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怪果(十六)
就在兩個東亞人鬆懈的一瞬間,詹森發起了反擊。
他收回拋下了斧子的右手,與此同時,左手虎爪般自下而上、從里朝外一掀,打掉了面前矮個東亞人手裡的槍。
趁對方還未擺脫驚愕,詹森的整個身體順勢向前衝去,右手蓄勢待發。闊大的體型令他勢不可擋,詹森活像一輛推土機,鉗住對手咽喉,就勢把他往近旁一棵橡樹上釘。
東亞人的槍落地時走火了,發出一聲巨響和短暫的白光。與此同時,那人像一麻袋土豆一樣撞在了堅實的樹榦上,發出吃痛的悶哼。
「放開他,否則我開槍了!」他持槍的同伴此時再次厲聲警告道,可嗓音里多了些倉皇。
意識到自己重新奪得主導權,詹森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
「你儘管開槍,中國佬。我們看看是你先射中我,還是我先掐死你的同夥。」彷彿為了強調自己的話似的,詹森更用力了一些——被他鉗住的中國人一直在試圖踹中他要害,可這會兒突然停止了動作,兩手使勁想掰開詹森的手。
「等等!你先放開他,我們再談條件!」他背後那人慌了,連忙喊道。
「沒什麼好談的。要救你同伴的命,就把她交出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誰。」
詹森愣了愣,幾乎相信了那人的話。他剛微微放緩了手上的勁道,可又很快察覺到那人語氣的異常——他回答得太快、太斬釘截鐵了。
「李炘——你他媽!」稍微有了一瞬喘息之機的矮個東亞人卻選擇用這個機會罵娘。
就在詹森對他的反應感到滑稽的同時,這句髒話卻不知道為什麼讓他的兩個對手達成了共識。
——下一秒鐘,他背後的高個兒開火了。
滾燙的子彈貫穿了詹森的小腿,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前,失去平衡的詹森首先打了個踉蹌。
劇痛是怒火的強效助燃劑。一股子白熱的憤怒在詹森腦子裡炸開,令他咆哮出聲,卻也令他忘記了自己該幹什麼,完全鬆開了手。
鄭從他的把握中脫落、乾嘔著落地,然後迅速開始了行動——他因撞在樹上導致的疼痛而仍舊弓著身子,幾乎匍匐著朝前兩步,一邊在地上摸索著。
幾秒鐘后,在李炘上前、想要扶起他的時候,鄭才終於反應過來似的,一把奪走李炘手裡的槍,又甩手讓他不要礙事,接著兩步並作一步,重新沖向詹森的方向。後者此時蜷成一團,兩手捂住中了槍的那條腿。
「狗娘養的,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了。」鄭罵罵咧咧地抓起詹森領口、逼他坐直了些,又再次用槍口抵住詹森額頭。
「等等,鄭!」李炘在他身後喊道,一邊上前兩步,按住他肩膀。
「這是你的真實嗎?」李炘越過鄭,沖露出困獸般眼神的詹森問道,「『造訪區』三字,對你有任何意義嗎?」
他的問題造成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效果——一系列表情連環畫似的從詹森臉上拂過。先是疑惑,卻又陡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那份醒悟又以極快的速度轉換成了否認、驚訝與迷茫,最後定格在陰暗的痛苦之上。他抬頭,似乎想要看著李炘和鄭,卻又眼神躲閃,幾乎稱得上靦腆。
「這不是我的本意。」半晌,他囁嚅道。
他的轉變看得人膽戰心驚。這時,在三人背後幾米的位置,發出了一些輕微的簌簌聲,大概是米娜意識到對峙已經結束,正從藏身之處探頭,想要一看究竟。
「你走吧。」半分鐘后,隨著一聲嘆息,鄭收了槍,對詹森說道,「出鎮子的路你總該還記得吧?一直往前,就能離開這場噩夢。」
說完,他看了看詹森的腿,又聳了聳肩。
「這就算是你應得的懲罰——這還算便宜你了。」
詹森畏縮了一下。
「這不是我的本意。」半晌,他又重新開口道,眼神痛苦極了,「我並不是自願,或是自覺的。這懲罰——」
李炘有點聽不下去了,扭頭瞥了一眼鄭。
後者沒有任何錶情變化,只是下意識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脖子。
「走吧,」最後,他只是簡短地命令道,「沒什麼好說的了。」
詹森好像從他的語調里聽出了些什麼。即使他原本還準備說些什麼,到頭來卻還是放棄了。藉助近旁的老樹,這高大的壯漢一聲不吭地把自己拖了起來,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朝黑暗的密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