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雲覺老漢一家（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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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叔一家人都是高個子，雲爺高而敦實，秀奶奶高中帶點弓背，因而是一種曲高。虎叔高而健壯，顯出一副軍人的氣魄，雪蓮媽高而帶點精瘦的樣子，可以說是一種中年人的修長與女性的持重沉穩。雪蓮高挑苗條，是亭亭的蓮葉一樣的清高秀麗。雪峰高而結實，已顯出一個英俊少年的模樣。
尤其頗得鄉親們喜愛的是雪蓮姑娘，她有一張鵝蛋型的臉，又高又直卻顯得小巧的鼻子，給人一種峻峭的感覺。一雙清麗的眼睛水汪汪的，雙眼皮象是用筆畫出來的兩道黑影子，長長的眼睫毛細蜜峭拔，忽閃著女孩水一樣的靈動與神采。那兩道彎彎的眉毛也是細長秀密，真如水潭邊那棵楊柳垂向水面的柳葉，二月春風似剪刀般地柔動可人，秀色可餐。雪蓮一頭青青的髮絲，很仔細地都攏到了腦後，別上發卡后才編織成兩條粗長的辮子，拖在腦後，甩動在後背上。雪蓮不但有著清蓮一樣的形象和風姿，更有著出水蓮子一般的高潔風骨，不肯與萬花爭春鬥豔的樣子。她是個不大多嘴的女孩，說起話來的聲音也那麼秀氣斯文，生怕攪擾了人家的視聽似地，因此她說話總帶點大姑娘家的沉靜與穩重，連一些年長她許多歲的真正大姑娘家都有意無意地在模仿著雪蓮淑女派的說話神氣。學校的文藝宣傳隊肯定要吸納她為隊員，她甚至都不願意參加，老師做了好多工作后，還得由她媽硬逼著勉強才參加了。文藝宣傳隊搞大合唱節目的時候，讓她出來當指揮，她死命不肯出山，寧願站在隊列里做排頭兵，好不容易才肯答應做領唱。上語文課的時候，老師有時讓她領讀課文，她死也不肯象其他被點名的孩子那樣到講台上去領讀，最後不得不被特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領讀。班上的男孩子們因犯錯誤常常要挨老師的厲聲訓斥，女孩子也有被老師點名批評的，惟有雪蓮的名字要除外，那好像是個聖潔無比的名字，容不得哪怕是一丁點的污跡的，主要是她本人從來不曾有過丁點兒有違校規或者有礙女孩子家尊嚴的舉動或者語言。老師也就用不著去冒犯那個高潔的名字，雪蓮的名字惟有跟表揚鼓勵連在一起的時候，出水芙蓉出得水來是不肯再低頭鑽泥的。雪蓮在學校是這樣，在平時也是這樣，院子里的成年人中沒有哪一個曾經對雪蓮姑娘動過一下責備性的嘴皮子的，都是把她當成了孩子的樣板樹立起來給自家孩子學的。男孩子生事挨過訓斥后被家長們指責為不進油鹽，也不向人家雪蓮看齊，多聽話的人，從不曾有過讓大人看不順眼的時候。女孩子如果瘋野淘氣的話呢，就多被罵做野丫頭，怎麼就不能向人家雪蓮姑娘學學，看人家雪蓮姑娘多懂事多有分寸多知禮節呀。
在學校里我的作文被老師當做範文在班上宣讀過以後，別的孩子聽過就聽過了，雪蓮也不一樣，她放學以後會在沒旁人在場的時候輕聲地喊我一聲，要借我的作文本回去看。我把本子從書包里翻出來，她拿過去后迅速地塞進她的書包里，生怕被人看見的樣子。第二天她會在上課前找個機會準時將本子還我，有時她還會輕聲地告訴我，我的文章里哪個哪個字寫錯了。我就打開我的本子重讀自己的作文，雖然有點不高興，但絕對不容許自己的錯別字。我將自己的作文讀完了也沒找出一個錯別字來，滿是自傲地說沒有你說的錯別字呀。她就給了我一個第幾段第幾行第幾個字的地址，我就再一次去找，這才發現，錯別字確實是不見了，但仔細一看，那字是被改過來了的，有橡皮擦擦過的痕迹。這當然不是老師改的，老師改錯用紅筆打一把叉，錯別字要由你自己去改過來。顯然是雪蓮給我改過來了，我就不得不佩服她看文章的細心了，連老師都沒看出來的錯別字她倒給看出來了。
雪蓮雪峰兩個雖然是城裡來的孩子，但他們一家已經到鄉下安了家，生活就鄉村化了。他們姐弟倆跟別的孩子一樣，放學后也要幫家裡干點家務活。這樣，我們除了上學在一起，回家后也是常常在一起，不是我去叫他們，就是他們來叫我的。有時雪蓮來喊我，問我是不是上山撈柴禾去？遇到我本來打算或者由家裡安排去做別的事的時候，我就臨時改變計劃，同她或者他們姐弟倆一起上山去撈柴。有時我先到他們家，喊雪蓮我們打豬草去好不好？如果她恰好被她媽安排要去做別的事的時候，她也會跟她媽商量說可不可以讓她打豬草去算了，別的事情改天再做。每當這個時候，雪蓮媽會心地一笑，總會答應雪蓮的要求的。
有月光的夏夜裡是孩子和少年們最快樂的無憂的時光，我們在銀光似水的月夜裡會玩得忘了回家，必得各家大人喊了又喊，催了又催，有時甚至惹得大人們動怒發脾氣了，才肯依依不捨地各自散去的。
我們做著各種各樣的遊戲，丟手巾、賣羊、點**、唱歌甚至「演戲」。孩子們深受成年人唱戲演節目的傳統影響，動不動也開演大節目，晚飯後的那點時間裡，我們一班子人會不知天高地厚地開演象《紅色娘子軍》、《地道戰》、《紅燈記》這樣的大型節目。我們不需要演得有多象，無所謂演出成功與否，因為我們的演出根本就沒有觀眾，每個人既是演員又是觀眾。我們也不需要台詞、唱腔和情節，我們依據自己看電影看演出的印象，完全是一種自娛性的模仿，是擺家家式的演出。這種演出當然也用不著排練，大家通過了劇名並確定了角色以後立即就可以上演，沒有誰演得好與演得砸了的區別和比較，人人都很投入，個個都很開心。沒有掌聲、鮮花或者噓聲，只有開心的笑，滿身的汗，無窮的樂。每個人都可以按照分派的角色，以自己的理解去做，沒有誰去評論哪個角色做得象或者不象，只要做了就行。說實在的，那不叫演，而是叫玩。玩《地道戰》的時候，我會是民兵隊長，雪蓮當然是婦女主任。玩別的節目也都一樣，我跟雪蓮總是大家認可的男女主角。
玩丟手巾遊戲的時候，雪蓮如果撿到了手絹，她會迅速地將小手絹捏在手裡，在圈子外一圈一圈地繞著，在別的人後面做著丟手絹的假動作，引得別的孩子反過一雙手到屁股後面的地面上一個勁地摸索，繞到我身後的時候她並不做丟的動作，卻常常把個手絹丟在了我後面。我得小心地提防著她，以防被她抓著了。被丟了手絹在屁股後頭沒發覺，被丟手絹者轉過一圈后繞到你身後逮住了你的話，是要被罰站到圈子中間給大家唱一首歌的，不會唱的當然可以學狗叫貓叫充數。我熟悉了雪蓮的伎倆，極力不讓她給逮著，抓起手絹迅速地轉圈了。手絹到了我的手裡后，我又努力想逮住她。我會玩一些障眼法，有時轉上好幾圈不下手，等到她放鬆了警惕，該出手時就出手。有時第一圈還沒轉完，在她還沒防備的時候將手絹丟在了她的屁股後面。我可以狡猾到將手絹塞到她屁股下面正中靠前的位置，她常規性地用手往屁股後面的地上摸索一遍沒有東西，以為我還沒有下手，或者放到別人那裡去了。但我再一次轉到她身後的時候，扳住她的雙肩推開她一點點，叫她自己看地上的手絹，她呀的一聲驚叫，不得不撿起手絹到圈子中間去被罰歌一首。
玩點**遊戲的時候，雪蓮是最怕被最後點到**的人了，她也擔心我被點上，她最歡喜的是我們兩個都沒有被點中，她就興奮地拉上我就跑，我們兩個一起去找地方躲藏。兩個人躲起來以後，一遇風吹草動，不是她按住我，就是我按住他，或者兩個人自覺地擁在一起。
玩「賣羊」遊戲的時候，她也不希望我們兩個分別是「賣羊人」和「狼」，在她看來那是敵對的雙方，她就希望我們兩個都是羊群當中的兩隻「羊」，我們就會在一起，她會叫我拉上別人的衣服后擺，她好在我的後面拉著我。有時我後面先有了人，她就到我的前面去，讓我拉著她。有一次就是她在前面我在後面，「賣羊人」和「狼」的爭奪開始以後，隊伍一亂，一片聲地大呼小叫，我抓著她的手鬆脫了，急忙去抱她的腰，混亂中卻一把抱住了她的胸脯。就這一抱，雪蓮猛然朝地上蹲了下去，用手捧住了臉。只那一刻，我自己也是觸了電一樣的感覺，懵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異樣的感覺，是雪蓮給我的。我的人生第一次冒犯，冒犯的也是雪蓮。其他的孩子們都各自又歸了「羊」隊了，只有我跟雪蓮兩個被拋在了一邊。被遊戲隊伍拋棄的兩個人，就在那一刻都長大了。
從此以後，雪蓮就象是變了一個人，她不再主動喊我去做什麼了，我約她去做什麼的時候，她會推說她媽要她去做別的。她還是會出來跟大家一起做遊戲，但她的手巾不再丟給我，「賣羊」的時候她會主動去牽別人的衣服。點**的時候，她也不跟我一起去躲了，她一個人是害怕的，但他寧願拉上雪峰或者別的女孩子一起去躲，就是不跟我走。我明顯感到了是她在躲著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怎麼值得她如此地記恨我。我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在家裡沒挨過父母親的打罵，沒受過哥哥姐姐的欺負，在學校里被老師寵愛，受同學們的擁戴，玩樂的時候是孩子王。我感到受不了雪蓮的冷遇，在心底里想著她雪蓮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從城裡來的嗎，如今大家可都是鄉下人，誰比誰還能高了一等去？於是我也開始有意疏遠她，見到她的時候高昂著頭，眼睛也不看她，說話故意不關她的事，心裡有點不忍，但卻感到保住了面子和自尊。但是，我還是感到有點不適應，沒有她在的時候很希望她能出現，她在的時候我卻又裝做漫不經意的樣子，必須要表現出她的在與不在於我是無關緊要的。可是，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雪蓮一來，我心裡就會陡地一動，眼睛也會為之一亮，接下來才會刻意去做假。
我不再去喊雪蓮一起去做事，但我妹妹會去喊她姐弟倆。雪蓮問我妹妹：「是你一個人去打豬草沒伴了，喊我跟你做伴吧？」
妹妹告訴雪蓮：「誰說我沒伴，我哥哥也去的！我想要你們一起去就是！」雪蓮就急忙說來了來了，生怕我妹妹會賭氣走人。
有時妹妹去喊她，雪蓮問她：「你哥哥走前面去了吧？你先走，我就來。」
妹妹說：「我哥哥做別的事去了，我才來喊你們。」
妹妹還在等著雪蓮，可雪蓮象是想起來了似地說：「哎呀我差點忘了，我媽要我幫她洗衣服呢！雪峰你去不去打豬草？」雪峰當然不願意去，妹妹一賭氣扭頭就走，丟下一句話：「不去就不去，我叫別人去！」
妹妹會把這些情況給我通報，我聽了以後就想到了自己其實在雪峰那裡也常常有過跟雪蓮在我妹妹面前同樣的表現，我們兩個都在苦苦地用著一份心思，期待著眼前一道亮光，卻又都在努力掩飾著自己，裝做並不願意見到那一道亮光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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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叔一家人都是高個子，雲爺高而敦實，秀奶奶高中帶點弓背，因而是一種曲高。虎叔高而健壯，顯出一副軍人的氣魄，雪蓮媽高而帶點精瘦的樣子，可以說是一種中年人的修長與女性的持重沉穩。雪蓮高挑苗條，是亭亭的蓮葉一樣的清高秀麗。雪峰高而結實，已顯出一個英俊少年的模樣。
尤其頗得鄉親們喜愛的是雪蓮姑娘，她有一張鵝蛋型的臉，又高又直卻顯得小巧的鼻子，給人一種峻峭的感覺。一雙清麗的眼睛水汪汪的，雙眼皮象是用筆畫出來的兩道黑影子，長長的眼睫毛細蜜峭拔，忽閃著女孩水一樣的靈動與神采。那兩道彎彎的眉毛也是細長秀密，真如水潭邊那棵楊柳垂向水面的柳葉，二月春風似剪刀般地柔動可人，秀色可餐。雪蓮一頭青青的髮絲，很仔細地都攏到了腦後，別上發卡后才編織成兩條粗長的辮子，拖在腦後，甩動在後背上。雪蓮不但有著清蓮一樣的形象和風姿，更有著出水蓮子一般的高潔風骨，不肯與萬花爭春鬥豔的樣子。她是個不大多嘴的女孩，說起話來的聲音也那麼秀氣斯文，生怕攪擾了人家的視聽似地，因此她說話總帶點大姑娘家的沉靜與穩重，連一些年長她許多歲的真正大姑娘家都有意無意地在模仿著雪蓮淑女派的說話神氣。學校的文藝宣傳隊肯定要吸納她為隊員，她甚至都不願意參加，老師做了好多工作后，還得由她媽硬逼著勉強才參加了。文藝宣傳隊搞大合唱節目的時候，讓她出來當指揮，她死命不肯出山，寧願站在隊列里做排頭兵，好不容易才肯答應做領唱。上語文課的時候，老師有時讓她領讀課文，她死也不肯象其他被點名的孩子那樣到講台上去領讀，最後不得不被特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領讀。班上的男孩子們因犯錯誤常常要挨老師的厲聲訓斥，女孩子也有被老師點名批評的，惟有雪蓮的名字要除外，那好像是個聖潔無比的名字，容不得哪怕是一丁點的污跡的，主要是她本人從來不曾有過丁點兒有違校規或者有礙女孩子家尊嚴的舉動或者語言。老師也就用不著去冒犯那個高潔的名字，雪蓮的名字惟有跟表揚鼓勵連在一起的時候，出水芙蓉出得水來是不肯再低頭鑽泥的。雪蓮在學校是這樣，在平時也是這樣，院子里的成年人中沒有哪一個曾經對雪蓮姑娘動過一下責備性的嘴皮子的，都是把她當成了孩子的樣板樹立起來給自家孩子學的。男孩子生事挨過訓斥后被家長們指責為不進油鹽，也不向人家雪蓮看齊，多聽話的人，從不曾有過讓大人看不順眼的時候。女孩子如果瘋野淘氣的話呢，就多被罵做野丫頭，怎麼就不能向人家雪蓮姑娘學學，看人家雪蓮姑娘多懂事多有分寸多知禮節呀。
在學校里我的作文被老師當做範文在班上宣讀過以後，別的孩子聽過就聽過了，雪蓮也不一樣，她放學以後會在沒旁人在場的時候輕聲地喊我一聲，要借我的作文本回去看。我把本子從書包里翻出來，她拿過去后迅速地塞進她的書包里，生怕被人看見的樣子。第二天她會在上課前找個機會準時將本子還我，有時她還會輕聲地告訴我，我的文章里哪個哪個字寫錯了。我就打開我的本子重讀自己的作文，雖然有點不高興，但絕對不容許自己的錯別字。我將自己的作文讀完了也沒找出一個錯別字來，滿是自傲地說沒有你說的錯別字呀。她就給了我一個第幾段第幾行第幾個字的地址，我就再一次去找，這才發現，錯別字確實是不見了，但仔細一看，那字是被改過來了的，有橡皮擦擦過的痕迹。這當然不是老師改的，老師改錯用紅筆打一把叉，錯別字要由你自己去改過來。顯然是雪蓮給我改過來了，我就不得不佩服她看文章的細心了，連老師都沒看出來的錯別字她倒給看出來了。
雪蓮雪峰兩個雖然是城裡來的孩子，但他們一家已經到鄉下安了家，生活就鄉村化了。他們姐弟倆跟別的孩子一樣，放學后也要幫家裡干點家務活。這樣，我們除了上學在一起，回家后也是常常在一起，不是我去叫他們，就是他們來叫我的。有時雪蓮來喊我，問我是不是上山撈柴禾去？遇到我本來打算或者由家裡安排去做別的事的時候，我就臨時改變計劃，同她或者他們姐弟倆一起上山去撈柴。有時我先到他們家，喊雪蓮我們打豬草去好不好？如果她恰好被她媽安排要去做別的事的時候，她也會跟她媽商量說可不可以讓她打豬草去算了，別的事情改天再做。每當這個時候，雪蓮媽會心地一笑，總會答應雪蓮的要求的。
有月光的夏夜裡是孩子和少年們最快樂的無憂的時光，我們在銀光似水的月夜裡會玩得忘了回家，必得各家大人喊了又喊，催了又催，有時甚至惹得大人們動怒發脾氣了，才肯依依不捨地各自散去的。
我們做著各種各樣的遊戲，丟手巾、賣羊、點**、唱歌甚至「演戲」。孩子們深受成年人唱戲演節目的傳統影響，動不動也開演大節目，晚飯後的那點時間裡，我們一班子人會不知天高地厚地開演象《紅色娘子軍》、《地道戰》、《紅燈記》這樣的大型節目。我們不需要演得有多象，無所謂演出成功與否，因為我們的演出根本就沒有觀眾，每個人既是演員又是觀眾。我們也不需要台詞、唱腔和情節，我們依據自己看電影看演出的印象，完全是一種自娛性的模仿，是擺家家式的演出。這種演出當然也用不著排練，大家通過了劇名並確定了角色以後立即就可以上演，沒有誰演得好與演得砸了的區別和比較，人人都很投入，個個都很開心。沒有掌聲、鮮花或者噓聲，只有開心的笑，滿身的汗，無窮的樂。每個人都可以按照分派的角色，以自己的理解去做，沒有誰去評論哪個角色做得象或者不象，只要做了就行。說實在的，那不叫演，而是叫玩。玩《地道戰》的時候，我會是民兵隊長，雪蓮當然是婦女主任。玩別的節目也都一樣，我跟雪蓮總是大家認可的男女主角。
玩丟手巾遊戲的時候，雪蓮如果撿到了手絹，她會迅速地將小手絹捏在手裡，在圈子外一圈一圈地繞著，在別的人後面做著丟手絹的假動作，引得別的孩子反過一雙手到屁股後面的地面上一個勁地摸索，繞到我身後的時候她並不做丟的動作，卻常常把個手絹丟在了我後面。我得小心地提防著她，以防被她抓著了。被丟了手絹在屁股後頭沒發覺，被丟手絹者轉過一圈后繞到你身後逮住了你的話，是要被罰站到圈子中間給大家唱一首歌的，不會唱的當然可以學狗叫貓叫充數。我熟悉了雪蓮的伎倆，極力不讓她給逮著，抓起手絹迅速地轉圈了。手絹到了我的手裡后，我又努力想逮住她。我會玩一些障眼法，有時轉上好幾圈不下手，等到她放鬆了警惕，該出手時就出手。有時第一圈還沒轉完，在她還沒防備的時候將手絹丟在了她的屁股後面。我可以狡猾到將手絹塞到她屁股下面正中靠前的位置，她常規性地用手往屁股後面的地上摸索一遍沒有東西，以為我還沒有下手，或者放到別人那裡去了。但我再一次轉到她身後的時候，扳住她的雙肩推開她一點點，叫她自己看地上的手絹，她呀的一聲驚叫，不得不撿起手絹到圈子中間去被罰歌一首。
玩點**遊戲的時候，雪蓮是最怕被最後點到**的人了，她也擔心我被點上，她最歡喜的是我們兩個都沒有被點中，她就興奮地拉上我就跑，我們兩個一起去找地方躲藏。兩個人躲起來以後，一遇風吹草動，不是她按住我，就是我按住他，或者兩個人自覺地擁在一起。
玩「賣羊」遊戲的時候，她也不希望我們兩個分別是「賣羊人」和「狼」，在她看來那是敵對的雙方，她就希望我們兩個都是羊群當中的兩隻「羊」，我們就會在一起，她會叫我拉上別人的衣服后擺，她好在我的後面拉著我。有時我後面先有了人，她就到我的前面去，讓我拉著她。有一次就是她在前面我在後面，「賣羊人」和「狼」的爭奪開始以後，隊伍一亂，一片聲地大呼小叫，我抓著她的手鬆脫了，急忙去抱她的腰，混亂中卻一把抱住了她的胸脯。就這一抱，雪蓮猛然朝地上蹲了下去，用手捧住了臉。只那一刻，我自己也是觸了電一樣的感覺，懵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異樣的感覺，是雪蓮給我的。我的人生第一次冒犯，冒犯的也是雪蓮。其他的孩子們都各自又歸了「羊」隊了，只有我跟雪蓮兩個被拋在了一邊。被遊戲隊伍拋棄的兩個人，就在那一刻都長大了。
從此以後，雪蓮就象是變了一個人，她不再主動喊我去做什麼了，我約她去做什麼的時候，她會推說她媽要她去做別的。她還是會出來跟大家一起做遊戲，但她的手巾不再丟給我，「賣羊」的時候她會主動去牽別人的衣服。點**的時候，她也不跟我一起去躲了，她一個人是害怕的，但他寧願拉上雪峰或者別的女孩子一起去躲，就是不跟我走。我明顯感到了是她在躲著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怎麼值得她如此地記恨我。我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在家裡沒挨過父母親的打罵，沒受過哥哥姐姐的欺負，在學校里被老師寵愛，受同學們的擁戴，玩樂的時候是孩子王。我感到受不了雪蓮的冷遇，在心底里想著她雪蓮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從城裡來的嗎，如今大家可都是鄉下人，誰比誰還能高了一等去？於是我也開始有意疏遠她，見到她的時候高昂著頭，眼睛也不看她，說話故意不關她的事，心裡有點不忍，但卻感到保住了面子和自尊。但是，我還是感到有點不適應，沒有她在的時候很希望她能出現，她在的時候我卻又裝做漫不經意的樣子，必須要表現出她的在與不在於我是無關緊要的。可是，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雪蓮一來，我心裡就會陡地一動，眼睛也會為之一亮，接下來才會刻意去做假。
我不再去喊雪蓮一起去做事，但我妹妹會去喊她姐弟倆。雪蓮問我妹妹：「是你一個人去打豬草沒伴了，喊我跟你做伴吧？」
妹妹告訴雪蓮：「誰說我沒伴，我哥哥也去的！我想要你們一起去就是！」雪蓮就急忙說來了來了，生怕我妹妹會賭氣走人。
有時妹妹去喊她，雪蓮問她：「你哥哥走前面去了吧？你先走，我就來。」
妹妹說：「我哥哥做別的事去了，我才來喊你們。」
妹妹還在等著雪蓮，可雪蓮象是想起來了似地說：「哎呀我差點忘了，我媽要我幫她洗衣服呢！雪峰你去不去打豬草？」雪峰當然不願意去，妹妹一賭氣扭頭就走，丟下一句話：「不去就不去，我叫別人去！」
妹妹會把這些情況給我通報，我聽了以後就想到了自己其實在雪峰那裡也常常有過跟雪蓮在我妹妹面前同樣的表現，我們兩個都在苦苦地用著一份心思，期待著眼前一道亮光，卻又都在努力掩飾著自己，裝做並不願意見到那一道亮光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