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進府
玄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叢上,此刻仍是黑夜,樹梢上掛著的一彎弦月。
蟬鳴蛙叫,夜色昏暗,月牙高高懸挂在樹梢。
「剛才的一切是幻覺?」
回想異空間發生的一幕,無比清晰,但似乎是硬穿插進起來的記憶,短短一會功夫,已經是只有些模糊疏離的印象。記憶最深刻的只有最後的一幕:吞噬的大火、燃燒的樹林和好兄弟葉修昏迷的面孔,他怎麼樣了?首領呢...
他甩了甩頭,支起胳膊,想要爬起,然後...
痛!渾身酸痛!撕心裂肺的痛!
「是肩頭之前被貫穿的槍傷吧」,他暗道。
「別動!」,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肩上傷勢還沒好,這裡條件有限,我只能簡單包紮」。
他朝著聲音來源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開刃闊刀被一隻修長的手搭著,刀柄刀身渾然一體,這種兵器傳自漢代,後面被東瀛廣泛使用,以雄渾、豪邁、利落的風格馳名,僅看兵器,就只使刀的人行事果決。
一個男子他的右側樹榦上,身材高大,胸膛起伏,下顎露出一縷血線,猶自喘氣,似乎也受了傷,只是此人的服飾比較奇怪:穿著窄袖騎裝,頭戴皮帽,後腦用鏤空雕花的綢帶束著過肩的長發,一身玄色直襟長袍,一絲袖口祿口綴著藏青緞邊,衣服的垂感極好,僅就腰帶上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鬱。衣服如人,黑白分明。
「好奇怪的打扮。」玄隱不再言語。
「你先躺著別說話,等回去了才能給你處理傷口」,思忖之間,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仔細的聽了清楚,聲音雄渾,平淡自然,只是彷彿在壓抑身體的痛楚。
「他也受傷了」,玄隱想到,想要問明狀況,卻是頭昏腦漲,意識逐漸又迷糊起來,遂閉口不語。
見玄隱不說話,男人再次說道,「你也別太過傷心,你母親本就患疾,雖只是個弱女子,但為了救你,仍是同歹人拚鬥,只望你別辜負了她的心意,以後入府,這些事情,不要總在他人面前提起,否則徒惹麻煩!」
「母親?什麼情況?」
此刻他才注意到,離他丈許地方躺著個婦人,約莫二十來歲,容貌普通,衣物樸素,臉色灰白,深陷的眼窩,脖頸上一道利刃割出的傷口不在流血,已經斷氣了。
「我什麼時候有母親了,這人是誰?」玄隱覺得不可思議,覺得思維已經徹底混亂了。
過了一會,發覺男人將他橫抱,伏在肩膀處.
「等等,抱起?」
強打精神,他看了看自己無意之中摟住對方的手臂,瞬間驚呆了!
這雙手不是熟悉的手掌,沒有突出的骨節,沒有常年握刀的老繭,之前激烈搏殺時裂開的血口都已不見,觸目望去卻是一雙胖胖的如同藕芽的手掌,就是掌紋都還未長全,這分明是一雙幼兒的小手。他拳頭捏緊,發覺軟綿無力。摸摸左肩,仍是疼痛的地方卻不是彈孔,而是一節被截去尾部的羽箭。
「難道我重生了?這是古代?」
思緒翻滾間,他又昏睡了過去。
夢中,他和葉修兩人衝進密林,正在被組織內的人追殺,可惜他們根本就無法敵對這二十多人,可恨啊,身上還帶著傷勢,他們越跑越踉蹌。
不過幸好天公作美,昏暗的天色,突然又下起了瓢潑大雨,這種情形對他們很有利,可以遮住氣味、沖刷腳印,眼下只有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應付眼前的難關,不然即便沒被他們殺死,自己也會被這傷勢拖累而死。
撲的一聲,玄隱忽然倒地,是根樹藤,他想道,若是不曾受傷,也不會被這樹藤絆倒了,不過要是沒受傷也不會被追的這麼趕了。
趕緊爬起,想要招呼同伴,卻發現身旁葉修的影子不見了,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在大雨中站立,蒼茫天地中,絕望苦悶一起襲來,他更咽,卻發出了稚嫩的奶腔。
......
大雨傾盆,繼而有銀色的絢麗符文扭曲閃爍,雨水化作一道道匹練劍光,大片寒光衝破雨幕,朝他划來!
「皇極經天派?區區法術伎倆,也敢班門弄斧,哼!」,是男人的聲音,還有陌生人的慘叫,一切歸於平靜。
他醒來,發現自己依然伏在那個男人身上,顛簸起伏,然後困意襲來,他又在迷糊中睡過去。
恍惚間,他一會聽到樹葉沙沙的聲響,一會聽到雨水擊打木板的聲音,似乎一直在奔跑,直到耳邊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有人小聲交談,他被男人輕輕放在了一處軟綿的被子上,耳邊安靜了很多,他再次睡過去。
......
臨安北面鎮外官道上的傳來了一陣急促馬蹄聲。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馬車裡。
一個三十來歲管家模樣的男子正襟危坐。
對面是受傷的男子。
「宮先生,這便是那個孩子?」管家模樣的男人問道。
「嗯!」受傷男子話語簡短。
「他娘親為了救他而死,以後在府中的日子怕是難過。」管家男人眼神閃爍,貌似不經意的開口。
「王管家,我既是受你們府中那位之託,護衛這孩子一路,此後的事情便這與我無關!」
受傷男子面色冷淡,似乎心事重重,不願多說。
那王管家男人訕訕一笑,不敢再說。
不過這受傷男子的性子他也清楚,此番能夠請動他,也是費了一個好大的人情。
想起老爺的囑託,他暗嘆一聲,這宮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來頭頗大,老爺本來是想藉此與這位宮先生搭上線,方便以後照顧這孩子,不過此刻看來,這宮先生孤傲冷傲,老爺的期望未必如願。
一路靜謐無聲,唯有車輪碾過石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慢慢的,玄隱也從昏睡中蘇醒過來,閉目內視自己這具新的身體,緩了一會,他慢慢地睜開朦朧的眼睛,前世殺手的經驗讓他在陌生的環境下不敢隨意開口說話,畢竟自己的經歷太過奇異。
帷幔晃動,時不時被吹開一條縫隙,或大或小,玄隱透過縫隙看去,沿途是一排排桃花和青柳,春日的氣象,晨曦落在車窗板上,越駛向遠處,綠植便愈是燦爛。
「這個世界的春天么?」玄隱思考。
最後一縷黎明前的黑暗散盡,東方亮起了魚肚白。
慢慢地,馬車的速度緩下來了,官道兩旁的艷紅逐漸不在,熙熙攘攘的人聲鼎沸傳來。
玄隱掙扎爬起,王管家見他如此,只道是男孩好奇,沒見過世面,也不奇怪,只是將他抱進懷裡擱在膝上,吩咐轎夫慢點駕車。隨即拉開轎廂的帷幔,讓玄隱看個仔細。
透過轎廂的小窗,一路上綠意嫣然的春景已經不減,前方是一座城牆,高大雄偉,城牆正中是一座大城門,上有古樸大字「臨安」,左側又有兩座小城門。
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城牆上的閣樓和箭樓,閣樓和箭樓全是古式,上面長了一些小草,並有幾名著甲士兵來回巡視。
馬車繼續前行,到了城下,原來是一條圍繞城牆的護城河,寬約30丈,相當於後世的100米。
駛過城門外的弔橋,進入城門處,一名持槍小吏攔住馬車,王管家掏出一塊腰牌,在小吏面前一晃,那小吏尚未看清,還待言語,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兵士忙拉開小吏,恭手朝王管家賠笑。
「原來是布政使大人家眷,小的得罪了!」
隨後大手向後一揮:「放行!」
王管家點了點頭,收回目光,車夫馭馬繼續前行,穿過城門。
年長兵士對小吏說道,「下次記住了,這是布政使大人府里的馬車,布政使大人那是連咱們知府遇到也要點頭哈腰的人,咱們的再遇到的時候手腳利落點。」小吏點頭稱是,艷羨的看了看馬車垂落下考究的流蘇。
原來馬車自夏周沿襲至今,已經有了一定的車馬輿服制度,用以作階層禮制區分,比如一品大員如出行可以乘坐皇帝賜予的「虎簾」,規格頗高,車輪用彩繪雕漆裝飾,非同一般。而少師、少傅和少保之外的公卿,只能乘坐裝飾有彩漆花紋的「夏縵」,也俗稱「五彩車」。而一般的士大夫則只能乘坐帶有竹蓬的「棧車」,更加簡陋。普通百姓乘車的規格最低,只能用「役車」代步,顧名思義是勞役之人乘坐的車,最為鄙陋。
適才這位年長兵士看到的正是代表臨安布政使大人府里的「夏縵」,尤其是
馬車四面皆有昂貴精美的絲綢裝裹,窗牖鑲金嵌寶,故以他是識得的。
至於小吏艷羨的目光,且不去提他,玄隱所乘馬車慢慢行駛,辰時堪至,旭日初升,早春還有點偏寒,整座都城籠罩在湛藍的薄霧中,,街巷車水馬龍,各店肆門前顧客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離開鬧市,馬車朝北行駛,進入了一片城廂,粗略一算,這裡可能住著萬戶人家。
末了,馬車在一處府外停駐,玄隱抬頭,一入眼,便是門外兩座莊嚴的石獅子,大門漆黑,上端掛著一塊燙金牌匾,一個氣派的「林」字赫然現於眼前,處處彰顯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