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變故相逢
申時。
茅草房裡女人在準備晚飯。土灶湧出的滾滾濃煙熏的女人淚流不止。手忙腳亂中,女人透過窗板縫隙看到了屋外緩緩歸來的男孩。女人繼續燒飯,過了一刻鐘,還沒傳來男孩開門的聲響。再次透過窗縫向外看無果,她開始發慌。女人放下手裡的活,急忙推門跑出屋外發現男孩正木愣地站在眼前。
「他死了。」
女人怔了怔,目光掃過男孩沾染飛濺血漬的褲腳,意識到事情嚴重。
沒等女人發問,男孩就把他看到的以及自己做的完完本本地說了出來。
「娘,我是惡鬼嗎?」
說完,男孩在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聽罷,女人也跟著泣淚。她一把將男孩摟在懷裡。
「不……不是你的錯,不是……」
女人緊緊抱著男孩,不斷重複著,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走!
女人知道沒了男人她無法養活男孩,同時為了防止惡人上門,她們需要儘快離開。她需要把男孩容離這裡。
當晚,女人攜著男孩踏上了北去的路。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錦州,找陸家。
陸家,錦州第一家,整個北域首屈一指的醫藥大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五年前,陸家公子陸啟星視察藥材產地,返回途中在客舍留宿。而男孩正是陸家公子與客舍老闆之女的私生子。
不久,客舍老闆風寒暴斃,客舍為債主哄搶一空,其女賣身葬父。
一路問道,饑寒交迫。經行數十日,母子倆終於找到陸家府邸。門子傳話半個時辰后,家主陸啟星走出來,看見男孩一眼就認定是他的兒子。
「這眉眼面龐,是我兒子無疑!」
「快帶少爺進屋梳洗!」
男孩被兩個侍女攙進府院,陸啟星也推著男孩的背一同走進。對於門外的女人,他沒有半分理睬,彷彿今日登門的只是男孩。男孩努力想回頭,可看到的只有女人漸漸隱於階下的單薄背影。
閂木落定,朱門合閉。
之後的日子,男孩在陸家度過。男孩被安排到後院的一處廂房,一老僕負責他的生活起居。平時男孩的活動區域也就是後院各處,對於前院是少有機會踏足。
陸啟星有三房妻妾。三個女人對男孩這橫空出世的少爺沒有絲毫好臉色。不碰見還好,碰見了便是各種刁難。陸啟星雖經營著偌大的家產,但一心想踏入仕途,常常宴請大官,私下裡也為他們做事。男孩的出現對陸啟星而言除了找到了日後可能的家業繼承人,更多的則是證明了他不是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廢人。因為男孩在鄉野出生和生長多年,陸啟星對他也難產生好感,頂多將其看作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私生子,平素也對他不聞不顧。
陸家家僕眾多,但後院卻極其冷清。除了三三兩兩做雜活的經過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間就只有男孩和老僕。
老僕在陸家服務多年,近年因上了年紀開始被嫌棄。老僕為人慈善,和藹溫良,在整個陸家是唯一關心男孩的人。
男孩的生活枯燥乏味,白天看書,夜晚就端坐在石階上透過芭蕉、梧桐葉隙望月,累了便輕閉雙眼聆聽草間蟲鳴……
就這樣兩年時光消逝而去。
「小少爺要嘗嘗老僕家裡的桂花糕嗎?又香又甜!」
「李奶奶是近日回家了嗎?」
「沒呢,是我那兒媳婦帶孫子進城來了,我那孫子和少爺差不多大,過段時間我把他帶進府里做活,也好陪小少爺玩……」
宵禁。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防賊防盜,閉門關窗……」
城中街巷一團團黑影彙集,方向直指錦州陸家!
陸宅,一群帶刀黑衣人翻牆而入。
「殺人了!殺人了!」
「來人啊!」
一時間喊叫聲,破門而入的踢踹聲,瓷器瓦罐的碎裂聲打破了陸家寂靜的夜。
男孩夢中驚醒,雖然前後院相距甚遠,但嘶喊聲仍傳了過來。緊接著,男孩聽到一簇急促的腳步聲。男孩下意識驚起,慌亂中鑽入房間一角的衣櫃,屏住呼吸。
一個黑衣人推門而入,舉著刀在屋裡打探著。月色足夠明朗,借著月光,只見黑衣人開始從門旁用刀逐個向箱櫃中刺去。男孩害怕得牙關緊咬,瘦小的身軀不自覺的顫抖。
一步,兩步,聲音越發清晰,連鞋底摩蹭細小沙粒的划擦聲都顯得那麼刺耳。黑衣人來到男孩躲藏的衣櫃前,用刀尖抵住櫃門開始發力刺入。男孩的心臟急促跳動,雙手緊攥,冷汗已浸濕衣衫。
嗤,刀尖刺入了男孩左肩,鮮血開始暈染。男孩突覺一陣刺痛,口中的氣團些衝出,但仍死命地咬牙,不發出一點聲音,因為他知道氣息脫口便是死亡!殺手隱隱覺出一絲異樣,剛想拔刀便聽到門口一聲異動。
是老僕!
未等殺手抽刀而出,老僕突然暴起,撲向殺手就發瘋似的撕咬殺手的耳朵。
「啊!」
殺手驚愕失色,頓時感到火燒般的劇痛。本能地,殺手忽得拽出刀勾手捅了進去,接著將老僕一腳踹飛。老僕倒地瞬間噴血而出,立馬沒了氣。
「怎麼回事?」
外面又一黑衣人趕到,注意到有情況,隨即問道。
「沒事!不知哪來的一瘋老婆子……嘶……真他媽晦氣!」
「任務完成,撤!」
殺手捂著耳朵,摔門而去。
未幾,世界重歸於沉寂。
確定殺手離開,男孩小心翼翼地走出衣櫃。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老僕,男孩的眼淚頃刻間湧出眼眶。可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他必須馬上離開。男孩捂著傷口來到前院,前院早已屍橫遍地。
男孩弓著身子來到西牆角,從僕人出去採買的小門鑽了去。
離開陸宅,男孩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跑!跑得越遠越好!
一口氣發瘋似地奔跑,再回頭,陸宅已籠罩在熊熊大火之中。
或是因為力竭,又或是因為失血過多,男孩最終撲倒在一條山路旁昏死過去。
然,小災不過逢仇敵,大難不死遇恩人。男孩命不該絕。
蒼州乘風鏢局老鏢主紀乘風病逝,后女婿女兒走鏢被山匪圍殺,鏢局只剩老鏢主不到十歲的傻外孫和鏢主之弟紀荒遠。紀荒遠解散剩餘鏢客,隻身一人駕車帶著侄孫回西南老家。
行經錦州山路,紀荒遠看到路旁昏死的男孩便將其帶到車內,三人一同回到西南山鎮。
「娃子,你叫什麼名字?」
「陸……陸言。」
「聽著,從今以後跟我姓,叫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