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美蔣特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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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葉詩筠的出走在當年理所當然成了轟動全縣的大事件。
在玉丘，象野山茶的出走，即使是帶走了她的幼兒，後來甚至也許是導致了耙頭手女兒的遠走他鄉以至於接下來耙頭手本人的音信杳無，還有在更早的時候，也就是五十年代老鋪的方家元的負氣出走，即使他還是個黨員，所有這些人的出走、失蹤或者消失了，都不過是在本鄉本村引起過一時的議論或驚訝而已。但葉詩筠不同，她可是堂堂的縣裡幹部，這個意想不到的嚴重事件，在縣裡無異於放了一顆炸彈，在整個南陰縣，幾乎都可以說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準確地說，葉詩筠不是出走，而是出逃！
性質嚴重就嚴重在這裡。
誰能想到，葉詩筠竟然是個反革命分子，甚至還可能是個美蔣特務分子呢？
聽說，紅衛兵在葉詩筠的房間里發現了國民黨女軍官佩帶的制式帽，在她的箱子底部發現了國民黨軍官及其軍太太的照片，儘管興奮的紅衛兵們決計要在她的房間里或者附近什麼地方搜出電台、鋼筆手槍之類的戰利品但卻一無所獲，但已被繳獲的軍帽和照片兩件鐵證已足夠說明一切了。遺憾的是，就在縣革委研究準備對其採取行動的頭一天的那個晚上，葉詩筠聞風出逃了！這個案件，南陰人可以說是打了一個既是勝仗又是敗仗的戰鬥。說是勝仗，因為挖出了一個南陰自解放以來隱藏最深也最危險的暗藏特務分子——直接打進了縣委機關大院，避免了不可設想的後果的發生。說是敗仗呢——人跑了嘛，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只怪沒有當即採取果斷措施呀！
葉詩筠事件在玉丘鄉下引起的迷惑和不安，肯定絲毫不亞於在縣委機關引起的震動。
玉丘人怎麼也沒想通，那樣一個體面的女孩，怎麼搖身一變是個特務了，多可怕呀！縣裡的人來玉丘調查早些年葉詩筠在玉丘期間的情況的時候，儘管那個人已經出逃，鄉里人一個個都還是驚嚇得戰戰兢兢的。
當時大隊革委主任二杆子表現出了一個領導者的風度，儘管他也沒能提供有實際意義的情況，但他說了，當時人們在禾坪里碎土磚肥料的時候，那個葉詩筠就曾經戴過一頂綠色的軍官帽，沒有帽檐的那種，怎麼看都象個女特務呢！
縣裡的人慎重其事地做了記錄，還發問道，當時怎麼沒有人報告呢？
二杆子就說，當時他還沒在位上呢，那光景是虢支書當的家。
二杆子接著提供了葉詩筠帶著婦女下潭洗澡的情況，描繪著說女孩子如何地上身一個小罩罩下身一條短褂褂，就大搖大擺地做動作然後下水的情景。
「挺起個胸，巔起個屁股，嘖嘖！我說呢，要說是良家婦女的話，能做得出來？」
二杆子眯著雙眼睛說話的那個神情，彷彿又看見了葉詩筠玉立在水潭岸上準備下水的樣子似地了。
我父親是在他從武漢回來以後，才得知關於葉詩筠的可怕事件的。那時剛剛把一個鬼影子似的老王婆安頓下來，玩魔法似地落實下來一個也許是不可思議的「五保戶」，公社通知他復職，二杆子在跟他談大隊情況的時候談到了葉詩筠的事情。
父親表面上沒動什麼聲色，把二杆子打發走了，開始卷旱煙抽。旱煙捲好了，擦燃了火柴，卻沒有點著旱煙屁股，倒讓火苗燒灼了手指。
應該承認，葉詩筠事件的發生，在所有人當中，受到驚嚇最大的，恐怕就是我父親了！
父親甚至不敢跟我母親談起葉詩筠的事情，也不會主動去向人打聽什麼情況，只是當有人偶爾又議論起葉詩筠的事情的時候，他會不露聲色地去聽，而且聽得很仔細，生怕漏掉了一點什麼重要的細節似地。
一個女孩子，女大學生，縣裡的幹部……父親努力想把一個女特務的形象勾畫出來，就是怎麼也畫不出來。是的，當時葉詩筠參加出工，在禾坪上跟大夥一道用鎚子碎舊土磚頭的時候，漫天塵土裡，大家都包了頭。有人戴著破布帽，有人包著毛巾，有人拿件什麼破衣衫或者隨便找到的什麼破布片裹在頭上。葉詩筠就戴了一頂軍帽是實，當時幾個女人都嘖嘖讚歎著女大學生的神態好看，還問這帽子是哪來的。葉詩筠不置可否地笑笑說，她知道要碎土磚頭了，就隨便找了這麼一頂帽子來著。要是特務，還敢把特務形象公開畫在自己身上？……葉詩筠跟……跟自己……是一個女特務的花招，或者說是任務？這好像絕對想不通，我一個農村支部書記，哪裡值得一個女特務千方百計地來施展美女計呢？哪能呢？這不開國際玩笑嘛！甚至可以說，我們整個玉丘，壓根兒就不值得一個什麼特務來呆上個一年半載的，哪怕是一天也沒有那個必要嘛！可是，可是，事實已經是……父親竟然不寒而慄了！這顯然就比多少次遇「鬼」還可怕。或者說，他一生就沒有真正遇上個什麼鬼，感情老天一定讓自己見鬼了？葉詩筠呀葉詩筠，你是人，是鬼？
那張年輕秀美的臉，還有那整個的倩影，就跳了出來……水庫工地，支委會上……那個月夜，那棵老楓樹下的草地上……一幕幕，竟然趕也趕不走地重現出來，有意跟人作對似地。父親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卻沒感覺到痛，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眼前竟然黑了，就象是漫天的烏雲籠罩了整個的獅子嶺……
最為悲哀的是，父親甚至不能夠跟任何人討論這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由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一片烏雲，就這樣無情地籠罩了父親差不多整個的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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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葉詩筠的出走在當年理所當然成了轟動全縣的大事件。
在玉丘，象野山茶的出走，即使是帶走了她的幼兒，後來甚至也許是導致了耙頭手女兒的遠走他鄉以至於接下來耙頭手本人的音信杳無，還有在更早的時候，也就是五十年代老鋪的方家元的負氣出走，即使他還是個黨員，所有這些人的出走、失蹤或者消失了，都不過是在本鄉本村引起過一時的議論或驚訝而已。但葉詩筠不同，她可是堂堂的縣裡幹部，這個意想不到的嚴重事件，在縣裡無異於放了一顆炸彈，在整個南陰縣，幾乎都可以說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準確地說，葉詩筠不是出走，而是出逃！
性質嚴重就嚴重在這裡。
誰能想到，葉詩筠竟然是個反革命分子，甚至還可能是個美蔣特務分子呢？
聽說，紅衛兵在葉詩筠的房間里發現了國民黨女軍官佩帶的制式帽，在她的箱子底部發現了國民黨軍官及其軍太太的照片，儘管興奮的紅衛兵們決計要在她的房間里或者附近什麼地方搜出電台、鋼筆手槍之類的戰利品但卻一無所獲，但已被繳獲的軍帽和照片兩件鐵證已足夠說明一切了。遺憾的是，就在縣革委研究準備對其採取行動的頭一天的那個晚上，葉詩筠聞風出逃了！這個案件，南陰人可以說是打了一個既是勝仗又是敗仗的戰鬥。說是勝仗，因為挖出了一個南陰自解放以來隱藏最深也最危險的暗藏特務分子——直接打進了縣委機關大院，避免了不可設想的後果的發生。說是敗仗呢——人跑了嘛，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只怪沒有當即採取果斷措施呀！
葉詩筠事件在玉丘鄉下引起的迷惑和不安，肯定絲毫不亞於在縣委機關引起的震動。
玉丘人怎麼也沒想通，那樣一個體面的女孩，怎麼搖身一變是個特務了，多可怕呀！縣裡的人來玉丘調查早些年葉詩筠在玉丘期間的情況的時候，儘管那個人已經出逃，鄉里人一個個都還是驚嚇得戰戰兢兢的。
當時大隊革委主任二杆子表現出了一個領導者的風度，儘管他也沒能提供有實際意義的情況，但他說了，當時人們在禾坪里碎土磚肥料的時候，那個葉詩筠就曾經戴過一頂綠色的軍官帽，沒有帽檐的那種，怎麼看都象個女特務呢！
縣裡的人慎重其事地做了記錄，還發問道，當時怎麼沒有人報告呢？
二杆子就說，當時他還沒在位上呢，那光景是虢支書當的家。
二杆子接著提供了葉詩筠帶著婦女下潭洗澡的情況，描繪著說女孩子如何地上身一個小罩罩下身一條短褂褂，就大搖大擺地做動作然後下水的情景。
「挺起個胸，巔起個屁股，嘖嘖！我說呢，要說是良家婦女的話，能做得出來？」
二杆子眯著雙眼睛說話的那個神情，彷彿又看見了葉詩筠玉立在水潭岸上準備下水的樣子似地了。
我父親是在他從武漢回來以後，才得知關於葉詩筠的可怕事件的。那時剛剛把一個鬼影子似的老王婆安頓下來，玩魔法似地落實下來一個也許是不可思議的「五保戶」，公社通知他復職，二杆子在跟他談大隊情況的時候談到了葉詩筠的事情。
父親表面上沒動什麼聲色，把二杆子打發走了，開始卷旱煙抽。旱煙捲好了，擦燃了火柴，卻沒有點著旱煙屁股，倒讓火苗燒灼了手指。
應該承認，葉詩筠事件的發生，在所有人當中，受到驚嚇最大的，恐怕就是我父親了！
父親甚至不敢跟我母親談起葉詩筠的事情，也不會主動去向人打聽什麼情況，只是當有人偶爾又議論起葉詩筠的事情的時候，他會不露聲色地去聽，而且聽得很仔細，生怕漏掉了一點什麼重要的細節似地。
一個女孩子，女大學生，縣裡的幹部……父親努力想把一個女特務的形象勾畫出來，就是怎麼也畫不出來。是的，當時葉詩筠參加出工，在禾坪上跟大夥一道用鎚子碎舊土磚頭的時候，漫天塵土裡，大家都包了頭。有人戴著破布帽，有人包著毛巾，有人拿件什麼破衣衫或者隨便找到的什麼破布片裹在頭上。葉詩筠就戴了一頂軍帽是實，當時幾個女人都嘖嘖讚歎著女大學生的神態好看，還問這帽子是哪來的。葉詩筠不置可否地笑笑說，她知道要碎土磚頭了，就隨便找了這麼一頂帽子來著。要是特務，還敢把特務形象公開畫在自己身上？……葉詩筠跟……跟自己……是一個女特務的花招，或者說是任務？這好像絕對想不通，我一個農村支部書記，哪裡值得一個女特務千方百計地來施展美女計呢？哪能呢？這不開國際玩笑嘛！甚至可以說，我們整個玉丘，壓根兒就不值得一個什麼特務來呆上個一年半載的，哪怕是一天也沒有那個必要嘛！可是，可是，事實已經是……父親竟然不寒而慄了！這顯然就比多少次遇「鬼」還可怕。或者說，他一生就沒有真正遇上個什麼鬼，感情老天一定讓自己見鬼了？葉詩筠呀葉詩筠，你是人，是鬼？
那張年輕秀美的臉，還有那整個的倩影，就跳了出來……水庫工地，支委會上……那個月夜，那棵老楓樹下的草地上……一幕幕，竟然趕也趕不走地重現出來，有意跟人作對似地。父親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卻沒感覺到痛，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眼前竟然黑了，就象是漫天的烏雲籠罩了整個的獅子嶺……
最為悲哀的是，父親甚至不能夠跟任何人討論這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由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一片烏雲，就這樣無情地籠罩了父親差不多整個的後半生！
[筆下文學Www.bxwx.net]
44.葉詩筠的出走在當年理所當然成了轟動全縣的大事件。
在玉丘，象野山茶的出走，即使是帶走了她的幼兒，後來甚至也許是導致了耙頭手女兒的遠走他鄉以至於接下來耙頭手本人的音信杳無，還有在更早的時候，也就是五十年代老鋪的方家元的負氣出走，即使他還是個黨員，所有這些人的出走、失蹤或者消失了，都不過是在本鄉本村引起過一時的議論或驚訝而已。但葉詩筠不同，她可是堂堂的縣裡幹部，這個意想不到的嚴重事件，在縣裡無異於放了一顆炸彈，在整個南陰縣，幾乎都可以說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準確地說，葉詩筠不是出走，而是出逃！
性質嚴重就嚴重在這裡。
誰能想到，葉詩筠竟然是個反革命分子，甚至還可能是個美蔣特務分子呢？
聽說，紅衛兵在葉詩筠的房間里發現了國民黨女軍官佩帶的制式帽，在她的箱子底部發現了國民黨軍官及其軍太太的照片，儘管興奮的紅衛兵們決計要在她的房間里或者附近什麼地方搜出電台、鋼筆手槍之類的戰利品但卻一無所獲，但已被繳獲的軍帽和照片兩件鐵證已足夠說明一切了。遺憾的是，就在縣革委研究準備對其採取行動的頭一天的那個晚上，葉詩筠聞風出逃了！這個案件，南陰人可以說是打了一個既是勝仗又是敗仗的戰鬥。說是勝仗，因為挖出了一個南陰自解放以來隱藏最深也最危險的暗藏特務分子——直接打進了縣委機關大院，避免了不可設想的後果的發生。說是敗仗呢——人跑了嘛，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只怪沒有當即採取果斷措施呀！
葉詩筠事件在玉丘鄉下引起的迷惑和不安，肯定絲毫不亞於在縣委機關引起的震動。
玉丘人怎麼也沒想通，那樣一個體面的女孩，怎麼搖身一變是個特務了，多可怕呀！縣裡的人來玉丘調查早些年葉詩筠在玉丘期間的情況的時候，儘管那個人已經出逃，鄉里人一個個都還是驚嚇得戰戰兢兢的。
當時大隊革委主任二杆子表現出了一個領導者的風度，儘管他也沒能提供有實際意義的情況，但他說了，當時人們在禾坪里碎土磚肥料的時候，那個葉詩筠就曾經戴過一頂綠色的軍官帽，沒有帽檐的那種，怎麼看都象個女特務呢！
縣裡的人慎重其事地做了記錄，還發問道，當時怎麼沒有人報告呢？
二杆子就說，當時他還沒在位上呢，那光景是虢支書當的家。
二杆子接著提供了葉詩筠帶著婦女下潭洗澡的情況，描繪著說女孩子如何地上身一個小罩罩下身一條短褂褂，就大搖大擺地做動作然後下水的情景。
「挺起個胸，巔起個屁股，嘖嘖！我說呢，要說是良家婦女的話，能做得出來？」
二杆子眯著雙眼睛說話的那個神情，彷彿又看見了葉詩筠玉立在水潭岸上準備下水的樣子似地了。
我父親是在他從武漢回來以後，才得知關於葉詩筠的可怕事件的。那時剛剛把一個鬼影子似的老王婆安頓下來，玩魔法似地落實下來一個也許是不可思議的「五保戶」，公社通知他復職，二杆子在跟他談大隊情況的時候談到了葉詩筠的事情。
父親表面上沒動什麼聲色，把二杆子打發走了，開始卷旱煙抽。旱煙捲好了，擦燃了火柴，卻沒有點著旱煙屁股，倒讓火苗燒灼了手指。
應該承認，葉詩筠事件的發生，在所有人當中，受到驚嚇最大的，恐怕就是我父親了！
父親甚至不敢跟我母親談起葉詩筠的事情，也不會主動去向人打聽什麼情況，只是當有人偶爾又議論起葉詩筠的事情的時候，他會不露聲色地去聽，而且聽得很仔細，生怕漏掉了一點什麼重要的細節似地。
一個女孩子，女大學生，縣裡的幹部……父親努力想把一個女特務的形象勾畫出來，就是怎麼也畫不出來。是的，當時葉詩筠參加出工，在禾坪上跟大夥一道用鎚子碎舊土磚頭的時候，漫天塵土裡，大家都包了頭。有人戴著破布帽，有人包著毛巾，有人拿件什麼破衣衫或者隨便找到的什麼破布片裹在頭上。葉詩筠就戴了一頂軍帽是實，當時幾個女人都嘖嘖讚歎著女大學生的神態好看，還問這帽子是哪來的。葉詩筠不置可否地笑笑說，她知道要碎土磚頭了，就隨便找了這麼一頂帽子來著。要是特務，還敢把特務形象公開畫在自己身上？……葉詩筠跟……跟自己……是一個女特務的花招，或者說是任務？這好像絕對想不通，我一個農村支部書記，哪裡值得一個女特務千方百計地來施展美女計呢？哪能呢？這不開國際玩笑嘛！甚至可以說，我們整個玉丘，壓根兒就不值得一個什麼特務來呆上個一年半載的，哪怕是一天也沒有那個必要嘛！可是，可是，事實已經是……父親竟然不寒而慄了！這顯然就比多少次遇「鬼」還可怕。或者說，他一生就沒有真正遇上個什麼鬼，感情老天一定讓自己見鬼了？葉詩筠呀葉詩筠，你是人，是鬼？
那張年輕秀美的臉，還有那整個的倩影，就跳了出來……水庫工地，支委會上……那個月夜，那棵老楓樹下的草地上……一幕幕，竟然趕也趕不走地重現出來，有意跟人作對似地。父親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卻沒感覺到痛，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眼前竟然黑了，就象是漫天的烏雲籠罩了整個的獅子嶺……
最為悲哀的是，父親甚至不能夠跟任何人討論這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由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一片烏雲，就這樣無情地籠罩了父親差不多整個的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