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泛舟西湖
因為顧老爺吩咐過，今晚出來一切要聽陸挽的，兩位少爺沒辦法強行吩咐車夫直接去北關。
顧大少爺不再央求，卻問陸挽道：「陸大哥有一首詩你讀過么？」
陸挽道：「什麼詩？」
顧大少爺道：「北城晚集市如林，上國流傳直至今。青苧受風搖月影，絳紗籠火照春陰。樓前飲伴聯游袂，湖上歸人散醉襟。闤闠喧闐如晝日，禁鍾未動夜將深。」
詩詞語言精鍊，但卻帶給人無限聯想的空間。這一首詩倒真的令陸挽頗為心動。
顧二少爺也跟著賣弄道：「還有一首，還有一首。地遠那聞禁鼓敲，依稀風景似元宵。綺羅香泛花間市，燈火光分柳外橋。行客醉窺沾酒幔，游童笑逐賣餳簫。太平氣象今猶古，佇聽民間五褲謠。」
顧大少爺在弟弟背完詩后，又趁機拿起車裝邊掛的一個裝飾道：「陸大哥，你看這枚厭勝錢背後鑄的就是北關夜市圖。」
那個裝飾中間結著一枚比巴掌還大的銅錢，這種壓勝錢錢雖然也是官方發行，卻不是用來流通而是用來裝飾辟邪。銅錢背面確實鑄刻著集市的圖景，圖中有坐堂售貨者，有挑擔往來者，有酒醉相扶者，有兒童駐立者。。。。。。正上方彎月星斗的左邊還有北關夜市四個小字。
說實話，一旦有了圖像反倒失去了聯想的空間。不過，不管心動不心動，陸挽都不可能陪他們去北新關的。不說別的，顧大小姐這種風姿宛若仙女的女孩，如果在北新關那種龍蛇混雜的水陸碼頭露面，誰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騷動。
陸挽試著規勸二位少爺道：「你們光想著自己玩的痛快，可想過你們的阿姐適合去那種地方么？你們天天外出讀書，外出遊玩的機會多的是，令姐難得出來一次，你們忍心讓她在車中悶坐一晚？」
兩位少爺看看姐姐，感到陸挽說的也有道理。顧琰正值碧玉年華，樣貌又長得艷麗無雙。別說北關那邊的粗鄙男子，就是很多世家公子見了都為之瘋狂，不能自已。
要是顧琰今晚外出遊玩被登徒子輕薄了，回去顧老爺的藤杖恐怕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顧家是重女輕男，顧家兩位少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同病相憐的表情。
北新關去不成了，大家也達成一致了。顧琰吩咐車夫前往涌金門。
涌金門是杭州十大古城門之一，始建於五代吳越時期，當時吳越王在此鑿池，引西湖水入城，並修築涌金門。南宋紹興二十八年增築杭城,改稱豐豫門。元時，被蒙古人強令拆除。元末，張士誠割據兩浙，又重新修築城牆，並恢復了涌金門之名。
出了涌金門就是涌金池，池邊垂柳的柳枝已經拖到了水面。岸邊的垂柳桂樹擋不住後面燈火輝煌的高樓連廊。笙歌琴音隨著湖風從高樓那邊陣陣傳來。
涌金門兩側靠著城牆根，有許多攤販支起頂棚，掛著燈籠。一些去不起奢豪樓店的秀才學子也會呼朋喚友拖妻攜子在這些攤販處或買些吃食，或買些玩物。
涌金門南邊的湖案停了一排遊船畫舫。顧家生意往來繁多，常常來舫社租畫舫招待客人，所以管家很快便從舫社租來一艘畫舫。
畫舫碼頭上被一排路燈照得纖毫畢現，顧琰下車后立刻引來附近一眾老少男子的矚目，私下紛紛議論開來。
「這是哪家的船女？竟有如此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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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真沒眼色，你看她衣飾素雅，神態端莊，分明就是大家閨秀，哪點像船女了？」
「說不準，湖山社那些清倌人哪個不像大家閨秀？」
「沒錯，現在有些大家閨秀穿得比坊姐兒艷麗多了。」
「都別猜了。你們看邊上那兩個少年不是顧家兩位少爺么？早就聽說顧家千金是冠絕杭州府美人，今天我們算是有眼福了。」
「什麼少爺千金，不過是商賈子女而已，諸兄要不要去問候一下佳人？」
。。。。。。
男人好色是天性啊！陸挽也沒想到顧琰露個面就會引起遊船碼頭的騷動，看到有人蠢蠢欲動，他趕緊握著顧琰的手腕，把她牽到船上。
「我艹，那個醜陋小子竟然上手了？不行，我要去問問他是誰。」一個書生憤憤和同伴說道。
「同去，同去。」果然是人不輕狂枉少年。再說節日夜遊，誰不盼個邂逅？若得佳人青睞，贏得一段佳話，豈不美哉？
此時，顧家少爺、小姐、丫鬟和陸挽都已經上了畫舫。幾個怒目金剛一般的護院手扶刀握柄往船塢前一堵，騷動的青年書生們立刻犯起躊躇。顧家小姐雖好，可這幾個護院看上去好像不太好惹。
陸挽趕緊招呼護院和管家上船，然後又吩咐船家開船。陸挽心道還好沒去北關夜市，不然指不定會惹出什麼麻煩。
陸挽突然想起什麼，他問顧琰道：「你今天白天出來也是這般么？」
顧琰長這麼大第一次和外人有肌膚之親，臉頰羞出緋紅，細語道：「白天出來阿娘讓我戴了輕紗斗笠。我晚上極少出來，所以忘記帶了。給陸大哥添麻煩了。」
顧小姐這份婉約含羞的樣子令陸挽也緊張起來，他口舌不利索道：「沒，沒麻煩！你多慮了。」
小丫頭董嘒在邊上看得都著急，這麼多年陸大哥一點都沒變，還是一塊木頭，一點都不會討人歡心。
這個畫舫寬約七尺長三丈多，頭尾兩個四角亭，中間是船艙，船夫在兩側船幫撐桿行舟。管家和護院上船后老老實實的在頭尾兩個四角亭歇息。兩位少爺在船艙中逛來逛去后，唉聲嘆氣百無聊賴。
陸挽望向舟窗之外，天上一輪彎月如娥眉，湖面波光粼粼，湖上遊船星羅棋布，數也數不清。有些船上絲竹之聲不絕，有的船上酒令喧嘩嘈雜。
陸挽喜歡安靜，可惜這西湖之中也不是清凈之地。
顧大少爺忍不住了，說道：「你們看人家那邊多熱鬧，要不咱們也去找幾個花魁娘子來聽聽小曲？」
顧二少爺聽到后也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這兩個熊孩子差點沒把陸挽整出內傷，他咳嗽一聲，用眼神質詢兩位少爺，你們的姐姐還在場呢，你們覺得合適么？
顧大少爺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強行解釋道：「我是說找兩個會彈琴唱曲的樂娘。」
幾個人在船上枯坐確實有點無聊，陸挽又是木頭一般的人物。顧琰聽到弟弟更改提議后也就同意了。
主人動動嘴，下人跑斷腿。管家跑到畫舫尾部，解開小艇的繩索，就要回去找樂娘。
陸挽跟過去小聲對管家說道：「大叔，找年紀大一點的，別找年輕妖艷的。」
管家會意的點點頭。
顧大少爺還在船艙中喊道：「再帶點酒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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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挽回到中艙后，顧琰把桌子上的一盤糕點推到陸挽面前道：「陸大哥晚上沒吃飽吧？」
陸挽這些日子在顧家養尊處優，飯量已經從原本的四碗降到了三碗了。今天晚飯只是匆忙吃了一點飯菜，現在經細心的顧小姐提醒，他還真的感覺有點餓了。
陸挽說了聲謝謝后，拿起盤中的綠豆糕吃了起來。顧琰在旁邊默默的替他斟了一杯茶水。
無意的舉動讓陸挽內心頗為感動。以前老爹有時候在外面幹活累了餓了，回家吃東西狼吞虎咽，老媽也是這樣默默的遞上茶水。要是當初先邂逅的是這個女孩該多好啊！
顧家兩位少爺看到這幅畫面，內心異常糾結。當初陸挽進府後，一頓吃四大碗飯，他們私下還在嘲笑他是個飯桶，看現在這個樣子，弄不好這個飯桶以後可能會成為他們的姐夫。他們能不糾結么？
畫舫離岸並不遠，不一會工夫，管家就帶著兩位半老徐娘和幾個黑漆描金的食盒回來。兩位半老徐娘其中一位抱著琵琶，另一位手裡拿著竹蕭。
小丫頭董嘒幫著管家把酒菜一樣樣從食盒中擺到桌上，西湖醋魚、東坡肉、龍井蝦仁、油燜春筍。。。這些菜鮮艷明亮，香味撲鼻。
綠豆糕那玩意實在不頂餓，還噎人。陸挽和顧家人相處時間長了，舉止也就變得很隨性了。反正自己肚子餓了，他不管其他人，先拿了雙碗筷吃了起來。
這人是飯桶么？顧家三人哭笑不得。
管家和小丫鬟替少爺小姐擺好碗筷酒杯酒壺便退了出去。
顧琰問兩位樂娘道：「你們都會些什麼？」
兩位樂娘垂首恭歉而立，其中一人答道：「詞牌、小令、本腔、調腔，我們姐妹都會一點，不知諸位公子小姐想聽什麼？」
顧琰轉頭問陸挽道：「陸大哥，你想聽什麼？」
陸挽咽下食物，尷尬道：「這些我都不懂，你們隨便吧。」
顧琰暗道自己傻了，這個傢伙琴箏都分不出來，問也白問。顧琰本身精通音律，並且得到過大家指點，並不覺得這兩位西湖的樂娘能彈唱出什麼驚喜來，所以也失了興緻，她對兩位弟弟道：「那隨你們點吧。」
顧家兩位少爺看著兩位年老色衰全靠胭脂水粉彌補色相的樂娘，哪裡有什麼興趣點曲。大少爺揮揮手道：「你們隨便吧」，然後憤怒的回頭看了船尾的管家一眼。
管家很委屈，陸公子吩咐的，他有啥辦法。現在這個家裡，顧老爺對陸公子言聽計從，作為管家分清該聽誰的，那是職業素養啊。
兩位樂娘同樣很委屈，她們沒想到顧家的公子小姐會請她們兩個上舫表演，更沒想到上舫之後主人家對她們似乎毫無興趣，那為什麼要邀請她們呢？不過委屈歸委屈，顧家在杭州城是出了名的寬厚仁善，出手也大方，她二人擠出笑顏道：「那我們給各位公子千金合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吧。」
這兩位樂娘估計比陸挽母親也小不了幾歲，胭脂也遮不住風塵滄桑之色。陸挽不忍心令她們尷尬。他放下碗筷，動手搬了兩張花凳放到兩位樂娘身後，說道：「兩位阿姨先請坐吧。」
兩位樂娘受寵若驚，頓時手足失措。陸挽沒想到自己的好心反倒令引起兩位風塵女子的倉惶，心中突然刺痛。這就是禮教，這就是儒家的綱常，她們也是人，為何要被人一輩子踩在泥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