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相思是苦的,和紅豆粥一樣苦」(下)
五年前,我剛來到長安,剛來的時候,我什麼也沒有,我只帶了一個舊的洗得發白的布包,那時我什麼也沒有,因為自己讀了些詩書便想著到長安闖蕩一番。我先寫一首詩,將詩投到了一位官員手中。可是半月之後,那位官員仍沒有給我什麼回應,鄉里的先生說我文採好,將來定是仕途順遂的人。我不理解為什麼我的詩得不到賞識,便找到了一位得到大官賞識的同鄉,我問同鄉為什麼,我自認我的詩句是不錯的,可是那位官員為什麼不給我回復。我的同鄉看了我而的詩句一眼,笑了一下,說我少了點東西。我問少了什麼?我的同鄉告訴我,少了對那位官員的讚美。我不願,憑什麼,那位官員並沒有政績,我又怎麼能昧著良心誇耀他呢?我的同鄉搖著頭說我不懂變通,說我早晚會吃虧的,可我知道我做不到。後來,我又將詩投到另一位大官那裡,沒想到等待著我的卻不是賞識而是諷刺。那位官員把我召來說,我是從窮鄉僻壤來的,不可能在這裡呆下去。就在我被這個大官「賞識」時,有一個老者打斷了他的話,說我的詩句能寫成這樣必能在長安闖出一番天地。因為這個老者的鼓勵,我繼續參加科舉,中了進士,官至中書舍人,與陛下的關係甚是親密,我原以為我就會這樣風風光光得到老,最後告老還鄉,結果,卻因為一場刺殺,陛下就要把我貶黜了,我做官的時候並沒有同別人一樣左右拉攏,因此沒有人願意為我說話,一些小人現在跳出來嘲笑諷刺我。我無所謂,不過是一些喜歡落井下石的跳樑小丑罷了。正所謂伴君如伴虎,君心最是難測,誰又知道,下一個被貶黜的會是誰呢?
今天,我已經在江州呆了一陣子了,既來之。則安之。有一個富商來拜見我,說是與我談些生意。我知道,他是一個茶商,席間,我問他怎樣有如此大的產業,他有些醉了,他便講起了他的所謂的致富之路,用高價吸引茶農種茶,形成壟斷,待到收茶之時,再以茶的質量差的名義剋扣茶農的工錢。他的生意經讓我感到厭煩,他又說他娶了一名京城的琵琶女,那名琵琶女的技藝堪稱一絕,他有個女兒,也會彈琵琶。他想邀請我去他府上聽一聽琵琶曲。一個唯利是圖的奸商,他所謂的生意經不過是一些怎樣壓榨貧民的辦法,他必以為恥反以為榮,可見人品,我便拒絕了他。
晚上的時候,我與妻子促膝長談,我告訴妻子,我今天見的商人是多麼的無恥,我對我無法改善家庭困窘的境況而感到抱歉,我希望妻子不要責怪我。哪知道妻子不但沒有責備我,反而對我說,遵從內心就好,我想能娶到我的妻子真是我一生的幸事。
今天有朋友來拜訪我,我這裡窮鄉僻壤,我實在拿不出什麼好的東西招待我的朋友們,只邀請他們去江上划船賞月了。當我在船上等待他們了,突然我聽到遠處有一陣琵琶聲傳來,時而鏗鏘有力,時而婉轉悠長,我不免愣了神,在這蠻荒之地,許多年沒有聽到如此動聽的音樂了。我急忙令小廝划船靠近前面那艘船。又令侍女去邀請那名彈琵琶的女子,可是侍女回來卻告訴我,女主人並不見客。我又讓侍女遞了我的名帖,前去拜訪,侍女回來報,那名女主人同意了,並願意為我再彈奏一曲。之後那名女主人出了畫舫來到船頭端坐著,那名女主人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衣衫,粉色嬌俏,看著似乎是一名年輕女子,我想抬頭想看那名女子的容貌,可是卻發現她頭戴面紗。想來我終究是陌生男子,有所防備不願讓我看見也是正常。女主人這次又彈了一曲,聽完這首曲子,我不知不覺竟然哭了,這首曲子纏綿婉轉,時而如花底流暢的的鳥鳴聲,時而又像冰塊再水面上阻塞不同,我似乎又看到了我從進入長安,遭到賞識,政敵陷害,再到現在貶黜江州的半生,只是這曲子我從未聽過,但是又覺得十分熟悉,我看到女主人的面紗緊貼在她的臉頰上,我剛想派侍女去問女主人這是首曲子的名稱,哪知女主人卻又進了畫舫,令侍從划船離開了。
我呆愣在原地許久,一直沒有想起那首曲子是什麼,這時我的朋友來了,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他們攬著我說這次我們幾個一定要做出幾首傳世名作。我們在船上把酒言歡,杯子果盤凌亂的在地上到處都是,他們都喝醉了,我看著那月光,心中又想起了那首曲子,那個旋律是那麼的熟悉,那個背影我是那麼的熟悉,可是,可是,我記不起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了。
後來,我回到家裡,將曲子哼唱給我的妻子聽,她說從未聽過這首曲子,曲子的風格不像京城,不像江州。倒像是,倒像是我的故鄉。她問我是從哪裡聽來的,我說是在江上聽到一個琵琶女彈奏的。妻子狠狠地剜了我一樣,把我趕出屋子,不理我了。一整個下午,她都沒有再理我。沒辦法,我晚上親自煮了一碗紅豆粥,送到了她的房裡去,她這才讓我進了屋。晚上,她依偎在我的懷裡,說相公你的紅豆粥真甜。我笑了笑,說那是自然,我從小就會煮紅豆粥。幼時阿婉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這句話我卻沒敢說出來。我的妻子與其他婦人不同,她總是喜歡吃醋,並且很難哄,她告訴我,她從不在乎所謂的名聲,吃醋也罷,善妒也罷,名聲都是虛的,她只要我只愛她一人。從成親到現在,我始終沒敢告訴她,其實我心裡還住著一個人,是阿婉,我幼時的玩伴,幼時我還想著為她做一輩子的紅豆粥,可是後來不知道她怎麼就突然不見了,我再也沒有找到她,我弄丟了我的阿婉。
「相公,你看我美還是這朵花美?」
「嗯,夫人想聽實話嗎?」
「自然」
「還是花更好看一些。」
「那相公晚上抱著花睡吧!」
「母親,這個字怎麼讀?」
「問你父親。」
「母親,我想要個風箏。」
「找你父親。」
「父親,我想買個糖葫蘆。」
「找你母親,我沒錢」
時間過得好快啊,我親眼看著我的兒子從出生到長大,從咿呀學語到熟讀四書五經,從滿地亂跑到參加科考。兒子任仕,我和妻子吵吵鬧鬧這後半輩子也很快就過去了。
外面的風很大,雨打在窗上,聲音大小不一,我看著屋子裡僅剩的那根忽明忽滅的蠟燭,我重重的咳了幾聲,郎中告訴我,我快油盡燈枯了。我想妻子了,她走的那麼突然,突然地甚至連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看到,兒子在外地做官,想著他也未必能救按到我的最後一面。看著那根蠟燭,我突然看見了故鄉,我看見了妻子,看見了母親,看見了父親,看見了紅豆粥......對了她是阿婉,她是阿婉,她彈的是《相思》,她彈的是幼時唱給我聽的那首的《相思》啊......
屋裡最後的那根蠟燭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