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怪果(十八)
直到撞見了她那因擔心而找出門來的表哥,米娜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了地。
席爾沒有帶火把照明,在看見沖他奔來的米娜時,響亮地長吁了一口氣,又把右手往後邊藏了藏,可手裡握著的雙管獵槍卻還是從肩膀後邊探了出來。
「你去了哪裡?家裡人擔心壞了——」在米娜一把抱住他的時候,席爾一邊攬住她肩膀,一邊半帶責備地問道,「就算是鬧脾氣,怎麼可以半夜一個人離家呢?」
「你撒謊!家裡壓根沒人關心!」可米娜像個鞭炮似的一點就炸,帶著哭腔反駁道,「——我敢打賭,出來找我的肯定只有你一個。」
「米娜——」席爾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背。可下一秒鐘,他終於看清了米娜臉上和頭髮里夾雜的污泥、手腳上的划痕,和已經變得像碎布條一樣的裙子。席爾突然意識到事情比預料得還要更嚴重,這才放開米娜,擔憂地上下打量。
當米娜露出邀功的表情,把手裡的東西舉到他面前的時候,席爾完全沉默了。震驚之中,他瞪大了眼睛端詳起表妹來,好像想要透過皮肉、看清這副瘦弱身軀里住著怎樣一個倔強的瘋子一般。
「老天——看看你都幹了什麼!」半晌,他才終於感嘆道。
餘悸和興奮同時升上米娜心頭,她語無倫次卻又無比激動地向表哥描述起事情的來龍去脈,卻發現席爾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在她講完她如何逃進老墳場、碰到了行跡可疑的兩個亞洲人之後,米娜終於猶疑著閉了嘴,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表哥。
「幾條命都不夠你花!」半晌,席爾終於慍怒地評論道,一邊示意米娜同他一起朝家的方向繼續走去。
「有什麼關係?就結果而言,我不是好好回來了嗎!還帶回了山姆·霍斯的——」
「你還不明白嗎,米娜?拿活人的命去換死人骨頭,這就是筆糊塗賬。」席爾打斷了她的辯解。
「我是為了大家才這麼做的!」
「什麼大家?哪個大家?奶奶?你大伯二伯?——聽見你今晚上的行徑,他們哪一個會高興?」見米娜癟起嘴,席爾嘆了口氣,「不能這麼不計後果,米娜。你倒是逞了一時之快,可誰知道這事之後會起怎樣的連鎖反應?——我猜那兩個亞洲人幹掉了詹森,這才給了你逃跑的機會?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明天鎮上那幫白人發現了詹森的屍體,又會以此為借口,掀起多大的騷動?」
「可詹森沒有死!」
「那就是傷了。真有那麼大差別嗎,米娜?」
愣頭姑娘不說話了。她像賭氣一樣埋著頭,每走一步就要踢一腳路邊的石子。
「他還活著,但他不會再回鎮上了。——這是那兩個亞洲人說的。」最後,她終於嘟囔著說道。
「證據呢?他們兩個是什麼人,當真能拿出擔保來?」
米娜又不說話了。她的沮喪漸漸藏不住了,把她的嘴角和眼角一齊直往下拉。
「沒騙你,他們真的說服了詹森。——他們跟他說造訪區什麼什麼的,詹森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樣了。」最後,米娜還是堅持辯解道。
「你說什麼?」
「他們說造訪區——」米娜邊說邊抬頭,卻在看見她表哥的神色時訝異地停下了腳步,「......哥,你沒事吧?」
將近半分鐘后,席爾才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似的。他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一邊拍了拍米娜的肩膀,示意她繼續朝前走。
米娜照做了,可還是怯生生地盯著席爾。
「詹森不會回來了,對吧,哥?」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可席爾沒有回答。他陷入沉思,越是往前走,就把手裡那桿雙筒獵槍捏得越緊,直到手臂經脈突起,卻仍舊毫無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