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之戀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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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何支委的住處，見何香蘭的房子里亮著燈，才知道她還沒有睡呢。我立即感到有點緊張，趕緊拿手帕整理自己的臉，可不能讓何香蘭看出自己哭過啊！
聽見我開門的聲音，何支委就出來了，「我本來想去陪你們一起散散步的，可鄉下人家就是事多。這不，剛忙完吶，你也正好回來了。」
天知道她是不是剛忙完什麼呢！
我笑笑說沒關係，就進屋點了燈。
誰知何支委跟了進來，很關心地問還看得舒心吧，有虢支書陪著一定不錯的。
我告訴她說虢支書跟你一樣說家裡有事先回去了，我一個人轉悠了一會而已。這是我有生以來正兒八經向一個人說的第一句不折不扣的假話，我同時也是人生第一次知道愛情的最神秘的能耐是教會一個從不知道說假話的人把假話說得天衣無縫。
「是嗎，要知道是那樣，不管家裡有多大的事，我也該去陪你們的哩！」何香蘭的嘴巴最會說她自己認為別人聽了感動的話。
「原來是因為虢支書在那裡，何支委才不想去的呀！」我忍不住說。
「那倒不，我是說我沒想到把個姑娘家一個人丟在夜裡，這怎麼好呢！」
「我一個人也丟不了啊，我這不回來了嗎。」我說。
「那也是，哪能呢。」何支委說著，卻在盯著我身上看，「喲，葉技術員不是在草地上打了滾吧，看這身上還有草哩！」她這麼說著，順手從我身上拿下一根小草來，捻在手裡。
我一把奪過那根草，告訴她我喜歡往頭上插花，這時節野外沒有花，我就插根草，你看這根小草好漂亮啊！
其實這時我心裡真的很緊張了，何香蘭象個偵探似地研究著我的身體、言行、氣味、行色、眼色、臉色各方面。我對何香蘭的研究工作感到非常的憤怒，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支書！假如我跟支書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我敢說，這個何香蘭定能夠把一切都給聞出來的！要是那樣的話，我被這個能幹的女支委生吞活剝了也心甘情願！但事實是，我們之間光明正大得很，這個何香蘭即使有理由懷疑我，她也沒有理由懷疑支書，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懷疑支書。所以，我感到何香蘭對我的所有興趣和研究，都是對支書的大不敬，我憤怒得簡直想殺了她！
不過，冷靜下來以後，我還是後悔自己沒有為這個老練的女人作一點心理準備，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想到過要整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還有沒有什麼草啊泥土啊什麼的，所有如這樣的什麼東西現在都可以成為何香蘭推理的依據的。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痕迹都是逃不脫這個女偵探一樣的女人的眼睛的，她現在就是專攻男女關係的「福爾摩斯」，看樣子我有必要慎重而縝密地構築我的防線。我就來鬥鬥這個女「福爾摩斯」吧，我告訴她我一個人躺在草地上看月，象小時候一樣，在草地上滾了個歡，好久沒這麼快樂過了，我一個人可以胡作非為的，我從小就很野的！
當然這又是我信口杜撰的十足的而且是大大的假話！因為事實上我從小就很文靜，從沒野過，但我得編出一個野孩子長大的姑娘形象，好為自己鋪墊邏輯基礎，迷惑女「福爾摩斯」的視線。
好不容易把這個女「福爾摩斯」打發走，我躺到床上，也不管她對我的陳述是否相信，要做文章由她做去好了。我心裡現在沒有任何別的東西，我心裡滿滿地裝著的是他的緊張、惶恐、興奮和推毀一切意志的力量。何支委家的這張床現在好像不是農家普通的床了，現在是月色里那塊散發著迷人氣息的草地，我在草地上輾轉了幾乎一夜沒睡著，直到快天亮時才朦朧睡去……
……我來到了月色里那棵落了葉的老楓樹下面的草地上，不是我一個人，是跟他兩個！
我手裡玩弄著一根小草（就是何香蘭從我身上找出來的那根小草！），念著那副對聯：「金水河邊金線柳，金線柳穿金魚口；玉欄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頭。」
我把手裡那根小草遞到他面前說，這是我心中的花，我的鮮花已經是根小草了，你替我把它插到我頭上吧！
我說得幽幽地，期望著他。
他猶豫了一會，從我手裡拿過了那根小草。
他的這個動作令我不能自已，我把頭朝他面前送過去，我就感到我整個的心也送過去了，我就象一砣泥巴癱了下來，向他整個地倒了下去。他為了支撐自己，雙手扳住了我的兩肩。他不知道他接納的已是一團稀泥，滿懷的一團軟乎乎的泥，癱下來就糊了他一身。他就這麼把我整個地抱在了懷裡，他一陣極度的慌亂，我則渾身無力，就象是一下跌進了幽夢中。
他還試圖扶起我，他的手卻無意中碰到了我的胸，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再也不願它走開，緊緊地按在那裡。這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轉，我真正到了夢裡吧？
這是我做了多少日子的夢啊！
我發現他在發抖，呼吸急促。我想他一定認為他在犯罪，一定認為自己犯了天條，一定認為自己是個賊。要是這樣，我可就是那個教唆犯了，我引領著他潛到了一座寶庫大門面前，我引領著他摸到了大門上的那把神聖的鎖！而且，我親手把開鎖的鑰匙交給了他！
然而他沒有開鎖，但我卻感到了他的力。這是吃苦耐勞的力，這是能將獅子嶺上的巨石搬到水庫大堤的力，這是能把千年黑松木打進大堤基腳的力，這是能挖出萬年地質層的力，這是唯一能開掘我心田的力啊！我期望著他的千年黑松深深地打進我的地質層……
當他意識到我在解自己的上衣紐扣時，他的手有力地按住了我的手。
我說我的花呢？他說哪來的花啊？我說你還沒給我戴上呢！他還坐在地上，聽我這麼說就笑了，四處找。於是我又蹲下來在他身上找，終於在他上衣紐扣眼裡摸出了那根小草。我很吝惜地一定要他幫我插到頭上，看來他很感動，就認真地把它插進我的頭髮里。
他的動作那麼細，我直覺得是他把一顆心插進了我的發間，我忍不住又倒進他的懷裡，反過來鉤住了他的脖子。他用手攬住了我的腰，把我摟得很緊，我立即被融化了，立即失去了自我，我只感覺到他急劇跳動的心。
我終於提出來，我要他吻我一下。我仰著頭，看著他，把嘴唇送給他。他說不，那樣他會對不起我的。
我要！我說。
我要你吃我！
他還不動，我就一嘴吧啃住了他的嘴，把他壓在下面。他的嘴終於作出了反應，張開來將我的嘴吞了進去。他象一頭獅子般地兇猛，翻過來把我象一隻小羔羊似地整個地獵獲了。我感到他象獅子嶺一般地沉重，我覺得自己整個的人都在他的大嘴裡，我被吞沒了，我不見了葉詩筠自己，我只感到自己象個小行星在他的太陽系裡急劇地划著軌道。我感到自己身體里一股噴涌而出的東西象錢塘江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象是要吞沒整個的獅子嶺。我再也不能把握自己，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我在剝離我自己，我要把我整個的世界交給他去統治。然而，他還是警覺地按住了我的兩手，他的手象一把鉗子，我的努力立即象一根保險絲被他鉗斷了！
「小葉，你一定要冷靜，我們不能那樣，我沒有這個權利的！」他堅決地站了起來，將我象拎一隻小母雞樣地提了起來，眼睛盯著我，眼光里充滿了憐愛與呵護。
……
……我被他提在手裡，但我沒有在地上站立起來，我馬上就要倒下去，他終於一把將我扶住了。突然，我們腳下的草地動蕩起來，開始搖擺。很快地，那片草地就不見了，我們兩個沒有了立足之地，兩個人一起轟然倒了下去，跌進了剛蓄滿水的水庫里了！我們呼喊、掙扎，我們就要被淹死了。我們游泳的本領不知哪裡去了，我的四肢象棍一樣地僵硬，我根本浮不起來，我大口地嗆著水，高呼救命啊，卻沒有人理我，只有我們兩個在水裡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們這才發現我們身上什麼衣服也沒有穿，我們象兩條魚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我們在水裡翻滾著、撲騰著、摸索著、廝咬著。玉丘水庫忽地又變成了他門前那口深水潭，我們攪合在一起游到了「星眼」那裡，我們很快雙雙沉入了水底，「星眼」最底下的水卻不再是寒氣徹骨，而是溫熱有餘，好象那裡冒出的就是溫泉。我們躺在濕熱鬆軟的淤泥里，彼此改造著對方，我變成了一隻千年老蚌，張開了我的硬殼，我全部的蚌肉豐腴無比，象章魚一樣地吞沒了他！他立即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刻刀，兇猛地刻劃著我的嫩肉。蚌流血了，紅了整個的「星眼」水，我痛楚而快活無比地叫喊著，我用厚實的蚌殼將他拚命地鉗住，死活不准他抽出，他的一把刻刀就象孫猴子的那根金箍棒，大鬧龍宮，天翻地覆，整個世界都在我們的拚命中震顫……忽然那深水潭又變成了水庫，我們雙雙在深水裡掙扎，岸上好多人在觀望，在喊號子。參加修水庫的人們全趕到了水庫大堤上，黑壓壓的一片，只有我們兩個在表演，不，在掙扎……只聽轟隆隆一陣山蹦地裂的震響，獅子嶺裂開一個碩大無比的口子，象黃河缺開了地上河床，洶湧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象吞沒一滴水珠一樣地吞沒了整個玉丘水庫，一股洪流華啦啦沖向我們，我本能地死死箍住他，然而洪流勢不可擋地將我們分開了，他一下子不見了蹤影，我撕心裂肺地號叫，洪流裹挾著我和我沒命的呼喊，一路奔涌而下，望東飛奔，直衝進大海，永不回頭，無窮無盡……
……我起來的時候已到半上午，洗漱后開始收拾行李。
何香蘭進來看了我一眼就說小葉你昨晚肯定沒有睡好，對吧！
我說是的，來玉丘這麼久了，水庫修得不容易，終於大功告成，想到就要走了，心裡有很多感慨，竟是一夜沒睡著，天亮后反而睡著了，所以到這個時候才起來。（……實際上是到這個時候才從夢裡醒來！）
何香蘭說：「是啊，人就是有感情的啊，特別是女人！」
「何支委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哩！」我反唇相譏地說。
她告訴我已經給我準備了早餐，在鍋里熱著，要我自己打開鍋蓋端過來吃了。
吃過早餐我跟何支委來跟大隊支書道別，我必須得要他送我，我知道這次他會去送我，但我必須找個象樣的理由說給何支委聽，我一路都想好了，何香蘭覺得這次也該由一把手來親自送我了，她就交過差回去了。
我跟和大姐道別時免不了緊張，總覺得自己是個賊，順手牽羊偷了人家的東西（儘管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有偷到）！
我儘力排除這些思緒，走過去抱住了和大姐，我的眼淚忍不住要流下來。我好想啊，好想在和大姐的懷裡哭個痛快淋漓，好想把一肚子的話象打開水庫的閘門一樣地在這個溫厚而幸運的大姐面前嘩啦啦地沖湧出來！但是我知道我萬萬不能！我只能把一切的一切蓄進我心中的玉丘水庫，然後緊緊地關牢我的閘門！
和大姐說了很多好聽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其實最該要說的是我，我真想能向和大姐傾訴，但我實在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鄉親們也來送我，一個個把我誇得跟仙女似的，戀戀不捨地跟我話別。
等到只有我跟支書兩個走著的時候，我們好久沒說一句話。
「昨天的事我很難過……」他終於開口了。許久他又說：「回去后好好工作，把這件事忘了吧！」
這僅僅是一件事嗎，我能忘了嗎？
我的回答剛好相反，我喃喃地說：「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我這次的離去，比上次更加柔腸寸斷。
幾華里遠的小路很快就要走完了，我恨這條路怎麼只有這麼點長，我們又不能停下來說話。我要他送我點什麼東西，他說沒準備什麼東西，要麼送你一首詩吧，我說我會很喜歡的。他就一邊走一邊沉思，一會兒他念道：
雲淡風清碧遠天，
情真意切同志意。
成功也是新起點，
全是革命同道人。
獅子嶺下水庫邊，
葉詩一筠總關情！
我聽完最後一句已是淚流滿面，這個埋沒在黃土地里的才子，他即興吟哦出的幾句，就巧妙地將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嵌於其中，渾然天成。他的新詩在結構上也獨具特色，是一三五押韻二四六換韻到底的格式，我不用筆記，一字一句我就把他送給我的貴重的詩句寫在了自己的心靈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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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何支委的住處，見何香蘭的房子里亮著燈，才知道她還沒有睡呢。我立即感到有點緊張，趕緊拿手帕整理自己的臉，可不能讓何香蘭看出自己哭過啊！
聽見我開門的聲音，何支委就出來了，「我本來想去陪你們一起散散步的，可鄉下人家就是事多。這不，剛忙完吶，你也正好回來了。」
天知道她是不是剛忙完什麼呢！
我笑笑說沒關係，就進屋點了燈。
誰知何支委跟了進來，很關心地問還看得舒心吧，有虢支書陪著一定不錯的。
我告訴她說虢支書跟你一樣說家裡有事先回去了，我一個人轉悠了一會而已。這是我有生以來正兒八經向一個人說的第一句不折不扣的假話，我同時也是人生第一次知道愛情的最神秘的能耐是教會一個從不知道說假話的人把假話說得天衣無縫。
「是嗎，要知道是那樣，不管家裡有多大的事，我也該去陪你們的哩！」何香蘭的嘴巴最會說她自己認為別人聽了感動的話。
「原來是因為虢支書在那裡，何支委才不想去的呀！」我忍不住說。
「那倒不，我是說我沒想到把個姑娘家一個人丟在夜裡，這怎麼好呢！」
「我一個人也丟不了啊，我這不回來了嗎。」我說。
「那也是，哪能呢。」何支委說著，卻在盯著我身上看，「喲，葉技術員不是在草地上打了滾吧，看這身上還有草哩！」她這麼說著，順手從我身上拿下一根小草來，捻在手裡。
我一把奪過那根草，告訴她我喜歡往頭上插花，這時節野外沒有花，我就插根草，你看這根小草好漂亮啊！
其實這時我心裡真的很緊張了，何香蘭象個偵探似地研究著我的身體、言行、氣味、行色、眼色、臉色各方面。我對何香蘭的研究工作感到非常的憤怒，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支書！假如我跟支書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我敢說，這個何香蘭定能夠把一切都給聞出來的！要是那樣的話，我被這個能幹的女支委生吞活剝了也心甘情願！但事實是，我們之間光明正大得很，這個何香蘭即使有理由懷疑我，她也沒有理由懷疑支書，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懷疑支書。所以，我感到何香蘭對我的所有興趣和研究，都是對支書的大不敬，我憤怒得簡直想殺了她！
不過，冷靜下來以後，我還是後悔自己沒有為這個老練的女人作一點心理準備，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想到過要整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還有沒有什麼草啊泥土啊什麼的，所有如這樣的什麼東西現在都可以成為何香蘭推理的依據的。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痕迹都是逃不脫這個女偵探一樣的女人的眼睛的，她現在就是專攻男女關係的「福爾摩斯」，看樣子我有必要慎重而縝密地構築我的防線。我就來鬥鬥這個女「福爾摩斯」吧，我告訴她我一個人躺在草地上看月，象小時候一樣，在草地上滾了個歡，好久沒這麼快樂過了，我一個人可以胡作非為的，我從小就很野的！
當然這又是我信口杜撰的十足的而且是大大的假話！因為事實上我從小就很文靜，從沒野過，但我得編出一個野孩子長大的姑娘形象，好為自己鋪墊邏輯基礎，迷惑女「福爾摩斯」的視線。
好不容易把這個女「福爾摩斯」打發走，我躺到床上，也不管她對我的陳述是否相信，要做文章由她做去好了。我心裡現在沒有任何別的東西，我心裡滿滿地裝著的是他的緊張、惶恐、興奮和推毀一切意志的力量。何支委家的這張床現在好像不是農家普通的床了，現在是月色里那塊散發著迷人氣息的草地，我在草地上輾轉了幾乎一夜沒睡著，直到快天亮時才朦朧睡去……
……我來到了月色里那棵落了葉的老楓樹下面的草地上，不是我一個人，是跟他兩個！
我手裡玩弄著一根小草（就是何香蘭從我身上找出來的那根小草！），念著那副對聯：「金水河邊金線柳，金線柳穿金魚口；玉欄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頭。」
我把手裡那根小草遞到他面前說，這是我心中的花，我的鮮花已經是根小草了，你替我把它插到我頭上吧！
我說得幽幽地，期望著他。
他猶豫了一會，從我手裡拿過了那根小草。
他的這個動作令我不能自已，我把頭朝他面前送過去，我就感到我整個的心也送過去了，我就象一砣泥巴癱了下來，向他整個地倒了下去。他為了支撐自己，雙手扳住了我的兩肩。他不知道他接納的已是一團稀泥，滿懷的一團軟乎乎的泥，癱下來就糊了他一身。他就這麼把我整個地抱在了懷裡，他一陣極度的慌亂，我則渾身無力，就象是一下跌進了幽夢中。
他還試圖扶起我，他的手卻無意中碰到了我的胸，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再也不願它走開，緊緊地按在那裡。這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轉，我真正到了夢裡吧？
這是我做了多少日子的夢啊！
我發現他在發抖，呼吸急促。我想他一定認為他在犯罪，一定認為自己犯了天條，一定認為自己是個賊。要是這樣，我可就是那個教唆犯了，我引領著他潛到了一座寶庫大門面前，我引領著他摸到了大門上的那把神聖的鎖！而且，我親手把開鎖的鑰匙交給了他！
然而他沒有開鎖，但我卻感到了他的力。這是吃苦耐勞的力，這是能將獅子嶺上的巨石搬到水庫大堤的力，這是能把千年黑松木打進大堤基腳的力，這是能挖出萬年地質層的力，這是唯一能開掘我心田的力啊！我期望著他的千年黑松深深地打進我的地質層……
當他意識到我在解自己的上衣紐扣時，他的手有力地按住了我的手。
我說我的花呢？他說哪來的花啊？我說你還沒給我戴上呢！他還坐在地上，聽我這麼說就笑了，四處找。於是我又蹲下來在他身上找，終於在他上衣紐扣眼裡摸出了那根小草。我很吝惜地一定要他幫我插到頭上，看來他很感動，就認真地把它插進我的頭髮里。
他的動作那麼細，我直覺得是他把一顆心插進了我的發間，我忍不住又倒進他的懷裡，反過來鉤住了他的脖子。他用手攬住了我的腰，把我摟得很緊，我立即被融化了，立即失去了自我，我只感覺到他急劇跳動的心。
我終於提出來，我要他吻我一下。我仰著頭，看著他，把嘴唇送給他。他說不，那樣他會對不起我的。
我要！我說。
我要你吃我！
他還不動，我就一嘴吧啃住了他的嘴，把他壓在下面。他的嘴終於作出了反應，張開來將我的嘴吞了進去。他象一頭獅子般地兇猛，翻過來把我象一隻小羔羊似地整個地獵獲了。我感到他象獅子嶺一般地沉重，我覺得自己整個的人都在他的大嘴裡，我被吞沒了，我不見了葉詩筠自己，我只感到自己象個小行星在他的太陽系裡急劇地划著軌道。我感到自己身體里一股噴涌而出的東西象錢塘江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象是要吞沒整個的獅子嶺。我再也不能把握自己，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我在剝離我自己，我要把我整個的世界交給他去統治。然而，他還是警覺地按住了我的兩手，他的手象一把鉗子，我的努力立即象一根保險絲被他鉗斷了！
「小葉，你一定要冷靜，我們不能那樣，我沒有這個權利的！」他堅決地站了起來，將我象拎一隻小母雞樣地提了起來，眼睛盯著我，眼光里充滿了憐愛與呵護。
……
……我被他提在手裡，但我沒有在地上站立起來，我馬上就要倒下去，他終於一把將我扶住了。突然，我們腳下的草地動蕩起來，開始搖擺。很快地，那片草地就不見了，我們兩個沒有了立足之地，兩個人一起轟然倒了下去，跌進了剛蓄滿水的水庫里了！我們呼喊、掙扎，我們就要被淹死了。我們游泳的本領不知哪裡去了，我的四肢象棍一樣地僵硬，我根本浮不起來，我大口地嗆著水，高呼救命啊，卻沒有人理我，只有我們兩個在水裡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們這才發現我們身上什麼衣服也沒有穿，我們象兩條魚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我們在水裡翻滾著、撲騰著、摸索著、廝咬著。玉丘水庫忽地又變成了他門前那口深水潭，我們攪合在一起游到了「星眼」那裡，我們很快雙雙沉入了水底，「星眼」最底下的水卻不再是寒氣徹骨，而是溫熱有餘，好象那裡冒出的就是溫泉。我們躺在濕熱鬆軟的淤泥里，彼此改造著對方，我變成了一隻千年老蚌，張開了我的硬殼，我全部的蚌肉豐腴無比，象章魚一樣地吞沒了他！他立即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刻刀，兇猛地刻劃著我的嫩肉。蚌流血了，紅了整個的「星眼」水，我痛楚而快活無比地叫喊著，我用厚實的蚌殼將他拚命地鉗住，死活不准他抽出，他的一把刻刀就象孫猴子的那根金箍棒，大鬧龍宮，天翻地覆，整個世界都在我們的拚命中震顫……忽然那深水潭又變成了水庫，我們雙雙在深水裡掙扎，岸上好多人在觀望，在喊號子。參加修水庫的人們全趕到了水庫大堤上，黑壓壓的一片，只有我們兩個在表演，不，在掙扎……只聽轟隆隆一陣山蹦地裂的震響，獅子嶺裂開一個碩大無比的口子，象黃河缺開了地上河床，洶湧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象吞沒一滴水珠一樣地吞沒了整個玉丘水庫，一股洪流華啦啦沖向我們，我本能地死死箍住他，然而洪流勢不可擋地將我們分開了，他一下子不見了蹤影，我撕心裂肺地號叫，洪流裹挾著我和我沒命的呼喊，一路奔涌而下，望東飛奔，直衝進大海，永不回頭，無窮無盡……
……我起來的時候已到半上午，洗漱后開始收拾行李。
何香蘭進來看了我一眼就說小葉你昨晚肯定沒有睡好，對吧！
我說是的，來玉丘這麼久了，水庫修得不容易，終於大功告成，想到就要走了，心裡有很多感慨，竟是一夜沒睡著，天亮后反而睡著了，所以到這個時候才起來。（……實際上是到這個時候才從夢裡醒來！）
何香蘭說：「是啊，人就是有感情的啊，特別是女人！」
「何支委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哩！」我反唇相譏地說。
她告訴我已經給我準備了早餐，在鍋里熱著，要我自己打開鍋蓋端過來吃了。
吃過早餐我跟何支委來跟大隊支書道別，我必須得要他送我，我知道這次他會去送我，但我必須找個象樣的理由說給何支委聽，我一路都想好了，何香蘭覺得這次也該由一把手來親自送我了，她就交過差回去了。
我跟和大姐道別時免不了緊張，總覺得自己是個賊，順手牽羊偷了人家的東西（儘管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有偷到）！
我儘力排除這些思緒，走過去抱住了和大姐，我的眼淚忍不住要流下來。我好想啊，好想在和大姐的懷裡哭個痛快淋漓，好想把一肚子的話象打開水庫的閘門一樣地在這個溫厚而幸運的大姐面前嘩啦啦地沖湧出來！但是我知道我萬萬不能！我只能把一切的一切蓄進我心中的玉丘水庫，然後緊緊地關牢我的閘門！
和大姐說了很多好聽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其實最該要說的是我，我真想能向和大姐傾訴，但我實在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鄉親們也來送我，一個個把我誇得跟仙女似的，戀戀不捨地跟我話別。
等到只有我跟支書兩個走著的時候，我們好久沒說一句話。
「昨天的事我很難過……」他終於開口了。許久他又說：「回去后好好工作，把這件事忘了吧！」
這僅僅是一件事嗎，我能忘了嗎？
我的回答剛好相反，我喃喃地說：「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我這次的離去，比上次更加柔腸寸斷。
幾華里遠的小路很快就要走完了，我恨這條路怎麼只有這麼點長，我們又不能停下來說話。我要他送我點什麼東西，他說沒準備什麼東西，要麼送你一首詩吧，我說我會很喜歡的。他就一邊走一邊沉思，一會兒他念道：
雲淡風清碧遠天，
情真意切同志意。
成功也是新起點，
全是革命同道人。
獅子嶺下水庫邊，
葉詩一筠總關情！
我聽完最後一句已是淚流滿面，這個埋沒在黃土地里的才子，他即興吟哦出的幾句，就巧妙地將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嵌於其中，渾然天成。他的新詩在結構上也獨具特色，是一三五押韻二四六換韻到底的格式，我不用筆記，一字一句我就把他送給我的貴重的詩句寫在了自己的心靈深處。
[筆下文學Www.bxwx.net]
26.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何支委的住處，見何香蘭的房子里亮著燈，才知道她還沒有睡呢。我立即感到有點緊張，趕緊拿手帕整理自己的臉，可不能讓何香蘭看出自己哭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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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何支委跟了進來，很關心地問還看得舒心吧，有虢支書陪著一定不錯的。
我告訴她說虢支書跟你一樣說家裡有事先回去了，我一個人轉悠了一會而已。這是我有生以來正兒八經向一個人說的第一句不折不扣的假話，我同時也是人生第一次知道愛情的最神秘的能耐是教會一個從不知道說假話的人把假話說得天衣無縫。
「是嗎，要知道是那樣，不管家裡有多大的事，我也該去陪你們的哩！」何香蘭的嘴巴最會說她自己認為別人聽了感動的話。
「原來是因為虢支書在那裡，何支委才不想去的呀！」我忍不住說。
「那倒不，我是說我沒想到把個姑娘家一個人丟在夜裡，這怎麼好呢！」
「我一個人也丟不了啊，我這不回來了嗎。」我說。
「那也是，哪能呢。」何支委說著，卻在盯著我身上看，「喲，葉技術員不是在草地上打了滾吧，看這身上還有草哩！」她這麼說著，順手從我身上拿下一根小草來，捻在手裡。
我一把奪過那根草，告訴她我喜歡往頭上插花，這時節野外沒有花，我就插根草，你看這根小草好漂亮啊！
其實這時我心裡真的很緊張了，何香蘭象個偵探似地研究著我的身體、言行、氣味、行色、眼色、臉色各方面。我對何香蘭的研究工作感到非常的憤怒，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支書！假如我跟支書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我敢說，這個何香蘭定能夠把一切都給聞出來的！要是那樣的話，我被這個能幹的女支委生吞活剝了也心甘情願！但事實是，我們之間光明正大得很，這個何香蘭即使有理由懷疑我，她也沒有理由懷疑支書，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懷疑支書。所以，我感到何香蘭對我的所有興趣和研究，都是對支書的大不敬，我憤怒得簡直想殺了她！
不過，冷靜下來以後，我還是後悔自己沒有為這個老練的女人作一點心理準備，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想到過要整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還有沒有什麼草啊泥土啊什麼的，所有如這樣的什麼東西現在都可以成為何香蘭推理的依據的。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痕迹都是逃不脫這個女偵探一樣的女人的眼睛的，她現在就是專攻男女關係的「福爾摩斯」，看樣子我有必要慎重而縝密地構築我的防線。我就來鬥鬥這個女「福爾摩斯」吧，我告訴她我一個人躺在草地上看月，象小時候一樣，在草地上滾了個歡，好久沒這麼快樂過了，我一個人可以胡作非為的，我從小就很野的！
當然這又是我信口杜撰的十足的而且是大大的假話！因為事實上我從小就很文靜，從沒野過，但我得編出一個野孩子長大的姑娘形象，好為自己鋪墊邏輯基礎，迷惑女「福爾摩斯」的視線。
好不容易把這個女「福爾摩斯」打發走，我躺到床上，也不管她對我的陳述是否相信，要做文章由她做去好了。我心裡現在沒有任何別的東西，我心裡滿滿地裝著的是他的緊張、惶恐、興奮和推毀一切意志的力量。何支委家的這張床現在好像不是農家普通的床了，現在是月色里那塊散發著迷人氣息的草地，我在草地上輾轉了幾乎一夜沒睡著，直到快天亮時才朦朧睡去……
……我來到了月色里那棵落了葉的老楓樹下面的草地上，不是我一個人，是跟他兩個！
我手裡玩弄著一根小草（就是何香蘭從我身上找出來的那根小草！），念著那副對聯：「金水河邊金線柳，金線柳穿金魚口；玉欄杆外玉簪花，玉簪花插玉人頭。」
我把手裡那根小草遞到他面前說，這是我心中的花，我的鮮花已經是根小草了，你替我把它插到我頭上吧！
我說得幽幽地，期望著他。
他猶豫了一會，從我手裡拿過了那根小草。
他的這個動作令我不能自已，我把頭朝他面前送過去，我就感到我整個的心也送過去了，我就象一砣泥巴癱了下來，向他整個地倒了下去。他為了支撐自己，雙手扳住了我的兩肩。他不知道他接納的已是一團稀泥，滿懷的一團軟乎乎的泥，癱下來就糊了他一身。他就這麼把我整個地抱在了懷裡，他一陣極度的慌亂，我則渾身無力，就象是一下跌進了幽夢中。
他還試圖扶起我，他的手卻無意中碰到了我的胸，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再也不願它走開，緊緊地按在那裡。這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轉，我真正到了夢裡吧？
這是我做了多少日子的夢啊！
我發現他在發抖，呼吸急促。我想他一定認為他在犯罪，一定認為自己犯了天條，一定認為自己是個賊。要是這樣，我可就是那個教唆犯了，我引領著他潛到了一座寶庫大門面前，我引領著他摸到了大門上的那把神聖的鎖！而且，我親手把開鎖的鑰匙交給了他！
然而他沒有開鎖，但我卻感到了他的力。這是吃苦耐勞的力，這是能將獅子嶺上的巨石搬到水庫大堤的力，這是能把千年黑松木打進大堤基腳的力，這是能挖出萬年地質層的力，這是唯一能開掘我心田的力啊！我期望著他的千年黑松深深地打進我的地質層……
當他意識到我在解自己的上衣紐扣時，他的手有力地按住了我的手。
我說我的花呢？他說哪來的花啊？我說你還沒給我戴上呢！他還坐在地上，聽我這麼說就笑了，四處找。於是我又蹲下來在他身上找，終於在他上衣紐扣眼裡摸出了那根小草。我很吝惜地一定要他幫我插到頭上，看來他很感動，就認真地把它插進我的頭髮里。
他的動作那麼細，我直覺得是他把一顆心插進了我的發間，我忍不住又倒進他的懷裡，反過來鉤住了他的脖子。他用手攬住了我的腰，把我摟得很緊，我立即被融化了，立即失去了自我，我只感覺到他急劇跳動的心。
我終於提出來，我要他吻我一下。我仰著頭，看著他，把嘴唇送給他。他說不，那樣他會對不起我的。
我要！我說。
我要你吃我！
他還不動，我就一嘴吧啃住了他的嘴，把他壓在下面。他的嘴終於作出了反應，張開來將我的嘴吞了進去。他象一頭獅子般地兇猛，翻過來把我象一隻小羔羊似地整個地獵獲了。我感到他象獅子嶺一般地沉重，我覺得自己整個的人都在他的大嘴裡，我被吞沒了，我不見了葉詩筠自己，我只感到自己象個小行星在他的太陽系裡急劇地划著軌道。我感到自己身體里一股噴涌而出的東西象錢塘江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象是要吞沒整個的獅子嶺。我再也不能把握自己，我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我在剝離我自己，我要把我整個的世界交給他去統治。然而，他還是警覺地按住了我的兩手，他的手象一把鉗子，我的努力立即象一根保險絲被他鉗斷了！
「小葉，你一定要冷靜，我們不能那樣，我沒有這個權利的！」他堅決地站了起來，將我象拎一隻小母雞樣地提了起來，眼睛盯著我，眼光里充滿了憐愛與呵護。
……
……我被他提在手裡，但我沒有在地上站立起來，我馬上就要倒下去，他終於一把將我扶住了。突然，我們腳下的草地動蕩起來，開始搖擺。很快地，那片草地就不見了，我們兩個沒有了立足之地，兩個人一起轟然倒了下去，跌進了剛蓄滿水的水庫里了！我們呼喊、掙扎，我們就要被淹死了。我們游泳的本領不知哪裡去了，我的四肢象棍一樣地僵硬，我根本浮不起來，我大口地嗆著水，高呼救命啊，卻沒有人理我，只有我們兩個在水裡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們這才發現我們身上什麼衣服也沒有穿，我們象兩條魚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我們在水裡翻滾著、撲騰著、摸索著、廝咬著。玉丘水庫忽地又變成了他門前那口深水潭，我們攪合在一起游到了「星眼」那裡，我們很快雙雙沉入了水底，「星眼」最底下的水卻不再是寒氣徹骨，而是溫熱有餘，好象那裡冒出的就是溫泉。我們躺在濕熱鬆軟的淤泥里，彼此改造著對方，我變成了一隻千年老蚌，張開了我的硬殼，我全部的蚌肉豐腴無比，象章魚一樣地吞沒了他！他立即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刻刀，兇猛地刻劃著我的嫩肉。蚌流血了，紅了整個的「星眼」水，我痛楚而快活無比地叫喊著，我用厚實的蚌殼將他拚命地鉗住，死活不准他抽出，他的一把刻刀就象孫猴子的那根金箍棒，大鬧龍宮，天翻地覆，整個世界都在我們的拚命中震顫……忽然那深水潭又變成了水庫，我們雙雙在深水裡掙扎，岸上好多人在觀望，在喊號子。參加修水庫的人們全趕到了水庫大堤上，黑壓壓的一片，只有我們兩個在表演，不，在掙扎……只聽轟隆隆一陣山蹦地裂的震響，獅子嶺裂開一個碩大無比的口子，象黃河缺開了地上河床，洶湧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象吞沒一滴水珠一樣地吞沒了整個玉丘水庫，一股洪流華啦啦沖向我們，我本能地死死箍住他，然而洪流勢不可擋地將我們分開了，他一下子不見了蹤影，我撕心裂肺地號叫，洪流裹挾著我和我沒命的呼喊，一路奔涌而下，望東飛奔，直衝進大海，永不回頭，無窮無盡……
……我起來的時候已到半上午，洗漱后開始收拾行李。
何香蘭進來看了我一眼就說小葉你昨晚肯定沒有睡好，對吧！
我說是的，來玉丘這麼久了，水庫修得不容易，終於大功告成，想到就要走了，心裡有很多感慨，竟是一夜沒睡著，天亮后反而睡著了，所以到這個時候才起來。（……實際上是到這個時候才從夢裡醒來！）
何香蘭說：「是啊，人就是有感情的啊，特別是女人！」
「何支委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哩！」我反唇相譏地說。
她告訴我已經給我準備了早餐，在鍋里熱著，要我自己打開鍋蓋端過來吃了。
吃過早餐我跟何支委來跟大隊支書道別，我必須得要他送我，我知道這次他會去送我，但我必須找個象樣的理由說給何支委聽，我一路都想好了，何香蘭覺得這次也該由一把手來親自送我了，她就交過差回去了。
我跟和大姐道別時免不了緊張，總覺得自己是個賊，順手牽羊偷了人家的東西（儘管事實上我什麼也沒有偷到）！
我儘力排除這些思緒，走過去抱住了和大姐，我的眼淚忍不住要流下來。我好想啊，好想在和大姐的懷裡哭個痛快淋漓，好想把一肚子的話象打開水庫的閘門一樣地在這個溫厚而幸運的大姐面前嘩啦啦地沖湧出來！但是我知道我萬萬不能！我只能把一切的一切蓄進我心中的玉丘水庫，然後緊緊地關牢我的閘門！
和大姐說了很多好聽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其實最該要說的是我，我真想能向和大姐傾訴，但我實在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鄉親們也來送我，一個個把我誇得跟仙女似的，戀戀不捨地跟我話別。
等到只有我跟支書兩個走著的時候，我們好久沒說一句話。
「昨天的事我很難過……」他終於開口了。許久他又說：「回去后好好工作，把這件事忘了吧！」
這僅僅是一件事嗎，我能忘了嗎？
我的回答剛好相反，我喃喃地說：「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我這次的離去，比上次更加柔腸寸斷。
幾華里遠的小路很快就要走完了，我恨這條路怎麼只有這麼點長，我們又不能停下來說話。我要他送我點什麼東西，他說沒準備什麼東西，要麼送你一首詩吧，我說我會很喜歡的。他就一邊走一邊沉思，一會兒他念道：
雲淡風清碧遠天，
情真意切同志意。
成功也是新起點，
全是革命同道人。
獅子嶺下水庫邊，
葉詩一筠總關情！
我聽完最後一句已是淚流滿面，這個埋沒在黃土地里的才子，他即興吟哦出的幾句，就巧妙地將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嵌於其中，渾然天成。他的新詩在結構上也獨具特色，是一三五押韻二四六換韻到底的格式，我不用筆記，一字一句我就把他送給我的貴重的詩句寫在了自己的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