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出山鎮
西南邊陲的群山之中坐落著一處街鎮,作為方圓百里最主要的市集其實不過一條長街而已。好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菜攤、肉鋪、裁縫店、鐵匠鋪……各類商鋪攤店一應俱全。
離市集東南八百米開外的石羚山有一座不大的木宅院,影影綽綽地掩於石壁茂林間,那是紀言,大沖和他師傅的住所。每隔七天紀言都會下山前往市集採購貨品,一來二去和市集之人混得頗熟。
「李大爺早啊!」
「唉,毛娃子又來啦。」
「張屠生意不錯嘛,這豬邊角送我了唄?」
「拿去拿去,還有這豬肝兒你也帶去給你師傅下酒去。」
「哎呦,還是張叔大氣!」
提著蹭來的葷食,紀言繼續往街里走去。
看到一旁趙鐵匠正大汗淋漓的打著燒紅的鐵胚,不時地喘著粗氣,紀言忍不住打趣說道:
「老趙啊,行不行啊你?都和你說了要注意點身體,你可別把自己玩虛了!」
趙鐵匠先是一驚,后注意到開始有人帶著異樣的眼光瞧向他,臉瞬時漲紅了起來。
「滾犢子!小兔崽子瞎說什麼玩意兒!去去,別煩!」
趙鐵匠邊說邊抄起一旁的鐵鍬作勢驅趕。
「行,行,您繼續,我就不打擾啦!」
紀言見目的達成識趣的走開了。還沒等紀言走遠,不遠處傳來一陣喚語。
「呦~小老弟來姐姐這玩呀,幾日不見又壯了不少呢~」
沒錯!就是如此小地也有花街柳市!
只見前方的小閣樓下幾名穿著絢麗,濃妝艷抹的女子正熱情的朝紀言招手。
紀言面露難堪,隨即加快腳步。
「不了,買東西忙著呢……對了,柳姐又漂亮了……」
沒等說完,紀言早已跑得沒了影。
買完零零碎碎的各種雜貨,最後再打上一壺梨花釀,給大沖帶上一包蘇彌糖,一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剩餘時間紀言最愛到處閑逛,發現來自外地的新玩意。此外,這一天的傍晚紀言總會按時去街尾聽老秀才說書。老秀才一周也就來一次,紀言七天一次的採買便是順著他定的,因為秀才總會帶來外面的種種傳聞異事。
山裡的生活是單調乏味的。練武,幫大沖做木工活打下手,以及趁老頭子睡著時偷偷潛入其房間看雜書……
"劉老,那老秀才今兒還沒來?"
「可不是嘛,都小一月沒瞧見嘍!那年紀比我還大嘞,莫不是老掉了吧……」
時間又過了幾個月,市集仍不見秀才的身影。期間紀言仍七天一次下山,但神情總隱著一絲落寞。
又是一次歸途,可這次紀言一路眉頭緊鎖,腳步也跟著沉重起來。來到院子,紀言擠出幾分笑意,卸下身上的物件。
「大沖,來,給你買的酥彌糖,雙份的!」
「哥哥真好!好唻!」,大沖忽地衝出房門,邊憨笑著邊向紀言迎來。
「怎麼今天這麼晚?飯可沒給你留!」,屋裡傳出老頭子的嗔聲。
「老頭子的酒呢?可別說你給忘了!」
「那哪能,師父的事怎麼能忘。」,說著紀言走進木屋,笑著從背後拿出酒壺遞了過去。
老頭子掀開壺蓋,湊近嗅了嗅,察覺到不對勁,灌了一口后火氣一下就竄了上來。
「兔崽子!說!兌了多少水?!」
「沒多少,就一半!實話!」
「虧你還給大沖帶雙份呢,想著大沖就不想著我?你直接不買得了!」
「還不是怕你喝酒太多受不住。要我說,你以後別喝了,能省不少錢呢。」
「混……」,老頭子剛要罵卻發現紀言的眼神突然從剛剛的不正經變得有些遊離。
「說,有什麼事?」老頭子小口嘬著酒問道。
「我想出去。」
「出去?去哪?」老頭子停下酒,嗖地坐起身來。
沉寂了一分鐘,紀言終於開口說道:「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論結果如何。」
對於紀言的回答老頭子已有預測,但仍感到心頭一震。多年的共同生活已經讓他把紀言當做親人,若是分別還真不知該如何表現。
「言哥哥要去哪?言哥哥不要走!」聽罷紀言的話,大沖立馬驚慌起來。紀言半低著頭,目光躲閃,生怕和大沖對視,他實在不知如何安慰從小玩到大的大沖。
「紀沖別鬧!」老頭子吼道,接著眉頭緊皺。
「不能走!不能走!」大沖急的直跳,高壯的體魄大有將腳底的木板跺折之勢。
紀言走到大沖身邊,左手撫著大沖的頭,輕聲說:「言哥有事和師傅說,大沖聽話,去外面玩會兒,好嗎?」
雖然不願,但大沖還是聽從紀言的話出門而去。見大沖離遠,紀言坐到老頭子對面,拿過酒壺倒滿兩杯,然後拿起一杯一飲而盡。
老頭子奪過酒壺,咕嚕嚕幾口下肚。「行了,別沉著了。你想好了?」
「想好了。」
老頭子瞥了紀言一眼,沉聲說:「那外面可不像我們這山裡小地方,沒官管,沒賊鬧的,外面事情複雜著哩……」
「我可不想做籠中之鳥,既如此又何畏。」紀言注視著老頭,眼神篤定堅如磐石。
「你來這多少年了?」
「七歲來此,已有十一年。」
「翅膀硬了,是按不住飛嘍。」
老頭子轉過身子側坐著,抱著酒壺咕咚咕咚灌盡,紅潤深邃的眼瞳配著滄桑紅漲的臉,不知是上了酒意還是因不舍而浸出了淚。
「想好了?」
「嗯。」
第二天平旦,天色漸明,山間薄霧飄飄洒洒,葉層樹梢處烏鶇鷓鴣聲時隱時現。沒有村寨市集的雞鳴狗叫,一切都靜悄悄的。紀言本想不聲不息地離開卻還是被大沖叫住。一陣推門聲響起,老頭子也徐徐走來。
紀言回過頭來,眉頭微皺,輕嘆一聲說:「還想偷偷走呢……」
「言哥哥真的要走嗎?就不能不走嗎?言哥哥不走……」大沖哭嗓著說,雙手還不停地搓捻著衣角。
紀言點點頭不做聲,想了想還是交代一下:
「大沖長大了,不能再粘著我了,酥彌糖以後也要自己買了。放心,山下街市上的人好著呢,之後的木盒子、木板凳啥的放心賣,不會坑你的。」
說完大沖,紀言轉身面向老頭,卻見老頭子板著臉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咳,你呢,你就少喝點酒。還有,那書你也少看,我怕你看書又喝酒身體吃不消。」
「屁,看書和喝酒有八竿子關係?」老頭一臉不屑的瞅著紀言想知道他能說個啥。
紀言一聽頓時來了勁兒,俯身探頭,挑眉對老頭子悄么地低語道:「我說的可不是你架子上擺的四書五經、大儒著作。我說的是你床板隔層的隔層里的那些,帶小人圖的……咦呵兒……」
還未等紀言說完,老頭子忽的抽出撓背的手,嗖的掐向紀言,那形那狀是個人都不信這已是一個年近耄耋之年的老人。
「孽畜!閉嘴!」
「嗝兒……咦嘻……」紀言被掐得口水亂甩,一臉狼狽,拍手求饒。
一陣拉扯,紀言終於掙脫,清了清喉嚨。
「狠……狠人兒,咳咳……」
「行了,該走了……總之,你們保重!」紀言最後看了看大沖和老頭,整了整衣領,拾起刀轉身而去。
走了幾步,背後大沖的哭聲愈發明顯,腳步也不由地沉了下來,但氣氛已經到這了,紀言知道不能猶豫。他奮力向前沖跑,想快點離開,但山路上的碎石卻偏不隨他願。一個踉蹌惹得紀言險些四腳觸底,升檔下山。
山路迴轉,林木深深。獨行者一路披荊斬棘,削的不亦樂乎。帶著期待和熱血,紀言目光注視著前路,背影消匿於霧氣,漸行漸遠……
此刻,少年正踏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