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沖里人家（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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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那年宋菊婆才二十齣頭，家裡早已經把她許配給了大隊支書的大兒子。
三年困難時期，宋菊婆一家得到過大隊支書奚尚清的特別關懷，她的父母親不但沒有餓死，甚至也沒得水腫病。而宋菊婆更不象絕大多數的年輕人那樣面黃肌瘦，相反出落得一朵桃化苞苞似地，健康而有活力，幾乎就是山野里一株野桃，野性四射，美麗逼人。被稱做山沖里一隻金鳳凰，不知會棲落誰家梧桐，或者什麼時候飛出山窩呢！
人們當然沒有看出來宋菊婆一家得到過支書的暗中照應，八代貧農的家庭才得以從六○年的飢荒中走出來，並且走出一個面如桃花的健康嬌女。
其實宋菊婆自小就長得好看，逗人喜愛。十多歲后已經出落得不同凡響，模樣極象了她母親張香秀。長輩們看在眼裡，奚尚清則看在眼裡想在心裡。奚尚清在心裡想著的是他的兒子奚貴沖，比宋菊婆大三歲。但那時奚尚清除了家庭條件較好以外，他個人什麼也不是，只不過讀過一點書而已。
奚尚清祖上曾經是沖里顯戶人家，從他那裡往上四代出過品位不小的官，但到了他父親那一輩已經家道衰落，他除了被送進私塾讀了幾年舊書以外，他的父親再也不能給他別的什麼了。到解放前夕家裡已經沒了一分田，土改時奚尚清一家才得以被劃為貧農。又因他識得一點文化，平時也好賣弄一點口才，自然就出道當了幹部，成了沖里說得話響的人。
早年奚尚清苦苦地追求著宋菊婆的母親張香秀，但他那點掛在嘴上的文化卻沒能打動對方，張香秀自己看上了沖里老實巴交的木匠宋林善，她愛木匠一手好手藝，還有那人的憨厚正直與心地善良。
過去的木匠可說得上是大藝術家呢，砍、削、鋸、鑿、車、刨、雕、繪、描、堆、填、補、挖、鏤、鑲哪樣不是絕活！一堆原木、棍棒、桐材，在他手裡轉來轉去就變成了一個結實的架子，架子上後來就有了抽屜、拉手、柜子、立腳、小門、暗倉、妝台……然後又有了花邊、圓軸、飛鳥走獸、龍鳳獅子麒麟……張香秀對宋木匠說你給我雕個么子好嘛？三天後宋木匠給她一個栩栩如生的樟木雕刻成的娃娃，把個張香秀喜得心裡春風蕩漾，夜裡將木雕娃娃藏在酥胸里，彷彿就是她跟木匠的孩子……後來張香秀把宋木匠帶到老鷹嶺那個山洞裡，在木匠面前撕開上衣，酥胸里滾落下來那個木雕娃娃。宋木匠對自己雕刻的木娃娃連看都沒看一眼，因為他看到了張香秀懷裡長成的兩個白胖胖的「娃娃」，一向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宋木匠忽然變成了一頭野牛，幾乎把張香秀懷裡的「娃娃」弄扁了！
在宋菊婆的家庭里，歷史有著驚人的相似。當年張香秀對草地上的一灘血跡說了一句幾十年後她女兒對玉丘觀的那個蠢漢滿狗和尚說的完全相同的話，當時宋木匠啪地一聲打開工具箱，取出一把利斧，在張香秀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割開了自己的肉，鮮血滴在草地上原先那灘血跡上面，然後就說了多年後滿狗和尚對宋菊婆說的那句話。唯一的不同是，一個用的是斧頭，一個用的是鐮刀，一個割開的是手指，一個割開的是手臂。
宋菊婆就是這個時候孕育的，那時山洞口那裡開滿了鮮艷的野菊花，宋木匠和張香秀從洞里出來的時候，張香秀采了一大把野菊花，宋木匠選了一朵最大的插在張香秀的頭髮上。
他們的女兒出生后，他們想起那時的景象，就給女兒取了個名字叫菊婆。宋菊婆孕育在山洞中，長在山野里，可以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山民」，而且，後來她的一生都與那個山洞有著神秘的聯繫……
奚尚清當了大隊支書後，自覺今非昔比，有了說話的分量。在張香秀還算不太老的時候，骨子裡仍舊流著一腔熱血，但張香秀是個守家相夫的女人，全然沒有那份紅杏出牆的心思，奚尚清積聚多年的情感才逐漸淡化了。
當跟母親一個模子里倒出來似的宋菊婆出落成一株野山桃時，奚尚清看在眼裡愛在心裡，他下決心要幫兒子去摘了那顆野山桃，也算是圓了上一代人的一個痴夢吧！自己是大隊之長，兒子的一個叔叔還是公社副書記，這們親事（或者心事）要實現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
但是，奚貴沖除了長得結實，有一身力氣以外，並無別的長處，在花朵似的宋菊婆心中根本就沒有什麼位置。儘管奚貴沖在父親的暗示和指導下做著百般的努力，宋菊婆就是不為所動。她成天快活著，變化著，野著，瘋著，積極著，就是沒給奚貴沖挨著，奚尚清父子倆都很著急。直到那一天在山上碰到個玉丘觀那邊來的偷柴人，宋菊婆的野勁象中了魔似地突然嫣了下來，文靜得象個早年北平的女學生。當奚貴衝要搶滿狗和尚手裡那把鐮刀，一場鬥毆眼看就要發生時，宋菊婆以她在年輕人當中無法抗拒的號召力喝令幾個男人退了下來。
接下來宋菊婆在整個沖里安靜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她獨自從山上下來又開始活潑了。奚貴沖就看出了點名堂，後悔那天沒有把那個偷柴賊打死！
問題是宋菊婆家裡不顧女兒的堅決反對，就在早一年已經讓大隊支書家到宋家正式提了親，宋菊婆碰上滿狗和尚那陣子，兩家人正在瞞著女孩籌辦婚事了。直到迎親的前三天的晚上，張香秀才把女兒關在閨房裡亮出「皇帝聖旨」。宋菊婆大驚失色，不得不向母親也亮出了「殺手鐧」，把自己跟玉丘觀的人的故事向母親和盤托出，包括兩個人的「流血事件」。張香秀聽罷幾乎昏死過去，根本沒想到女兒幾乎是在複製著自己的情感軌跡……
第二天宋菊婆神秘地失蹤了，宋林善和張香秀兩人到奚家去報告這個消息時，奚尚清氣得倒在椅子里昏了過去，嚇得宋林善急忙掐住奚尚清的人中，支書的老婆扯下她男人腳上的鞋子，將男人的腳板使勁地咬在嘴裡，奚尚清這才醒轉過來，大喊快給我找人呀，快呀，都楞著看我幹嗎！宋林善說已經找過了，院子里找了個遍，親戚朋友家也都找過了，沒人影呀奚支書！
奚尚清看著張香秀在一旁傷心地摸著眼淚，自己就徹底跨下來了：在這個婆娘那裡，我們奚家兩代人怎麼就都是輸家呢！
只有奚貴沖明白沒有去找人的必要，宋菊婆絕對不會死，她老娘現在也沒有摸眼淚的必要，放著我們奚家不要，以後有苦日子讓你摸眼淚的！他恨不得跑到天邊把那個偷柴賊一鐮刀剁了！但他根本不知道那天差點跟自己交上手的那個人到底是何方人也，他只有把恨憋在心裡。雖然宋菊婆花開牆外的事實和過程他實際上並不清楚，但那天從宋菊婆的眼神中他就看出來了。宋菊婆後來的表現更是說明了問題，她常常一個人上山，漫無目的地轉悠，就象一隻嚎春（當地話「嚎春」就是動物發情的意思）的野貓四下里尋著雄性似地在林子里遊盪，求偶不得而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氣死人呢！他曾經上山跟蹤過好幾次，腿都跑酸了，沒發現任何結果。而那隻嚎春的雌貓還在林子里執著地尋覓，只不過沒象雌貓那樣嚎在嘴裡，而是嚎在心裡罷了，他奚貴沖這一點是看得相當明白的。
老鷹岩那個山洞儘管有人早已經進去過，比如宋林善和張香秀，但對於宋菊婆來說，那裡面的「世外桃園」在一定意義上也仍然屬於她本人的發現。也許因為她本來就是孕育於斯的「岩洞之女」的緣故呢，就好象註定著她有一天會走進它的懷抱似地！那還是在她五歲多的時候，有一天她母親帶著她到老鷹嶺挖蕨根，她正興緻勃勃地采著山花和野刺梅，就發現了那個洞口。她興奮異常地告訴她母親說有個洞口呀，然後就要她媽帶她進去，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寶貝呢？張香秀本來不想讓女兒知道那個山洞的，開始還嚇著女兒說裡面那麼黑，好怕呀，可不要進去嘔！但女兒硬要進去看，張香秀後來就改變了主意，還是把女兒帶了進去。也許，張香秀最終決定了帶她女兒進洞，是不是想到那裡原本是她女兒真正的搖籃，也有必要讓女兒回到她的搖籃邊去感受點天地靈氣呢？
小菊婆在洞里出奇地快活，裡面又有朦朧的光線，她玩得開心極了。看著女兒天真好奇的樣子，張香秀心裡似乎有一絲幽幽的惆悵。
宋菊婆大了以後有時就獨自到了山洞裡面，在石山底下的穹隆里寫著少女的心事，也做著少女的夢。
再後來她就把滿狗和尚帶進了山洞，他們的第二次瘋狂就在她父母親當年「滴血為盟」的處所盡情演繹著。以後那裡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約黃昏后的理想去處，使得滿狗和尚即使在夜晚，不要任何燈光也能摸進洞去。
……
宋菊婆感謝她母親能夠在奚家準備迎親的三天前「走漏風聲」，要不然若等到迎親的當天來個突然襲擊的話，她宋菊婆不知道會怎樣面對啊！但關鍵還是她母親最後理解了她，當然，她不可能知道母親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母女倆的命運默契促成了她母親的同情。一句話，宋菊婆躲進山洞是她們母女兩個的合謀，張香秀在心裡暗罵自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滿狗和尚恰恰在那天進了山洞，因為有些天沒跟宋菊婆在一起想得他的慌，就直接闖進山洞來了，沒見著的話他是打算守株待兔的，想不到心上人就在洞里等著自己！在知道了原委后，滿狗和尚中午回家時跟他娘說要出去一些天有事，不顧他娘尋根究底的盤問，就急切地重又來到他們的伊甸園，在那裡他們度過了個把禮拜的「蜜月」。
他們的食物都是張香秀夜晚偷偷送上山的。
滿狗和尚第一次見到未來的岳母提著一個包袱從洞口那裡進來時，撲通一聲跪在了張香秀面前，口裡喊著：「張嬸我對不起您老人家！」
宋菊婆粉拳擂了一下他的額頭道：「叫娘！」
滿狗和尚跪在那裡沒有起來，經宋菊婆一點撥，倒是慎重地喊了一聲「娘！我和菊婆都給您老添麻煩了！」
當時張香秀動情地答應了一聲，把滿狗和尚扶起來，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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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那年宋菊婆才二十齣頭，家裡早已經把她許配給了大隊支書的大兒子。
三年困難時期，宋菊婆一家得到過大隊支書奚尚清的特別關懷，她的父母親不但沒有餓死，甚至也沒得水腫病。而宋菊婆更不象絕大多數的年輕人那樣面黃肌瘦，相反出落得一朵桃化苞苞似地，健康而有活力，幾乎就是山野里一株野桃，野性四射，美麗逼人。被稱做山沖里一隻金鳳凰，不知會棲落誰家梧桐，或者什麼時候飛出山窩呢！
人們當然沒有看出來宋菊婆一家得到過支書的暗中照應，八代貧農的家庭才得以從六○年的飢荒中走出來，並且走出一個面如桃花的健康嬌女。
其實宋菊婆自小就長得好看，逗人喜愛。十多歲后已經出落得不同凡響，模樣極象了她母親張香秀。長輩們看在眼裡，奚尚清則看在眼裡想在心裡。奚尚清在心裡想著的是他的兒子奚貴沖，比宋菊婆大三歲。但那時奚尚清除了家庭條件較好以外，他個人什麼也不是，只不過讀過一點書而已。
奚尚清祖上曾經是沖里顯戶人家，從他那裡往上四代出過品位不小的官，但到了他父親那一輩已經家道衰落，他除了被送進私塾讀了幾年舊書以外，他的父親再也不能給他別的什麼了。到解放前夕家裡已經沒了一分田，土改時奚尚清一家才得以被劃為貧農。又因他識得一點文化，平時也好賣弄一點口才，自然就出道當了幹部，成了沖里說得話響的人。
早年奚尚清苦苦地追求著宋菊婆的母親張香秀，但他那點掛在嘴上的文化卻沒能打動對方，張香秀自己看上了沖里老實巴交的木匠宋林善，她愛木匠一手好手藝，還有那人的憨厚正直與心地善良。
過去的木匠可說得上是大藝術家呢，砍、削、鋸、鑿、車、刨、雕、繪、描、堆、填、補、挖、鏤、鑲哪樣不是絕活！一堆原木、棍棒、桐材，在他手裡轉來轉去就變成了一個結實的架子，架子上後來就有了抽屜、拉手、柜子、立腳、小門、暗倉、妝台……然後又有了花邊、圓軸、飛鳥走獸、龍鳳獅子麒麟……張香秀對宋木匠說你給我雕個么子好嘛？三天後宋木匠給她一個栩栩如生的樟木雕刻成的娃娃，把個張香秀喜得心裡春風蕩漾，夜裡將木雕娃娃藏在酥胸里，彷彿就是她跟木匠的孩子……後來張香秀把宋木匠帶到老鷹嶺那個山洞裡，在木匠面前撕開上衣，酥胸里滾落下來那個木雕娃娃。宋木匠對自己雕刻的木娃娃連看都沒看一眼，因為他看到了張香秀懷裡長成的兩個白胖胖的「娃娃」，一向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宋木匠忽然變成了一頭野牛，幾乎把張香秀懷裡的「娃娃」弄扁了！
在宋菊婆的家庭里，歷史有著驚人的相似。當年張香秀對草地上的一灘血跡說了一句幾十年後她女兒對玉丘觀的那個蠢漢滿狗和尚說的完全相同的話，當時宋木匠啪地一聲打開工具箱，取出一把利斧，在張香秀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割開了自己的肉，鮮血滴在草地上原先那灘血跡上面，然後就說了多年後滿狗和尚對宋菊婆說的那句話。唯一的不同是，一個用的是斧頭，一個用的是鐮刀，一個割開的是手指，一個割開的是手臂。
宋菊婆就是這個時候孕育的，那時山洞口那裡開滿了鮮艷的野菊花，宋木匠和張香秀從洞里出來的時候，張香秀采了一大把野菊花，宋木匠選了一朵最大的插在張香秀的頭髮上。
他們的女兒出生后，他們想起那時的景象，就給女兒取了個名字叫菊婆。宋菊婆孕育在山洞中，長在山野里，可以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山民」，而且，後來她的一生都與那個山洞有著神秘的聯繫……
奚尚清當了大隊支書後，自覺今非昔比，有了說話的分量。在張香秀還算不太老的時候，骨子裡仍舊流著一腔熱血，但張香秀是個守家相夫的女人，全然沒有那份紅杏出牆的心思，奚尚清積聚多年的情感才逐漸淡化了。
當跟母親一個模子里倒出來似的宋菊婆出落成一株野山桃時，奚尚清看在眼裡愛在心裡，他下決心要幫兒子去摘了那顆野山桃，也算是圓了上一代人的一個痴夢吧！自己是大隊之長，兒子的一個叔叔還是公社副書記，這們親事（或者心事）要實現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
但是，奚貴沖除了長得結實，有一身力氣以外，並無別的長處，在花朵似的宋菊婆心中根本就沒有什麼位置。儘管奚貴沖在父親的暗示和指導下做著百般的努力，宋菊婆就是不為所動。她成天快活著，變化著，野著，瘋著，積極著，就是沒給奚貴沖挨著，奚尚清父子倆都很著急。直到那一天在山上碰到個玉丘觀那邊來的偷柴人，宋菊婆的野勁象中了魔似地突然嫣了下來，文靜得象個早年北平的女學生。當奚貴衝要搶滿狗和尚手裡那把鐮刀，一場鬥毆眼看就要發生時，宋菊婆以她在年輕人當中無法抗拒的號召力喝令幾個男人退了下來。
接下來宋菊婆在整個沖里安靜了好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她獨自從山上下來又開始活潑了。奚貴沖就看出了點名堂，後悔那天沒有把那個偷柴賊打死！
問題是宋菊婆家裡不顧女兒的堅決反對，就在早一年已經讓大隊支書家到宋家正式提了親，宋菊婆碰上滿狗和尚那陣子，兩家人正在瞞著女孩籌辦婚事了。直到迎親的前三天的晚上，張香秀才把女兒關在閨房裡亮出「皇帝聖旨」。宋菊婆大驚失色，不得不向母親也亮出了「殺手鐧」，把自己跟玉丘觀的人的故事向母親和盤托出，包括兩個人的「流血事件」。張香秀聽罷幾乎昏死過去，根本沒想到女兒幾乎是在複製著自己的情感軌跡……
第二天宋菊婆神秘地失蹤了，宋林善和張香秀兩人到奚家去報告這個消息時，奚尚清氣得倒在椅子里昏了過去，嚇得宋林善急忙掐住奚尚清的人中，支書的老婆扯下她男人腳上的鞋子，將男人的腳板使勁地咬在嘴裡，奚尚清這才醒轉過來，大喊快給我找人呀，快呀，都楞著看我幹嗎！宋林善說已經找過了，院子里找了個遍，親戚朋友家也都找過了，沒人影呀奚支書！
奚尚清看著張香秀在一旁傷心地摸著眼淚，自己就徹底跨下來了：在這個婆娘那裡，我們奚家兩代人怎麼就都是輸家呢！
只有奚貴沖明白沒有去找人的必要，宋菊婆絕對不會死，她老娘現在也沒有摸眼淚的必要，放著我們奚家不要，以後有苦日子讓你摸眼淚的！他恨不得跑到天邊把那個偷柴賊一鐮刀剁了！但他根本不知道那天差點跟自己交上手的那個人到底是何方人也，他只有把恨憋在心裡。雖然宋菊婆花開牆外的事實和過程他實際上並不清楚，但那天從宋菊婆的眼神中他就看出來了。宋菊婆後來的表現更是說明了問題，她常常一個人上山，漫無目的地轉悠，就象一隻嚎春（當地話「嚎春」就是動物發情的意思）的野貓四下里尋著雄性似地在林子里遊盪，求偶不得而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氣死人呢！他曾經上山跟蹤過好幾次，腿都跑酸了，沒發現任何結果。而那隻嚎春的雌貓還在林子里執著地尋覓，只不過沒象雌貓那樣嚎在嘴裡，而是嚎在心裡罷了，他奚貴沖這一點是看得相當明白的。
老鷹岩那個山洞儘管有人早已經進去過，比如宋林善和張香秀，但對於宋菊婆來說，那裡面的「世外桃園」在一定意義上也仍然屬於她本人的發現。也許因為她本來就是孕育於斯的「岩洞之女」的緣故呢，就好象註定著她有一天會走進它的懷抱似地！那還是在她五歲多的時候，有一天她母親帶著她到老鷹嶺挖蕨根，她正興緻勃勃地采著山花和野刺梅，就發現了那個洞口。她興奮異常地告訴她母親說有個洞口呀，然後就要她媽帶她進去，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寶貝呢？張香秀本來不想讓女兒知道那個山洞的，開始還嚇著女兒說裡面那麼黑，好怕呀，可不要進去嘔！但女兒硬要進去看，張香秀後來就改變了主意，還是把女兒帶了進去。也許，張香秀最終決定了帶她女兒進洞，是不是想到那裡原本是她女兒真正的搖籃，也有必要讓女兒回到她的搖籃邊去感受點天地靈氣呢？
小菊婆在洞里出奇地快活，裡面又有朦朧的光線，她玩得開心極了。看著女兒天真好奇的樣子，張香秀心裡似乎有一絲幽幽的惆悵。
宋菊婆大了以後有時就獨自到了山洞裡面，在石山底下的穹隆里寫著少女的心事，也做著少女的夢。
再後來她就把滿狗和尚帶進了山洞，他們的第二次瘋狂就在她父母親當年「滴血為盟」的處所盡情演繹著。以後那裡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約黃昏后的理想去處，使得滿狗和尚即使在夜晚，不要任何燈光也能摸進洞去。
……
宋菊婆感謝她母親能夠在奚家準備迎親的三天前「走漏風聲」，要不然若等到迎親的當天來個突然襲擊的話，她宋菊婆不知道會怎樣面對啊！但關鍵還是她母親最後理解了她，當然，她不可能知道母親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母女倆的命運默契促成了她母親的同情。一句話，宋菊婆躲進山洞是她們母女兩個的合謀，張香秀在心裡暗罵自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滿狗和尚恰恰在那天進了山洞，因為有些天沒跟宋菊婆在一起想得他的慌，就直接闖進山洞來了，沒見著的話他是打算守株待兔的，想不到心上人就在洞里等著自己！在知道了原委后，滿狗和尚中午回家時跟他娘說要出去一些天有事，不顧他娘尋根究底的盤問，就急切地重又來到他們的伊甸園，在那裡他們度過了個把禮拜的「蜜月」。
他們的食物都是張香秀夜晚偷偷送上山的。
滿狗和尚第一次見到未來的岳母提著一個包袱從洞口那裡進來時，撲通一聲跪在了張香秀面前，口裡喊著：「張嬸我對不起您老人家！」
宋菊婆粉拳擂了一下他的額頭道：「叫娘！」
滿狗和尚跪在那裡沒有起來，經宋菊婆一點撥，倒是慎重地喊了一聲「娘！我和菊婆都給您老添麻煩了！」
當時張香秀動情地答應了一聲，把滿狗和尚扶起來，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