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姓名：路輕揚，Alpha，一等公民，聯盟第二軍校單兵作戰系一年級在讀，精神力等級公示為A。】

【姓名：賀樓，Bea，一等公民，聯盟第二軍校戰略與建模系三年級在讀，精神力等級公示為B。】

【此外，恭喜您成功逃生，伊甸將對您的現有資產進行清點，並根據首都星物價進行綜合計算，進行債務扣除，請稍等。】

頌晨窩在星艦的座椅上默默聽著。

上星艦之後，路法就將她交給同伴，自己去給機械臂泡降溫劑了。

和路法同行的有兩人，均是二軍在校生。

賀樓很快端著一杯水坐到頌晨身邊道：「喝點水緩緩。」

頌晨接過水，道了謝，慢慢喝著，喉嚨和肺部因劇烈運動產生的灼燒感稍有緩解。

賀樓是一名長相斯文溫和的Bea男性，有一隻眼睛似乎經歷過改造，泛著一層金屬光澤。

而另一位疑似和路法有點關係的路輕揚，則在離頌晨較遠的另一端，正臭著臉，抱著臂冷冷掃視頌晨。

頌晨無視路輕揚刺人的目光，轉頭看向窗外。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離開β-38，等距離再遠一些，星艦就可以開啟曲速躍遷模式，然後在兩天之內到達首都星。

頌晨是第一次看到β-38星的全貌，如果不出所料，也是最後一次。

β-38是一顆很普通的殖民星球，海洋大面積被陸地覆蓋，沒有天然大氣層，所以星球外由一層人造屏障包裹。

正是這道屏障的存在，讓整顆星球呈現出一種玻璃質地的淡黃。

這顆不起眼的球體就這麼悄無聲息存在於漆黑無邊的宇宙中，安靜承受著正在發生的一切。

一道含著冷諷的聲音突然響起：「一顆快消失的殖民星而已，有什麼可看的。」

賀樓皺眉呵斥：「路輕揚！」

頌晨轉過頭，平靜地望向出聲之人。

路輕揚也看著她。

幾秒后，許是沒從她臉上看到想要的東西，路輕揚輕嗤一聲，而後站起身，離開了主廳。

賀樓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解釋道：「他本性不壞，就是年紀太小了些，這次出來他受了些刺激，沒有調整好，不是你的問題。」

「你是叫……頌晨，對吧？」賀樓溫和地笑道：「我叫賀樓，你放心，既然是路法把你帶上來的，我們肯定會把你安全送到首都星的。」

頌晨是β-38唯一的倖存者，被迫對同類開槍，最後九死一生上了星艦。

她做出了符合她身份的反應。

頌晨垂著眼，微微抿著蒼白的嘴唇，雙手不自覺轉動手中的杯子，最終輕輕點了點頭：「…謝謝。」

頌晨使用的是Bea擬態，雖然平平無奇，卻也沒有Alpha這麼強的攻擊性。

總的來說很無害，比較容易引起憐愛。

賀樓見狀，果然輕聲寬慰：「那個人已經被感染了，如果你不開槍，就會被寄生，你的選擇沒有錯……說實話，我很欣賞你，不是每個人都有當機立斷的能力。」

頌晨朝賀樓扯了扯唇角，沒有接話。

賀樓知道多說無益，直接站起身道：「走吧，我帶你去浴室，洗個熱水澡會舒服些，然後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就到了。」

頌晨順從地起身，跟在賀樓身後來到浴室。

賀樓：「裡面的東西都是全新的，由這艘星艦自帶的智能管家每日更新，但衣服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尺寸，你跟我身高差不多，一會兒換2號櫃的衣服就行。」

說完之後，賀樓便很有分寸的離開了這裡。

頌晨關上浴室的門，浴室門自動反鎖起來。

她看著寬敞的浴室，心情複雜——

今天中午的澡是白洗了。

不過頌晨現在確實非常疲倦，也亟待洗凈渾身臟污，再利用一點獨處時間來整理下一步的計劃。

洗澡的時間不長不短，剛好。

「嘩——」

熱水從花灑內傾瀉而出。

頌晨就著溫水抹了一把臉，勉強壓下心底不斷升騰的躁意和緊迫感。

公民等級。

這四個字代表的不僅僅是財富與榮譽，其下更有情報、科技、教育及認知水平的封鎖和斷層。

就像四等星的公民根本不知道異變體是什麼玩意兒，只當它是政府為稅收捏造的謊言。

路法一行卻輕易掌握詳細到異變體名稱、類別、等級和傳播渠道的信息。

這些信息重要，也不重要。

因為大多人都能幸運且無知地過完一輩子。

然而，將性命交於運氣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頌晨已經窺到這個世界真實的一角。

為了掌握生死的主動權，她必須向前。

不過不是和路法三人一起向前。

想到這，頌晨從換下來的衣服口袋中掏出路法留下的東西——確實是一枚精緻的圓形徽章。

上面刻印著一雙機械手捧著一顆機械心臟，頌晨幾乎瞬間想到路法炫酷的機械臂。

頌晨將東西重新收好，回歸正題。

到達首都星后，頌晨就打算單獨行動了。

因為頌晨不打算繼續保持現在的擬態，去用這枚徽章換取考試資格。

一句謊言需要無數句謊言來圓，她無意欺騙任何人，在開擬態時遇到路法，只是個意外而已。

可她們也沒熟到能夠坦誠相見的程度。

另一方面，作為一名務實社畜，頌晨至今沒有忘記——她還背著一份娛樂公司的打工合同。

雖說債多不愁欠，可頌晨還是想借這次機會，用儘可能少的代價擺脫這道枷鎖。

頌晨需要輿論和曝光幫助她做到這件事，所以她必須用真身參與統考，並成功通過。

她得找一個辦法無痛退場，然後拉風出現在軍校統招現場才行。

衝掉頭髮上的泡沫，頌晨喃喃自語：

「統招啊……」

「統招？！」

路輕揚看著正在給手臂上保養油的路法，不可置信地抬高嗓音：「就她？！她一個四等星的Bea，而且那身體素質你讓她去參加統招？！」

路法慢條斯理抹著油說：「體能嘛，最好練了，只要複試表現好點，最後的綜合拉練差些也不會被刷掉。」

「哈，」路輕揚氣笑道：「你哪來的自信她能通過初試？」

「還有路法，她只是個為了活命能對熟人開槍的自私自利的低等公民，讓她上艦已經是恩賜了，還為她規劃前程你是不是瘋了？！」

路法抹油的手一頓，慢慢掀起眼皮，看向路輕揚：「路輕揚，你三天不挨訓皮癢了是不是。」

路輕揚條件反射地後仰一瞬，又梗著脖子道：「本來就是……」

賀樓嘆了口氣插話：「路三，這次出來前怎麼跟你說的？記住自己的身份，自從進入二軍那天起，你就是軍人，你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和保護群眾。

不要把你那些不成熟的個人情緒帶到任務里，那不是人類，那是污染者，本來就該被清理。」

路輕揚不忿地將臉撇到一邊，不再說話。

路法話鋒一轉道：「那幫人察覺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早很多。」

「送她去軍校也有這一層考慮，她是我主動找上的，於情於理我該護她一程。」

「你是說……」賀樓沉思片刻，搖頭道：「他們不可能這麼快懷疑到我們身上。」

路法：「以防萬一，這段時間我很忙，不可能時刻盯著，軍校統招紀律嚴格，涉及部門眾多，就算是他們也沒辦法輕易介入干擾。」

「等明天到首都星，賀樓你帶她去Dark那住一晚，確保她進考場前的安全，」說到這，路法掃了路輕揚一眼，輕飄飄道：「路輕揚也去，這是任務。」

路法不疾不徐補充：「哦對，一會兒你帶頌晨去她的房間。」

「……」路輕揚咬牙切齒：「收、到。」

.

頌晨洗完澡出來后，得到了智能機器人送來的兩支營養液做晚餐。

路法和賀樓不在，路輕揚正隨意坐在座椅上，嘴裡叼著一支營養液刷光腦。

頌晨收回目光，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擰開營養液的包裝，喝了起來。

緊接著，頌晨感受到對方毫不遮掩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上。

頌晨知道這個年齡最小的Alpha對她有很大意見。

但她不知道這人的意見從哪來，也不打算探究，因為他們馬上就要分道揚鑣了。

就是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相安無事了。

頌晨剛將兩支營養液喝完，就聽見不遠處座椅發出輕微響聲。

路輕揚朝她走了過來，停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道：「吃完了就走，帶你去休息間。」

說完，也不看看頌晨跟沒跟上，自顧自往艦體深處走去。

頌晨站起身，將兩支空瓶扔進垃圾回收處，不遠不近跟著。

小型星艦的內部空間不算大，兩人很快就到了休息區。

路輕揚隨手指了一間空房，冷冷道：「你就住這，晚上沒事別亂跑，聽到了嗎。」

頌晨垂著眼，點了點頭：「明白了。」

路輕揚看她低眉順從地模樣，不爽地「嘖」了一聲：「裝什麼裝。」

沒曾想對方像沒聽見一樣，直接擰開房間門，就要一步邁進去。

路輕揚心中積壓的鬱氣在這一刻像找到了宣洩口一般，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撐住房門，譏諷道：

「喂，那些可都是和你朝夕相處的同類，看到他們變成那個樣子，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么？」

頌晨腳下一頓，輕輕吸了一口氣，平復被這人大嗓門震得生疼的腦殼。

頌晨自認是個盡職的社畜——不過這是在契約關係之內才存在的良好品質。

在沒有契約關係束縛的情況下，頌晨和任人揉搓的麵糰是不沾邊的。

只不過她還是會盡量避免與人發生摩擦，因為真的挺麻煩的。

可是她今天很累，精神體受傷且心情欠佳，如果對方再繼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住。

路輕揚卻將她的反應當做心虛，不由在心裡嗤笑一聲。

什麼無辜倖存者，什麼保護義務……

想到這，路輕揚一陣反胃：「這麼一顆幾億人口的星球，就你一個人榜上路法逃出來，撿回一條命很開心吧？」

路法和賀樓果然都被這來路不明的四等民騙了，她分明就是個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冷血動物。

她和那群視人命如草芥的東西根本沒有區別！

路輕揚再次上前一步，揚聲質問：「像你這種噁心的冷血動物，憑什麼單獨苟活？你就該和那些真正無辜的公民一起死在蟬鳴災變里，給他們陪葬。」

「也不知道路法是喝了你什麼迷魂湯，還想讓你進什麼軍校，哈，你配嗎？」

然而，對方只是立在原地，毫無反應。

得不到回應，路輕揚高聲道：「你說話啊！」

下一秒，路輕揚聽到一聲輕笑。

說不上什麼意味，但路輕揚感受到了淡淡的嘲諷。

這個認知讓路輕揚狠狠皺眉：「你笑什麼？」

頌晨沒有回答，只是不緊不慢轉身，微微抬頭注視著滿臉怒容的少年人。

「你——」

路輕揚不爽，剛開口卻驟然發現……

這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里，沒有心虛，沒有怯懦，更沒有心思被他戳中后的惱羞成怒。

她只是看著他，漆黑的瞳孔像是毫無波瀾的水面，倒映著他因為憤怒而漲紅的面龐。

路輕揚到嘴邊的話硬是沒能繼續說下去。

沒來由的，他突然感覺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頌晨見他沒有繼續開口的打算，才淡淡道：「看來是發泄完了，那我也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