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將未死
她緩緩睜眼,入目可見的便是一片白色的床幔。
周圍靜的可怕,只有剛才那聲音小聲的啜泣,在這肅穆的氣氛中尤為揪心。
房間里點著明魂香,淼淼煙氣遮蓋住了裴琳琅不太真實的目光。
「小姐!小姐你好苦啊!」
「夫人走的早,沒想到現在將軍也遭此不測!留下您孤身一人,以後可怎麼辦啊!」
那聲音越發悲痛,裴琳琅皺皺眉頭,腦子裡緊繃起來一根弦,轉過頭去,不可思議的叫了一聲
「明棠……?」
被叫做明棠的那個丫頭猛然抬頭,露出已經腫脹的眼睛,看到裴琳琅醒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小姐!奴婢在!奴婢在!」
手上的溫度燙到她到心裡,明棠的掌心帶著薄繭,如以前一般緊握著她,那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小姐……小姐……」
眼前丫頭的面容有些縹緲,恍惚間好像看到以前,她被麗妃陷害,三進大牢,而在大牢之時,明棠被人押跪在牢房之外,那些獄卒的聲音陰狠下流
「上面說了,只要你替你主子認了罪,那就放過你,否則……」
「皇后沒罪!這都是陷害!」
不等那些人說下去,明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服輸的倔強
「皇后是無辜的!我主尊貴之軀,豈容你們侮辱!」
後來她被阿珠救出去,但是明棠卻隕落在了大牢當中。
思及之前,裴琳琅腦子裡的弦突然崩斷,她雙手猛然握住明棠,嘴唇哆嗦起來
「明棠……明棠……我……我……」
「我回來了……」
她回來了。
真真正正的回家了。
明魂香的味道安神,裴琳琅的目光空洞起來,環顧著這房間中的一片素縞,雪白的喪綾掛了滿屋,不難聽到外面傳來的嗚咽和痛哭。
這場景裴琳琅終生難忘。
北定六十七年,西北不斷來犯,兩方戰事吃緊。
裴將軍挂帥出征。
跟西北抗爭一月後,音訊全無,不知所蹤。
北定軍沒了主心骨,被打的節節敗退,損失了晏城,白州各兩地。
我軍被逼上絕路,而滿堂朝臣當中,除了裴將軍,竟無一人再能上戰場。
皇上大怒,朝臣們開始自危,為了讓自己儘快從這場風波中逃出,更有有心者,滿城散播謠言,說裴將軍領軍不力,害怕戰敗,獨自一人降了西北,從戰場臨陣脫逃。
此時距離裴將軍失蹤已經一月有餘,她將將十五,獨自扛著將府待父歸來一月,卻聽到了這種謠言,頓時氣血攻心暈了過去。
裴琳琅思緒逐漸清明,卻是猛感喉間一抹腥甜,憤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小姐!」
明棠見狀急忙給她順著背,眼睛又紅起來
「奴婢去請大夫!」
「不必。」
裴琳琅一把握住她的手,眸光逐漸冷起來,用袖子擦一把嘴上的血,暈染到臉頰上,添一抹絕艷
「還不算太晚……」
她直起身子,一把將身旁的白綾扯了下來!
那白綾一條接著一條,就這麼飄了下來,肅然又沉痛,襯她嫣紅的唇色更深,那聲音從喉間發出,苦澀決絕
「將未死,喪聲不鳴!」
……
推開門,一個月未打理的將軍府已經是一片雜亂。
而院子中蕭索至極,連一個打掃的人都沒有。
將軍府出事一月,她日夜擔心父親無心打理,這府中人欺她軟弱年幼,暗中剝了不少財產去。
現如今出了這種流言,孟溫賢剛上位,生性又多疑,這府里的人如臨大敵,趁她暈倒,竟是走的走,跑的跑。
這破敗景象讓明棠抿抿嘴,當即急了起來,提著裙子就要走
「這群狗奴才!奴婢這就讓人把他們抓回來!」
「明棠。」
裴琳琅不緊不慢的叫了一聲,她扶住門,咳嗽兩聲,多日思慮讓她瘦弱不少
「把剩下的人都叫到大堂中,我有話要說。」
收拾好自己以後已經是半刻鐘以後。
銅鏡里的女子杏眉圓眼,皮膚白皙,雖年紀尚輕卻也搶的一分春色,比窗戶外的玉蘭花都要艷上幾分。
裴琳琅摸著自己的臉,沉默下來,直到明棠將披風給她繫上
「小姐,人齊了。」
她這才回神,裹裹披風,長舒出一口氣,推開門,感受迎面而來瑟瑟的風
「走吧。」
穿過滿府的喪素,將到大堂前,遠遠就看到幾個人影局促的站在堂中。
在裴琳琅走近之時,管家迎了上來,他弓著身子,蒼老的面容也帶些憂思,渾濁的瞳孔中摻雜一些血絲,眼下青了一大塊。
「小姐……」
顫顫巍巍說了一句,那管家就要跪下,裴琳琅急忙扶住他,再見這從小將她看到大的老人,她的聲音就有些更咽
「李叔,快起來。」
聽到裴琳琅的哭腔,李叔深深嘆了口氣,以為她是遭此橫難心中難過,索性便讓開身子不再說話。
裴琳琅到堂中落座,平緩好自己的情緒,抬眼看去不覺感嘆。
這偌大的將軍府,出了事,竟然只剩下這寥寥幾人。
「小姐,這是光輝,光月,盤枝和小影。」
李叔挨個給裴琳琅介紹道。
光輝光月是兄弟,在這府里做著打水澆菜園一類的活,是裴將軍幾年前從戰場上救下來的難民。
小影則是個孤兒,就算出了將軍府也沒有地方去,索性就留了下來。
而盤枝……
裴琳琅抬抬眼睛,語氣也十分柔和
「二娘怎的把你獨自留了下來?」
她五歲喪母,裴將軍三年後便續了弦,這後母潘氏一路將裴琳琅照看到大視如己出,對她也是極好。
而盤枝,便是她的貼身丫鬟。
盤枝聽到裴琳琅發問,眼眶不由一酸,跪下砰砰磕了兩個頭
「出了這種情況,夫人迫不得已回了娘家……夫人心裡深知,這是不忠不義之為,但是就算如此,她心裡還是惦記小姐,所以派了奴婢來跟著小姐,以後小姐有事便盡情吩咐奴婢。」
她說著說著便哭起來
「夫人還年輕……老夫人那邊一直催她走……還請小姐,寬恕則個……若是有火,就向奴婢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