

為了讓我早點嫁出去，每年春節回家，我媽都要給我安排好些相親對象，這些男孩難言優秀，都是老實的鄉下人，嫁給他們無非就是和我父母一樣，一輩子過得波瀾不驚，然後遵循這裡落後的習俗，一代一代貧窮而無知地傳承下去，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眼看著我的年齡越來越大，我的父母一日比一日著急，一開始我自己覺得沒什麼，可後來在他們沒完沒了的催促和影響下，我也開始擔憂起來。

女人，一旦過了二十六歲，顏值和身材就開始走下坡路，想要找到優秀的男生就越發得不容易，尤其是像我這樣沒有什麼文化的女孩，遇到和認識優秀男生的機會本就少，所以我只會比別的女生更難。

可我又不想將就，隨便找個男人就嫁了，畢竟那可是要和我生活一輩子的男人，如果沒有感覺，一輩子冷冷淡淡地在一起，想起來就覺得沒甚意味。

2019年，我認識了周豪，那時我在上海陸家嘴星光天地的一家餐飲店做服務員，他在這附近的一家金融公司上班，中午的時候他和他的同事來這邊吃飯。

第一次見到他，他和同事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頭髮減得很短很整齊，臉上很乾凈，看上去斯斯文文，頗有些書生氣。

後來，他經常來我們店吃飯，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幾個人，偶爾也會有幾個穿著靚麗的女生。他很少說話，尤其是當有女孩子的時候。他每次來點的東西都差不多一樣，一份小炒牛肉，一份雞湯，一碗米飯，每次都吃得很乾凈，碗里連一粒米都不會剩下，現在這樣節儉的男生真的很少見。

因為經常能見到他，我漸漸地對他生產了好感，同事們似乎發現了我的心思，因此每次只要他來了，她們總會嬉笑地對我說，「你的老公來吃飯了，快給他做飯去。」

每次周豪來我們店裡，都是我給他點菜送餐，他每次見到我，總會微微地點頭，然後很禮貌地說一聲謝謝，每當他用清澈如水的目光盯著我的臉看一眼時，我都會感到莫名地緊張和激動。

也許，這就是喜歡吧！

因為喜歡，所以我才會在他來的時候表現得特別活躍和積極；因為喜歡，所以我才會時不時看向他座位的方向；因為喜歡，所以我才會躲在廚房的後面偷看他抽煙的樣子；因為喜歡，所以我才會在他離開或者沒有來的時候無精打采，悵然若失。

可我也知道，像他這種社會精英級別的男生，根本不會看上我這樣姿色平平的打工妹，每當想到這裡，我的內心便特別的難受，甚至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躲在被窩裡暗暗地流下眼淚。

這時我才真的明白那句話，喜歡一個人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

又是一個難熬的周末，因為周末周豪都不用來公司上班，所以他自然也不會來店裡吃飯，聽他的同事說，他住在他們公司租的高檔公寓里，那裡離這邊有些距離。

因為周末這邊上班的人很少，因此每到周末我們店的生意就會顯得比較冷清，我百無聊賴地拿著毛巾在桌子上擦來擦去，心中無比的空蕩。

這時，店裡的門鈴響起，我抬頭朝門外看去，周豪從門外走了進來，我頓時一陣歡喜。我拿著菜單第一個衝到他的位置上，臉上帶著藏不住的笑意，輕快地問他要吃點什麼。

他抬頭看著我，黑而整齊的雙眉向上微微挑起，沒等他開口，我笑著俏皮地說道，「我知道，一份小炒牛肉，一份雞湯，一碗米飯，不要香菜，不要蔥花！」

他聽了，對著我開心地笑了笑，默默地點了點頭。

周豪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他身邊打轉，等他吃完了，他又像往常一樣點了一根煙，靜靜地抽了起來。

我仔細地打量著他，我發現他今天有些特別，他不時皺起眉頭，一副糾結的樣子，不時嘴角又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像在暗喜。

就在我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突然也朝我這邊看來，我們的目光第一次有了長時間的接觸，他沒有閃躲，我也沒有避開。

這時他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沖我招了招手，我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身邊，臉紅得像秋天的番茄。

「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問我。

「我，我叫陳雪，耳東陳，白雪的雪。」我有些驚慌地回答道。

「我，我，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他似乎比我還驚慌，支支吾吾地問道。

他竟然主動加我微信？這不會是錯覺吧？還是我沒睡醒在做白日夢？

我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果然很疼，看來是真的。

周豪加了我的微信后，就匆忙地離開了，等他離開后，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是周豪發給我的，他說，「你好，我叫周豪，是一個才畢業不久的小職員，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他喜歡我？我沒看錯吧？他竟然也喜歡我，天啊！」我興奮地叫道。

同事們聽了，都衝過來搶我的手機確定是不是真的，我高興得手舞腳蹈，一時喜極而泣，那種感覺就像喝醉了酒，頭重腳輕，頭頂的天空不斷地旋轉。

過了一會兒，我才想到要回周豪信息，我從同事手裡拿回手機，一個人躲在店外沒人的地方，給周豪回信息道，「我也喜歡你！」

周豪似乎一直在等我回他信息，他秒回道，「我知道！」

我看了，有些意外，他怎麼會知道呢？

我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

周豪回道，「因為我發現我點的小炒牛肉，牛肉每次都比別人的多！」

我和周豪確定關係后，我們幾乎每天都希望彼此能在自己身邊，對彼此也越來越了解，他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完美和優秀，他也有自己的獨特的壞習慣，但即便如此，我對他依然是越來越喜歡，因為原本仙人一樣高不可攀的他，現在卻變得越來越真實了。

在一起一年後，我問周豪他會不會娶我，他毫不猶豫地說，此生非我不娶。聽到他的回答我很開心，但同時我又有些擔憂，因為我怕我告訴他娶我要花二三十萬的時候，他會和我之前的男朋友一樣，變得冷淡和疏遠。誠如我之前的男朋友後來和我分手后所說的那樣，「我如果有二三十萬，為什麼要娶你呢？」

是啊，我不漂亮，也不可愛，既沒有傲人的身材，也沒有好的出身和教養，還不在女人最好的年華，哪個男人會花二三十萬娶我呢？

我問周豪，為什麼會喜歡我，周豪想了一下，回答說，「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感覺你很特別，很醒目，就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照亮了我的生活。」

我把我的過往和擔憂全部告訴了周豪，因為我不想欺騙他，更不想讓他後悔，我告訴他，如果他現在後悔了，我會永遠地離開他，再也不打擾他的生活。

周豪看我嚴肅的模樣，表情也變得特別認真，他在我圓圓的小臉上輕輕地捏了一下，就像捏小孩子胖乎乎的臉一樣輕柔，他對我說，如果我不相信他，他願意跟我回家去見我的父母，併當著我父母的面提親。

第二天，我們回到了我的老家，一路上我忐忑不安，因為我怕我的父母會不同意，因為周豪說他現在並沒有那麼多錢。

周豪家也很窮，雖然他考上了重點大學，找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可他才畢業一年，還沒有存下太多的積蓄。

來到我家時，剛好是正午吃飯的時間，我父母坐在飯桌上堂的兩側，我和周豪挨著坐在下堂。

當聽到周豪說要娶我的時候，我的父母十分開心，可當周豪說他現在並沒有錢做彩禮的時候，我父母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

大家沉默了片刻，我的父親喝了一口酒，問周豪有多少錢做彩禮，周豪拿出他所有的銀行卡，把裡面的每一分錢都算給我父親聽，一共十一萬兩千五百六十五塊零三分。這是他全部的資產，沒有一分一毫的保留，如果他全部給我了父母，那他連回去的車費都沒有了。

我父親聽了，對於周豪的坦誠和誠意，頗有些震驚，他舔了舔嘴唇，對周豪肯定地點了點了頭，卻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在這個家裡，從來都是我母親說了算。

我父親看向我的母親，我母親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看，她白了我父親一眼，然後盯著周豪，毫不客氣地說，「雖然你很誠實，但就這點錢，我不可能將雪兒嫁給你，我們把她養大，供她上學，花得哪止這點錢！」

這時，我想站起來對我母親說，這些年我掙點錢全部給到家裡了，難道這些就不算嗎？

周豪把我按住了，他站起來，對我父母先鞠了一個躬，然後禮貌地說道，「叔叔阿姨，您們含辛茹苦把小雪養大，而且養得這麼好，我知道這點錢肯定不夠娶她，這樣，您們說個數，您們說多少就多少。」

我母親聽了，顏色才稍有緩和，她思量了片刻，對周豪獅子大開口地說道，「三十五萬！」

周豪聽了，點頭爽快地應了下來，但接著又有些為難地請求道，「三十五萬，我現在沒有這麼多，能不能按揭？」

我聽了，瞬間淚目了。

我從來沒想到，我這輩子聽到過最令我感動的一句話，竟然會是「能不能按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