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地上的那灘血水殷紅鮮艷,從葉片頂端滑落的水珠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竟然聞不到一絲血腥味,反而更像是玫瑰花碾碎搗出的汁液,滲入地底滋養著土壤。

怎麼看,都與剛才還站在這裡的信徒毫無關聯。

這詭異的景象讓其他四隻信徒警惕起來,停下攻擊繭的動作。

然而不等它們有所反應,繭內的人類彷彿體力透支了一半,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

幾隻信徒本就在巢涌的作用下無比興奮,見狀更加肆無忌憚,最遠處的一隻信徒裂開長滿獠牙的嘴,肉觸再一次朝未眠的方向甩去。

「噗——」

透明的繭應聲破裂,肉觸緩緩縮回,冷風立刻從被刺穿的縫隙中灌進去。

蜘蛛剛剛被信徒一爪子拍開,撞在樹上短暫地暈了過去,醒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

它急得不行,軟肢揪住草葉,掙扎著想爬起來。

就在此時,月色突然隱沒在黑暗中。

蜘蛛似有所感,仰起頭看過去。

一團黑沉的霧氣不知何時高高懸在半空,像濃到化不開的墨汁,光線被投下的陰影吞噬得乾乾淨淨。

是黑霧,他終於回來了。

「嗚……」蜘蛛差點哭出來,一時激動牽扯到斷腿上的傷,又疼得直抽抽。

周圍一片死寂,霧氣在極盛的怒火下沸騰翻湧,不斷朝外蔓延擴散,直至籠罩住整片樹林都還未停歇,帶著山雨欲來的恐怖氣息。

下方的信徒瑟瑟發抖,頭顱與脊骨被壓得抬不起來,連挪動一步都做不到。

不止是這幾隻,所有闖進樹林的信徒,包括還未跟隨巢涌隊伍離開,遊盪在樹林外圍的那些,全都感受到了這股力量的逼近。它們不知道那是什麼,卻本能得生出無法反抗的懼意與絕望,等待死亡的降臨。

瞬間,黑霧壓了下來。

霧氣裹住範圍內的所有信徒,陣陣慘叫與軀體被碾碎的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

力量的絕對懸殊下,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被吞噬生命力的信徒痛苦死去,癱軟的屍體倒在地上。

不遠處,躲在坑裡的五個人在信徒安靜下來時就發現到了異樣。

隨著外面不斷傳來令人心驚膽寒的動靜,一隻信徒的屍體倒在石壁上方,鮮血順著入口的縫隙留進來,很快浸濕裡面的泥土。

發生了什麼?

他們臉色驚疑不定,比剛才還難看幾分,年輕男人緊盯著不斷湧入的血液,一咬牙想推開石壁出去,否則一直這麼呆下去與等死無異。

身側的短髮女人察覺到他的意圖,悄聲按住他,在黑暗中搖了搖頭,示意再等一等。

半晌后,動靜越來越小,直到周遭再次陷入安靜。

外面的那些信徒,似乎都已經死了。

又等了片刻,蓋住入口的石壁無聲挪動,露出一道口子。

確認安全,五人才推開所有遮擋的雜物和那具屍體,從坑裡出來。

待看清眼前的場景,他們不由得屏住呼吸,心底的震驚無以復加,久久不能回神,脊背慢慢爬上一陣徹骨的涼意。

地上遍布信徒的屍體,死狀極為凄慘詭異,粘稠濕潤的血漿在腳下流淌,找不到一塊完好無損的地面。

濃濃的血腥味風吹不散,他們如同置身於煉獄之中。

這裡的信徒全部死亡,隊伍里剩餘的不知所蹤,巢涌大概率被迫停止了。

末世以來,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過了許久,有人用乾澀的聲音輕聲問:「是怪物?」

他們這一路過來,沒有再碰到其他新人類,而且能夠在短短時間內殺死這麼多信徒,恐怕連那幾個異能最強的新人類聯合起來也做不到。

如果是怪物……

雖說大部分怪物與信徒不同,它們並不聽從暗巢之主的指令,會攻擊闖入自己領地的一切生物,包括信徒,自然也包括人類。

這樣一隻強悍到恐怖的怪物,不論什麼情況下都最好躲得遠遠的。

三胞胎之一突然開口:「我看見了。」

「我們剛才出來的時候,」他轉頭望著樹林的方向,「有東西去了那邊。」

樹林邊緣也有幾具信徒屍體,擠在狹窄的樹榦之間,早已沒了氣息。

一旁的年輕男人追問:「長什麼樣子?」

說話的是三胞胎中的老大,他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像烏雲一樣的東西……離得太遠,我不能確定。」

「文越,」短髮女人出聲喊道,用袖口掩住口鼻,臉色不太好看,「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先離開。」

年輕男人原本還想問一句什麼,聞言把話咽了進去,應道:「好。」

他再次看向樹林,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探究之色。

五人很快帶好隨身物品出發,匆匆遠離樹林這一帶。

他們離開了剛才的地方,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才漸漸消失,眾人都臉色稍緩,一邊警惕地注意著附近。

文越放慢腳步,與隊伍最後方的短髮女人並排走在一起。

「姐,」他壓低聲音,「我覺得那個怪物,很不尋常。」

除了怪物強到匪夷所思的力量,還有具體哪裡不尋常,文越說不上來,只是自己的直覺。

而且他們在坑裡躲過一劫,可能是怪物沒有發現,也可能是發現了,卻沒有對他們動手。

見到屍橫遍地的慘狀,他不僅沒有感到恐懼或害怕,甚至有一探究竟的衝動。

他把自己的感受都說了,文雅皺著眉,遲疑著扭頭:「真的?」

文越的異能,是比較特殊和少見的操縱系。

他能隔空移動帶有岩石的物體,這需要他與物體之間建立一種感應,只有感應到了對方的存在,才能使用異能操縱。

因為這一點,文越在成為新人類后,大概因為這獨特的感知能力,直覺大部分情況下都很准。

他們準備挖坑躲避巢涌的時候,也是文越第一個提出異議,只是當時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結果後來果然出了點岔子。

文越點頭:「真的,我騙你幹什麼。」

文雅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對那片樹林有想法。

可是他們終究不清楚那隻怪物的底細,如果出現什麼意外無法回到基地……

「我不進去,」文越知道文雅謹慎小心,向她保證,「這麼晚了,我們先在附近找個地方休息過夜,明天看看情況再說。」

巢涌被迫停止,說不定還會有一些信徒結伴而行四處遊盪,他們這時候在夜裡趕路,其實不是最明智的選擇。

聽他這麼說,文雅考慮了片刻,應允道:「好。」

三胞胎對此也沒有意見,他們就在附近的廢墟找了個隱蔽的角落,搭上帳篷過夜。

樹林里,倒在地上的未眠失去意識,帽檐下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如雪。

信徒們都死了,黑霧從遠端撤離,回到未眠身邊。

絲絲縷縷的霧氣無比輕柔,纏繞住未眠周身將他整個人擁住,緩緩帶離地面。

未眠懸在半空中,被霧氣溫柔包裹著陷入夢境。

他意識逐漸蘇醒時,最先感受到的是身體的疼痛。

那種刀割一般的感覺遍布全身,體內像有一把火在燒,要將他徹底燒成灰才肯罷休,裸露在外的皮膚卻又是冰冷的。

未眠悶哼一聲,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身體蜷縮起來。

有人輕輕將他抱了起來,溫熱的掌心覆上他的側臉,抹掉上面的淚痕。

不知為何,未眠感受到這股溫度,身上的疼痛突然得到些許緩解。

他下意識追逐著溫暖的來源處,緊緊抱住身前的人,鼻尖充斥的氣息熟悉且令人安心。

「你受傷了。」

抱著他的人在說話,吐息擦過耳畔,一隻手解開他的外套,從衣擺下探了進去。

未眠輕輕皺了一下眉,沒有躲開。

他左邊肋骨處有一大片淤青,是黑霧還未離開樹林前,他爆發異能留下的副作用,隨著肋骨處的皮膚被輕柔撫過,淤青很快消失不見。

那隻手退出來后,未眠迷迷糊糊睜開眼,把臉埋進黑霧懷裡,小聲道:「我不舒服……」

他說話間還帶著一點鼻音,語氣十分委屈,想讓眼前的人再為他治療。

肋骨的淤青已經恢復如初,黑霧安撫般輕輕摸著未眠的後頸,問道:「哪裡不舒服?」

「這裡,還有這裡,」未眠閉著眼在身上胡亂指了指,說:「渾身都不舒服。」

黑霧將他的手牽住,不知用了何種方法,未眠果真不難受了。

身體的不適感徹底消失,未眠昏昏沉沉的大腦開始恢復運轉。

他抬起頭獃獃地看著黑霧,突然開始掙扎:「露娜……露娜還在外面!」

黑霧抱住未眠,一邊耐心地撫過他的脊背,一邊問道:「露娜是誰?」「是給我送過烤魚的一隻蜘蛛,它叫露娜,」未眠神色擔憂,眼裡滿是自責,「它受傷了……」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蜘蛛完全能自己躲起來。

他滿腦子都是信徒將蜘蛛的腿踩斷的畫面,已經忘了昏迷之前見到了歸來的黑霧。

黑霧安撫道:「人面蛛?它沒事。」

他進入未眠的夢境之前看過一眼,蜘蛛的傷沒有大礙,斷掉的腿過段時間就能長好。

未眠憂心忡忡:「真的?」

他在夢裡總是習慣性地依賴眼前的人,雖然擔心的蜘蛛的安危,卻還是因為黑霧的話而得到安撫。

黑霧低垂著眼,用手撫過未眠濕潤的眼尾:「嗯。」

與此同時,外面包裹住未眠的黑色霧氣分出一縷,飄散到蜘蛛面前。

蜘蛛守在黑霧與未眠附近,它本來想把周圍的信徒屍體處理掉,奈何腿上有傷,連走路都困難。

它只好先編織出一些繭,將自己的斷腿固定好包了起來,打算先等未眠醒來后再說。

它之前被信徒拍暈,不知道未眠為什麼會昏迷不醒,只發現地上的信徒似乎少了一隻。

霧氣飄過來時,蜘蛛低下頭顱,還以為黑霧要給自己什麼指令。

然而霧氣直接纏上它的身體,片刻後撤離,它斷裂的腿已經長好了。

蜘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立刻撕開腿上包得緊緊的繭,抬起來活動了一下。

不僅如此,它身上各處的一些小傷也完全恢復了。

蜘蛛激動萬分,「嗚嗚」叫了兩聲,還有些不敢相信。

以黑霧的能力,這點小傷自然不在話下,它只是沒想到黑霧會屈尊降貴為它治療。

蜘蛛心裡也很清楚,黑霧真正在意的是未眠,只有未眠才有資格得到他的眷寵,自己只不過是沾了點光。

它重新精神抖擻,開始處理地上的信徒屍體,把這些又臭又礙眼的東西丟到別處。

夢裡,黑霧湊近碰了碰未眠的鼻尖:「好了,它沒事了。」

未眠「嗯」一聲,順勢摟住黑霧的脖頸:「要摸角……」

這已經成了他在夢境中獨有的放鬆方式,摸角不僅會讓他獲得舒適感,同時又會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羞意與忍耐。

每當這時候,他腦子裡就不會再想其他亂七八糟的了。

黑霧眼眸微沉:「怎麼上次不讓摸?」

「上次?」未眠很不解,無辜道:「我沒有啊。」

見他又是夢裡夢外不一樣的反應,黑霧一言不發,也沒有順著未眠的意。

未眠這下開始不知所措起來,可他記得自己並沒有在夢裡拒絕過黑霧。

他的神色從茫然到失落,小聲道:「你不喜歡我了嗎?」

在未眠的潛意識裡,黑霧是喜歡他的。

這個喜歡可以代表很多種含義,家人、朋友、戀人等等,蜘蛛每天給他送烤魚,為了保護他而受傷,其實也是一種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才對他好。

但現實里的任何事物似乎總有期限,或者因為種種原因,他不敢自作多情。

夢裡卻是不一樣的,他不必考慮太多,也不必深究其緣由,憑著感覺來就好。

然而黑霧好像不願意了。

未眠委屈地看著他,手裡緊緊捏著一截袖口,像一隻被拋棄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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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受到怪物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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