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坐化

天頂山。

「呼……」

蒲座之上，盤坐著一位體態龍鐘的白髮蒼蒼的老人，身上的生機飛速的流逝……

嗯，就這樣了嗎？

老人面露苦笑，回顧這一生，自己窮盡一生所追求的極致劍道，直至死都沒有摸到一點門檻。

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早已忘記。

老人體內的劍靈似乎也感受到老人的不甘，發出陣陣轟鳴。

試問九天之上，萬界之間，有誰曾到達老人這般劍道巔峰？

三歲識劍，七歲劍道入門，十二歲便成為劍道大師，二十歲便登頂一方，獲封劍聖，即使這般恐怖如斯的天賦，老人也用了近六十年的光陰，卻連成為劍神的一絲頭緒也沒有。

老人慘笑幾聲，他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已經燈枯油盡了，他的人生像放映帶一樣，在他的腦海里一遍遍的演練。

「爹！我要練劍！」

青年看向那個還沒有一柄劍高的稚嫩兒童，不禁露出苦笑，「小長青還小，乖，別鬧！」

看見自己的父親並沒有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名為長青的孩童嘟嘟嘴，一副生氣的模樣，逗得青年哈哈大笑。

雖然自己的父親沒有同意他練劍，但青年不知道，那個語出驚人的孩童，將來會在無數個日升，無數個日落的見證下，在七歲時，便已經劍道入門了。

平刺，掄劈。

單單這兩個簡單的招式，孩童不厭其煩的練習了幾千次，端劍，舉劍，一舉便是兩三個時辰。

在孩童六歲時，遇見了一名算命先生，無不是說些命中有煞，血光之災之類的，孩童一臉不屑的掏出自己的桃木劍，一招平刺，刺中了算命先生的屁股，氣的算命先生嗷嗷亂叫，等氣消了，算命先生臉色也變得平靜。

「小娃娃，想不想練真正的劍？」

孩童疑惑的看著一臉正經的算命先生，懷疑之意都寫在了臉上，是極為的不信任。

卻見算命先生笑了笑，一把奪過桃木劍，在奪過去的瞬間，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那孩童本該稚嫩的手掌，卻充滿了老繭，這無疑是練劍練出來的，讓他感慨萬分，心中多了一些讚歎。

在孩童氣憤的眼神下，算命先生舞起手中的桃木劍。

一刺，一挑。

桃木劍在算命先生的手上就像亂舞的蝴蝶一般，好似花里胡哨，卻又華中帶實。

左掄劈劍，一擋，反撩劍。

劍招突變，就好似真有人與之對敵一般，殺機四起。

未待劍式舞罷，孩童大喝一聲，「停！」

算命先生收了劍來，愣了愣神，茫然的看向孩童，「你可看懂了這劍招？」

孩童並未回答，反倒是冷哼一聲，想奪回算命先生手裡的桃木劍，卻發現自己夠不到，隨即撿起路邊的一支樹枝。

一刺，一挑！

分毫不差！

在算命先生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孩童完美的復刻了一遍算命先生展示的劍招，還沒等他回過神，更令他吃驚的事情又發生了。

低刺劍，一點，橫掃一劍。

未完成的劍招竟然在孩童的手上一步步推演，與原先的劍招幾乎一致！

「這是個什麼小怪物？」

算命先生喃喃自語。

小怪物最終還是成為了算命先生的小徒弟，不是被他的劍招所吸引，而是被算命先生的一頓飯給收買的。

算命先生看著這個一邊吃一邊對自己露出憨笑的小怪物，眼皮一跳，早知道一頓飯就能完事了，何必出來自取其辱，給他露那麼一手呢？

接下來的歲月中，孩童的人生中只有三件事，早起練劍，讓便宜師傅請自己吃飯，繼續練劍！

雖說算命先生演示的劍招被孩童輕鬆復刻了，但算命先生懂得的許多劍理確實讓孩童受益匪淺。

終於到了七歲時，算命先生突然對孩童說，「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了，你已經達到劍道入門了，剩下的路，就得靠你自己了。」

算命先生雖然臉上一副平靜的樣子，但內心卻暗罵道，就那點存錢都得給你敗光了。

這小怪物，不光練劍的天賦異稟，飯量更是怪物中的怪物，一頓飯就抵得上算命先生的兩頓！

孩童看向算命先生，眼神中充滿了不舍，多好的一張飯票啊，就這樣飛走了。

算命先生似乎感受到孩童的想法，嘴角一抽，道，「接下來的路我再也無法幫你了，不過你要是還想繼續追求更高的劍道的話，就去塵世中闖一闖吧！」

就這樣孩童在一個深夜裡，手寫了一封歪歪斜斜的離別信，拿著行李就踏上了漫漫的江湖之路。

孩童的第一站就是華山，華山之劍號稱劍道至尊，揚名已久。

五年後，整個華山乃至整個江湖都被震驚了，一個手持自命長青劍的十二歲少年竟然挑戰一位已練劍三十多年的劍道大師！

「一劍，我只出一劍，省的江湖人說我欺負你一個小娃娃。」

劍道大師雙手背在身後，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對這位十二歲的少年只覺得好笑，他搖搖頭，又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誰知，這位少年又是語出驚人，「我也只出一劍，若是你能接住，便是我輸。」

在場眾人先是震驚，隨即哄堂大笑起來，劍道大師明顯被氣的不輕，臉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咬牙切齒道，「現在的小娃娃……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就讓我好好替你的長輩教訓教訓你！」

劍道大師話音剛落，便是揮劍斬去，速度極快，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甚至隱隱有殘影閃現！

「結束了。」

看客們搖搖頭，這小娃娃實在是過於囂張了，面對一位劍道大師，就連基本的架勢都未使出，在他們眼裡實在是破綻百出了。

卻看那少年，不緊不慢，在劍道大師的劍即將架到少年脖子之際，才緩緩拔出自己的長青劍。

劍道大師冷笑，現在才拔劍，看樣子這少年的劍道修為遠遠不及他的嘴呢！

只見電光火石間，兩把劍卻在空氣中發生強烈碰撞，隨著眾人一聲驚呼，一道身影飛了出去！

那身影便是劍道大師無疑了！

少年緩緩收了手裡的劍，拍了拍肩上的灰塵，揚長而去，留下已經驚掉了下巴的眾人，這一刻，令所有人都記住了這個少年，這個年僅十二歲就一劍擊敗一名年長的劍道大師的絕世練劍天才！

轉瞬間，又是八年光陰，當年那位名震江湖的練劍天才雖然已經隱世許久，但在江湖之中每逢提到劍修，無一人不會提到那名練劍天才，而今日，又傳出了練劍天才出世的消息。

「這消息靠不靠譜啊，雖然他八年前就已經成為劍道大師了，但畢竟現在他也只有二十歲啊，竟然要挑戰當代劍聖？」

在整個大陸最具標誌性的天頂山上，圍坐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那高聳入雲的山頂，盤坐著一位七十餘歲的老叟，他便是當時第一劍，劍九皇。

老叟緊閉著雙眼，忽然他雙耳一動，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原本擁擠吵鬧的人群突然變得安靜起來，極為默契的共同讓出一條通道。

在那人群中，緩緩走來一位牽著匹黃鬢馬的青年，卻看他一手持劍一手牽馬，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震撼。

青年走到老叟面前，雙手作輯，「請指教。」

是的，雖然八年時間過去了，讓青年的容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那一舉一動，臉上的輪廓無疑證明了他就是當年那個練劍天才。

老叟也緩緩起身，回了一禮，單從這磅礴的劍勢來看，這位青年都值得這一禮拜。

老叟隨即架出劍勢，未曾因為面前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而有絲毫放鬆，「此劍伴吾有三十年，吾常已血煉劍，劍至鋒，吾以為當世一絕，名劍絕！」

「劍，長青。」

青年沒有多話，卻是劍指老叟，頗為挑釁之意！

老叟怒極反笑，使出成名已久的劍招，「此劍招名落雁，此生無敗！」

老叟猶如搏擊之鷹，白光閃過，挑劍，手中之劍宛若輕雁兒，在老叟手中跳動！

青年好似漫不經心，卻又一一接下，令老叟冷汗直流，更令老叟震驚的便是青年手中之劍，長青，一招一式，在雙劍交錯的霎那間，老叟所受到的反震之力讓老叟隱隱發麻！

此劍，絕不弱於劍絕！

老叟幾乎是一瞬間就有了這個想法。

「吾修劍六十餘載，成就劍聖之名，未得劍聖之實，苦苦追求一生，未入劍道巔峰，在餘生之際與爾一戰，快哉！」

老叟後撤幾步，突然哈哈大笑，「吾求索劍道巔峰，未得，卻巧合得此劍招，吾命，一劍破萬宗！」

老叟深吸一口氣，地面的碎石都隱隱有感震動，強大的劍勢令四周的空氣都好像被切割一般！

青年看著這一幕，眼神中竟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流露熾熱的渴望！

他罕見開口道，「我習劍十七年，斬斷了一切情絲親緣，苦修此劍招，你值得這一劍！」

卻見青年忽然將手中長青劍放入劍鞘中，渾身的輕鬆。

老叟面露不解，但手中動作依然沒有慢下來，大喝一聲，「破！」

隨著老叟一劍落下，一道一字青光如離弦之箭，斬向青年！

「這是？何等劍勢，竟然化成了一道劍氣！」

眾位看客無一不驚呼出聲，劍勢化氣，猶如登天之難！

「為什麼他還不出手，莫不是已經放棄了？」

青光緩緩逼近，青年卻絲毫沒有動作，就在眾人都在那裡惋惜一代天才就此隕落的時候，青年動了！

「拔劍術！」

並沒有華麗的劍招，樸實，簡單，青年的劍隨即出鞘，爆發出熾熱的光芒，隨即與青光在空氣中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摩擦出耀眼的火花！

氣浪翻滾，即使是在天頂山之上，現場的熱浪依然熱的駭人！

「轟！」

兩道光芒在半空中引爆，飛沙捲起，濃厚的黑煙讓眾人看不清對戰二人的身影。

隨著濃煙散去，一道身影半撐著身子，頑強的意志讓他不能躺下。

勝者是，青年！

當今的新劍聖！

回望著一生，老人嘴角露出了微笑，他的心卻毫無徵兆的痛了起來，隨即他漸漸失去的呼吸，躺在蒲座之上，此刻的他和那時的老劍聖一樣，即使那時的勝者是他，可他們都一樣，追尋不到劍道的巔峰！

這一生，過的很精彩，卻又令人遺憾，下一世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