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廣闊天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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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丫頭婆的故事，心中好一陣唏噓。我忍不住好好地看了看她，現在的丫頭婆，雖然仍然還顯得相當年輕，但是看起來她已經成熟多了，言談舉止也很持重。
快要分手的時候，我問她她父母親現在怎麼樣了？
她說她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了，但她母親身體倒還好，是跟她一起生活的。
我心裡不禁滾過一絲莫明的哀傷，腦海里就浮現出多年前的一個身影，高高的個頭，瀟洒的長相，跟鄉親們一起出工，跟歐癜婆蹲在地上敲制釘子，在灶房裡嘩嘩啦啦大汗淋漓地炒喝螺，在人家面前臉紅脖子粗地說誰要是欺負他家的「金坨坨」，就跟誰拚命……不知怎麼，我想讓那個身影更清晰一點的時候，他卻更模糊了。我越努力，他卻越是要逃開我的記憶，竟模糊得象霧，象煙了……
我跟丫頭婆提起他父親的時候，她的眼裡涌滿了淚水，我就想我不該傷她的心的，於是想把話題轉開。但她卻好象是要抓緊機會多告訴我一些她的故事似地，說她其實也不是陳榮生跟歐……歐陽……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父母親她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
我感到很驚訝，我說你的長相都很像你父親陳榮生呀，怎麼會？
她說陳榮生兩口子確實不是她的親生父母親，她原來一直不知道這個秘密。可是陳榮生在彌留之際，親口告訴了她這個事實，鄰居們也都證實了這一點。當時陳榮生在告訴了她這一切以後，眼裡充滿著淚水說：「爸爸對不起你呀女崽！你跟著爸爸從小就吃苦哇！別人吃的你沒吃過，別人穿的你沒穿過，別人沒有受過的你倒受過，你還跟著爸爸到農村滾了那麼些年……人家的女崽還在念書呢，爸爸卻將你嫁了……」
丫頭婆說到這些的時候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原來，陳榮生的妻子歐陽女不但有精神障礙，婚後還被發現沒有了生育能力。直到陳榮生都快四十歲的時候，有個好心人將其一個親戚在路邊撿到的一個女嬰送給了他收養。這個女嬰就是後來陳榮生家的「金坨坨」——丫頭婆。
我再一次看著眼前的丫頭婆——這個我兒時曾經的玩伴——這個如今已成熟的標緻而凄然的女人，心中儘是喟嘆……
我看著她，認為她長得確實很像陳榮生，不管是身材還是臉相都像。我想，陳榮生跟她，也許是命里有緣吧，緣到連外表都象是有個遺傳基因在裡面似地！但他們的這個緣，卻是凄苦兩個字啊！
我們該告別了，她客氣地請我去她家看看，去她家吃晚飯，我說我還有事，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了她，說有用得著的時候，可以打我的電話。
大概沒過幾天，我在辦公室里正忙著，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應付地拿起話筒，等著對方自報家門。但過了好幾秒種，對方才講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喂！你是哪一個呀？」我一聽真是哭笑不得，哪有這麼打電話的，你將電話打到我這裡來，我沒問你是哪一個，你倒開口問我是哪一個！你不知道我是誰你給我打什麼電話呢？豈不笑煞人！我又好笑又好氣，對著花筒沒好氣地吼了一聲：「你打電話過來還問我是哪一個？你懂不懂打電話！」說完啪的一聲掛上了話筒。
神經病！我在心裡說。
幾天後我無意中又想到了那個電話，好象覺得當時那個聲音還是有點耳熟的，象是最近聽到過的一個女子的聲音與說話方式。
我心裡陡地一驚，莫非是她，丫頭婆？
對了，絕對是她，只能是她！
想起來，她平時肯定沒用過什麼電話，並不懂得撥通電話后應該如何開口，所以電話通了以後她遲疑了幾秒鐘，因為看不見電話線的那一頭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所以才開口問對方是哪一個。
而我，好大的火氣，好足的派頭呀！
國家幹部嘛！
赧然之下我急忙拿起電話，試圖去找那個聲音的痕迹。但是，辦公室里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功能，拿起話筒是一片空白和悵惘！她當時打我的手機就好了，我還可以打回去，但是現在……那個怯怯的聲音只象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想起我留給她電話號碼的時候，對她說過我是律師，如果有什麼事用得著我的話，可以打我的電話。
我就猜想，她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拿起話筒，照著我寫給她的字條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號，撥完號碼后又該是怎樣的惶恐和局促，才敢對著話筒問了那麼膽怯的一聲！
如果她是有什麼事才打我的電話的話，我就真是個罪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一直留意著電話鈴聲，我的手機晝夜不敢關機，我期望鈴聲響起來，如果對方沒有自報家門，我就和善友好地說我是金山，你找我嗎，你是哪一位？你找我有什麼事呀？
然而，那個溫柔而怯怯的聲音卻沒有給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我的電話、手機都靜等著，空等著，我的心不安著，負著一份深深的歉疚……
從此以後，我這裡就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那個兒時的玩伴，也是我的小學同學，一別二十幾年後不期而遇，如今重新成了空谷足音，成了一種霧一般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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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丫頭婆的故事，心中好一陣唏噓。我忍不住好好地看了看她，現在的丫頭婆，雖然仍然還顯得相當年輕，但是看起來她已經成熟多了，言談舉止也很持重。
快要分手的時候，我問她她父母親現在怎麼樣了？
她說她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了，但她母親身體倒還好，是跟她一起生活的。
我心裡不禁滾過一絲莫明的哀傷，腦海里就浮現出多年前的一個身影，高高的個頭，瀟洒的長相，跟鄉親們一起出工，跟歐癜婆蹲在地上敲制釘子，在灶房裡嘩嘩啦啦大汗淋漓地炒喝螺，在人家面前臉紅脖子粗地說誰要是欺負他家的「金坨坨」，就跟誰拚命……不知怎麼，我想讓那個身影更清晰一點的時候，他卻更模糊了。我越努力，他卻越是要逃開我的記憶，竟模糊得象霧，象煙了……
我跟丫頭婆提起他父親的時候，她的眼裡涌滿了淚水，我就想我不該傷她的心的，於是想把話題轉開。但她卻好象是要抓緊機會多告訴我一些她的故事似地，說她其實也不是陳榮生跟歐……歐陽……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父母親她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裡！
我感到很驚訝，我說你的長相都很像你父親陳榮生呀，怎麼會？
她說陳榮生兩口子確實不是她的親生父母親，她原來一直不知道這個秘密。可是陳榮生在彌留之際，親口告訴了她這個事實，鄰居們也都證實了這一點。當時陳榮生在告訴了她這一切以後，眼裡充滿著淚水說：「爸爸對不起你呀女崽！你跟著爸爸從小就吃苦哇！別人吃的你沒吃過，別人穿的你沒穿過，別人沒有受過的你倒受過，你還跟著爸爸到農村滾了那麼些年……人家的女崽還在念書呢，爸爸卻將你嫁了……」
丫頭婆說到這些的時候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原來，陳榮生的妻子歐陽女不但有精神障礙，婚後還被發現沒有了生育能力。直到陳榮生都快四十歲的時候，有個好心人將其一個親戚在路邊撿到的一個女嬰送給了他收養。這個女嬰就是後來陳榮生家的「金坨坨」——丫頭婆。
我再一次看著眼前的丫頭婆——這個我兒時曾經的玩伴——這個如今已成熟的標緻而凄然的女人，心中儘是喟嘆……
我看著她，認為她長得確實很像陳榮生，不管是身材還是臉相都像。我想，陳榮生跟她，也許是命里有緣吧，緣到連外表都象是有個遺傳基因在裡面似地！但他們的這個緣，卻是凄苦兩個字啊！
我們該告別了，她客氣地請我去她家看看，去她家吃晚飯，我說我還有事，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了她，說有用得著的時候，可以打我的電話。
大概沒過幾天，我在辦公室里正忙著，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應付地拿起話筒，等著對方自報家門。但過了好幾秒種，對方才講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喂！你是哪一個呀？」我一聽真是哭笑不得，哪有這麼打電話的，你將電話打到我這裡來，我沒問你是哪一個，你倒開口問我是哪一個！你不知道我是誰你給我打什麼電話呢？豈不笑煞人！我又好笑又好氣，對著花筒沒好氣地吼了一聲：「你打電話過來還問我是哪一個？你懂不懂打電話！」說完啪的一聲掛上了話筒。
神經病！我在心裡說。
幾天後我無意中又想到了那個電話，好象覺得當時那個聲音還是有點耳熟的，象是最近聽到過的一個女子的聲音與說話方式。
我心裡陡地一驚，莫非是她，丫頭婆？
對了，絕對是她，只能是她！
想起來，她平時肯定沒用過什麼電話，並不懂得撥通電話后應該如何開口，所以電話通了以後她遲疑了幾秒鐘，因為看不見電話線的那一頭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所以才開口問對方是哪一個。
而我，好大的火氣，好足的派頭呀！
國家幹部嘛！
赧然之下我急忙拿起電話，試圖去找那個聲音的痕迹。但是，辦公室里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功能，拿起話筒是一片空白和悵惘！她當時打我的手機就好了，我還可以打回去，但是現在……那個怯怯的聲音只象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想起我留給她電話號碼的時候，對她說過我是律師，如果有什麼事用得著我的話，可以打我的電話。
我就猜想，她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拿起話筒，照著我寫給她的字條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號，撥完號碼后又該是怎樣的惶恐和局促，才敢對著話筒問了那麼膽怯的一聲！
如果她是有什麼事才打我的電話的話，我就真是個罪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一直留意著電話鈴聲，我的手機晝夜不敢關機，我期望鈴聲響起來，如果對方沒有自報家門，我就和善友好地說我是金山，你找我嗎，你是哪一位？你找我有什麼事呀？
然而，那個溫柔而怯怯的聲音卻沒有給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我的電話、手機都靜等著，空等著，我的心不安著，負著一份深深的歉疚……
從此以後，我這裡就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那個兒時的玩伴，也是我的小學同學，一別二十幾年後不期而遇，如今重新成了空谷足音，成了一種霧一般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