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第 1 章

五月初,刺骨寒風刮著幾片枯葉掠過。

天氣越發反常,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照下來,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距離席城基地不遠的荒蕪區,一行人走在路上,向更遠處前進。

他們一共五人,為首的中年男人身型佝僂,時不時掩唇咳嗽。

「我們還要走多久?」說話的是幾人中唯一一位女性,她臉色凍得發青,伸手理了一下鬢邊吹亂的髮絲,「這裡什麼都沒有,不如先回去……」

隊伍末尾有一個身型偏瘦的少年,身穿破舊的灰色外套,蒼白的指尖垂在袖口外。

他戴著一頂手工縫製的帽子,看起來和身上衣物一樣破舊,寬大的帽檐嚴嚴實實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

未眠停下腳步,微微抬起頭。

他向側前方看了一眼,隨後低頭,並將帽檐往下壓了壓。

末世近二十年,人類文明在荒蕪區內所剩無幾,周遭僅存的斷壁殘垣與腳下嵌滿泥土的地面縫隙,依稀能看出這裡曾經是一條街道。

女人剛才的話無人回應,她張了張口沒有再出聲,眼底浮現出絕望。

他們都是這一次被驅逐的廢人,怎麼可能再以人類的身份回去。

所謂廢人,是在基地每隔三個月的居住民審核中,各方面貢獻值都墊底的人類。

他們通常體力與武力值較差,或患上影響身體素質的疾病,無法完成基地分配的勞作任務,並且在教育和政治方面同樣沒有任何貢獻。

末世以來,遭遇重創的人類文明近乎回到原始社會,席城基地的規模不算大,資源有限,養不了太多對基地沒用的人。

而末世來臨的緣由,至今無人知曉。

有人說,這是神的旨意。

神拋棄了人類,任由無數殘忍可怖的嗜血怪物現世,由它們帶來神的責罰。

在毀滅性的災難之下,人類僅有的一線生機,竟也來源於一隻怪物。

這隻怪物被稱為暗巢之主,無人見過它的真容,傳聞它生於熔岩與泥土的邊界,龐大的身軀沉入海底,偶爾浮出水面時,露出覆蓋著黏膩液體的器官。

它不獵殺人類,而是感染,被感染的目標將會喪失理智,身型畸變為怪物,變成它的「信徒」。

信徒完全聽從暗巢之主的命令,繼承它的能力,被信徒感染的人類,也會有同樣的效果。

但有一部分人類在被感染后,不僅沒有成為信徒,反而還擁有了特殊的異能,使用得當,能夠抵禦住信徒或怪物的攻擊。

這部分人,被稱為「新人類」。

新人類的出現,讓一些人將暗巢之主奉為救世的神明,曾經一度有不少人主動面對信徒,想要獲得遠超常人的能力。

然而新人類的誕生完全隨機,並且比例不足五十分之一。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新人類壽命雖然有大幅度提升,卻再也無法生育。

席城是末日初第一批建立起來的基地,屬於人類與新人類混合的類型,擁有比較完善與嚴格的制度。

在新人類的保護下,基地內的所有人得以倖存,但也僅此而已。

基地沒有能力擴張或遷徙,外部環境越來越惡劣,食物卻越來越少。

貢獻值評定和驅逐的制度由此而生,只有未成年和可以生育的女性享受特權,那些無過錯、對基地無用的廢人不會直接處死,而是被驅逐。

死亡或重生是僅有的兩條路,如果能成為新人類返回基地,是最好的結果。

未眠剛滿十九歲,是歷來驅逐的人當中年紀最小的。

身旁刮過的風不停,他走在隊伍末尾,又將帽檐壓得更低了些。

他這次被選中,在大多數人的意料之中。

未眠沒有父親,母親懷孕時加入席城,生下他后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整天念叨著些聽不懂的話,沒幾年就生病去世了。

在別人眼裡,未眠自小體弱,沒什麼大毛病卻總是看著像個病秧子,性格十分孤僻,極少與人交流。

前方的女人體力不支,再次停下來微微喘息,未眠從她身旁走過。

她扭過頭,瞥見未眠領口上方一小片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她有片刻的怔愣,隨後想要在腦海中尋找未眠的面容。

她印象中,未眠長得還不錯,只不過近段時間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可惜不是女孩子……再好看,也只有被驅逐的命。

「誒,你……」她出聲想和未眠搭話,未眠身型微頓,腳下不停。

女人嘆了口氣,不敢在原地多逗留,趕緊跟了上去。

他們出了基地后,已經徒步走了大半個小時,沿途沒有遇見任何怪物或者信徒。

然而這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寬慰,他們如同行走在通往地獄的路上,不知何時能迎來終點與審判,等待的時間越長,對未知的恐懼越甚。

天色暗了一些,女人心跳得很快,她打量四周,上前幾步想再和未眠說說話。

「你說,我們能回去幾個?」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試圖用樂觀一些的心態面對現實。

起初,席城試圖讓這種新人類的誕生變得可控。

被驅逐的人變成信徒無疑是在增加怪物數量,加上基地外的荒蕪區危機四伏,即使變成新人類,在返回途中也有可能遭遇不幸。

他們嘗試過布置陷阱引誘一兩隻信徒靠近基地,被感染的人類變成信徒立刻擊殺,新人類則直接帶回。

只可惜那些信徒越來越聰明和有組織性,這方法僅僅用了兩次,就再也沒有信徒上當了,有時還會弄巧成拙引來周圍其他大型怪物。

席城的新人類本就不多,基地隨時都需要足夠的人手保護,沒辦法冒著更大的風險護送一群生存幾率非常渺茫的廢人。

他們在這怪物橫行的末世中夾縫生存,為了人類血脈的延續,不得不衍生出殘忍的規則,同時又為因此而被放棄的人保留一絲生的希望。

未眠沒想到她會和自己說話,手指悄悄蜷縮起來,隱在帽檐底下的雙眼顯露出無措的神色。

他放慢腳步,努力想著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身旁的女人突然驚呼出聲。

「那……那是……」她抬起的手不住顫抖,臉上表情驚恐,「……什麼東西?」

在她所指的方向不遠處,有一處五六米高的殘缺石壁,一隻渾身青灰的怪物正攀附在上方。

怪物脊背上的鱗片在夜色中泛著微光,又長又細的尾巴緊貼石壁,尖錐形的頭顱朝一側傾斜,漆黑的瞳孔無聲盯著他們。

青灰色的鱗片……這是一隻信徒。

它吐出蛇一樣的信子,確認眼前的幾個是純人類,突然猛地向前撲來。

這隻信徒的力量驚人,最前方的中年男人躲避不及,肩膀被利爪死死釘在地面,鮮血伴隨著痛呼湧出。

「嗬——」

信徒對著爪下的中年男人嘶吼,拱起脊背,口中吐出一大團粘稠的黑色膿汁,瞬間將他包裹。

中年男人應聲慘叫,信徒隨後鬆開爪子退開,歪著頭打量他在地上痛苦、哀嚎扭曲的身形。

包括未眠在內的幾人,都從未近距離接觸過這種場面,未眠身邊的女人嚇得跌倒在地,瑟縮顫抖著。

另外三個人更是抖如篩糠,腳下像灌了鉛一樣無法挪動。

未眠同樣害怕,他後退半步,目光轉向地上的女人,指尖顫了顫想先將她扶起來。

此時,中年男人的聲音消失了。

他一邊抹掉臉上的污漬,竟然毫髮無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沒有異變,他抵禦住感染,轉化成了新人類。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看向自己的雙手:「我!我成……」

話音未落,他耳邊傳來「噗」一聲輕響。

一條手臂粗的肉觸從後方穿透了他的心臟,鮮血頓時噴涌。

肉觸緩緩縮回,留下一個駭人的血洞,中年男人的表情仍停留在劫后重生的狂喜中,他的身體僵直著倒下,已經沒了氣息。

血腥味夾雜著一股怪異的腐臭,令人窒息的渾濁氣味遲鈍地湧上來。

眾人這才發現,側方的岩石后,還有另一隻信徒。

它四肢更短,體型小一圈,翻過岩石靠近,飽脹的肚皮貼著地面發出摩擦的聲響。

肉觸是它的舌頭,除此之外,它與第一隻信徒的特徵相同,都長著青白色的鱗片。

地上留下一道血痕,信徒意猶未盡,舔舐著畸形的嘴角。

一個剛剛擺脫命運,成功轉化的新人類,就這麼死在眼前。

「啊!」未眠身旁的女人恐懼到了極點,尖叫著搖頭:「不、不可能……」

兩隻信徒被她的尖叫聲吸引,第一隻信徒細長的尾巴一甩,尖端刺中女人腿部,將她往自己方向拖。

另一個人想逃走,才剛邁出一步,被帶著血跡的肉觸纏住腰間。

然而這時候不逃,也只能等死。

未眠和剩下的另一個人短暫對視一眼,一同逃向另一側更加狹窄的小路。

天色越來越暗,碎石與生長出地表的樹根讓路很不好走,未眠聽著身後人的喘息越來越重,隨後漸漸拉遠。

未眠停下腳步轉身,示意他快跟上。

身後的人彎下腰用雙手撐著膝蓋,搖頭:「你先走,不用管我……」

短短時間內,「嗬嗬」的嘶吼聲極速靠近,一截光滑的尾巴突然垂下來,緊緊纏住他的脖頸。

「呃……」男人面部漲紅掙紮起來,眼神驚恐無比。

附近的岩壁有五六米高,上方斷裂的石塊恰好擋住一大片視線,信徒一時無法靠近,垂下來的尾巴捲住男人的脖頸往上提,再狠狠向後拋。

未眠眼睜睜看著他被抓走,不遠處又有其他雜亂的聲音在靠近。

另外兩個人如果沒能轉化成新人類,現在已經是信徒中的一員了。

回憶起剛才心臟被一擊洞穿的中年男人,未眠的心情跌入谷底。

他不再猶豫,側身擠進前方更加狹窄的石壁縫隙。

離開基地之前,未眠想過自己會死。

運氣好的話,他們之中或許能有人成功返回基地,地位比起從前也會完全不同。

然而,現實遠比想象中殘酷太多。

即使希望渺茫,求生的念頭依舊佔據了本能,未眠扒開碎石從縫隙中擠出來,眼前是一大片茂密的樹林。

以信徒的體型大小,樹林這樣的地形應該會影響它們的行動。

雖然在荒蕪區內,任何地方都可能有危險,但眼下的情形讓未眠沒有選擇與思考的餘地,立刻鑽入林中。

茂盛的草葉淹沒至腳踝,未眠將腳步放輕,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

正好起了一陣風,樹枝搖曳間沙沙作響,未眠一不留神,被腳下的枯枝絆倒摔在地上。

地上的雜草與落葉很厚實,未眠沒有大礙,趕緊爬起來。

風已經停了,到處都很安靜,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空氣里滿是草葉與泥土夾雜的味道。

未眠緊張地環顧四周,他不確定這裡離剛才的廢墟有多遠,信徒似乎沒有跟過來。

跟丟了?還是……放棄了?

未眠不敢放鬆警惕,但他這一路跑過來體力幾乎耗盡,沒有力氣再繼續往前了。

他就地坐下,背靠著樹休息,粗壯的樹榦正好能將他身形完全擋住。

微喘的呼吸漸漸平緩,冷意也在此刻沁入,未眠蜷縮起來抱住腿,把臉埋進膝蓋。

他在基地里學過在野外如何取火,然而現在卻不是用的時候。

感覺到體力有所恢復,未眠站起身,決定再往樹林深處去。

附近還是太空曠了,如果能找個植被更加密集的地方,比如低矮的灌木叢附近,或許能暖和一點,否則等不到遇上信徒或別的怪物,他今晚就會被凍死在這裡。

天快黑了,樹林里視線更加昏暗,遠處交錯的樹影黑壓壓一片。

被驅逐之前,未眠從來沒有離開過基地。

同伴一個都不在了,此刻身處未知的荒蕪區,未眠鼓起勇氣,向前方走去。

基地里的新人類有時需要外出,他們會向其他人講述在外遭遇的各種各樣的怪物。

包括信徒在內,怪物們通常長得醜陋且體型較大,兇殘嗜血以殺戮為主,有些怪物甚至會互相攻擊。

大部分時候,它們是不屑於隱藏的,這裡這麼安靜,應該……是安全的吧?

未眠不斷安慰自己,心中的忐忑稍緩。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聽見後方有微弱的聲響傳來。

是樹葉摩擦的聲音,但現在並沒有風。

「咔嚓——」

細細的樹枝被壓斷,未眠停下腳步猛然回頭,下一秒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氣。

一大團黑影沿著樹榦滑下,它動作緩慢,下半身似乎是個橢圓的球體。

它落在地面,高度大約只到未眠的膝蓋,身體邊緣有奇怪的條狀。

這隻怪物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它不知何時靠近的,也或許一直那棵樹上,是未眠闖入了它的領地。

黑暗中無法看清它的樣子,更為這場景增添一分詭異感,未眠頭皮發麻,轉身就跑。

然而怪物的速度更快,未眠眼前一花,根本來不及躲閃。

待它撲上來,未眠才看清它身側是幾截細長管狀物體,尖端鋒利無比,朝他狠狠刺來。

但尖刃對準的是他的左手,伴隨著「呲啦」一聲,袖口被尖刃劃破,未眠的掌心出現一道血痕。

在這極短的時間裡,未眠大腦空白,疼痛讓他反射性地想要抵抗。

「嘭——」一股無形的能量突然出現將怪物擊飛,同時,未眠聽見有骨裂聲從怪物的方向清晰傳來。

「嗚……」

怪物往後退了一步,叫聲有些隱隱的怯意。

它在黑暗中最後看了未眠一眼,竟然就這麼轉身離開了。

未眠雙手微微顫抖,他對剛才發生的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或者驚訝。

怪物說不定還會折返,未眠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抖著手撕下袖口的一截布料將傷口纏住,一邊再次往樹林深處去。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離開之前,有一滴血早已從他掌心滑落,跌入泥土中。

香甜的血液透過濕潤的土壤一直往下滲,流入深處停了下來。

月亮與星星突然隱沒在夜空中,到處像蒙上了一層暗色的紗,壓抑且窒息。

一片枯葉被風吹落,盤旋著下降,在半空中突然停頓。

萬籟俱靜,時間在此刻抽離。

血液被吞噬得乾乾淨淨,像某個開關擰開了一點點,桎梏已久的黑夜即將蘇醒。

絲絲霧氣從地底升起,在空氣里凝聚、舒展,如鬼魅般睜開雙眼。

枯葉落下,月亮重新出現,一切恢復平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未眠敏銳地抬頭,腳下一頓。

他手上的傷口不深,血已經止住了,怪物應該沒有追過來。

這片樹林不知道有多大,未眠筋疲力盡,再也走不動

附近有幾片灌木叢,他找了個合適的地方鑽進去,蜷縮在裡面,打算就這麼睡一晚。

灌木叢的枝條與葉片並不柔軟,簇擁起來卻蓋住了冷意,未眠小心護住左手,在不安中慢慢閉上眼。

與此同時,一團黑影退到了樹林邊緣,在月光下露出身形。

它似乎是一隻蜘蛛,長著八條細細的腿,其中一條不正常地彎曲著,背後連著一個碩大的橢圓形球體,胸膛部位還有兩對縮起來的軟肢,渾身漆黑,略顯小巧的頭部卻是白色的,頂端有一些怪異的圖案,遠遠看著像一張人臉。

它將腹部的軟肢伸展,扯下一種葉片又長又厚的植物,動作靈活地綁住自己的斷腿。

做好這一切,它扭頭望向樹林,一雙綠豆似的眼裡布滿恐懼之意,比剛才逃離時更甚。

蜘蛛不敢靠近樹林,它用軟肢從口中扯出一團透明的物質,搓揉幾下像一個袋子一樣打開,將自己塞進去。

沒過多久,蜘蛛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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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受到怪物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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