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墨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到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在記憶中,只記得自己被粗暴地帶進一片林子中。
然後只看到翟瀟聞與一個虛影打鬥。雖不見他拿劍,但單是兩指一劈便是落葉橫飛。
素白的身姿在幽林中輕盈的躍動,矯健又優雅。
但他總覺得這場面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正當他慢慢深入回憶時突然感覺手腳發麻了起來,而後便是沒了知覺,墜入了那個漫長又恐怖的夢裡。
夢中他不停的往深淵裡面墜去。他胡亂中好像抓住了什麼,雖然看不清是什麼但還是出於本能的死死拽著。
越往深處越暗,慢慢的崖壁間好像滲出了血跡,一張張猙獰的人臉向他撲來。
人臉尖叫著從他身體中穿過,雖沒傷著他,卻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滲人的血漬。
他瘋狂的擦著卻總也擦不掉,擦得自己身上也開始滲血,也開始發出惡臭。
這時耳邊也傳來了鬼哭狼嚎的聲音:
「是你害死了我。我死不瞑目啊!」
「我的頭,你把我的頭吃了。」
「我要你死!」
「是你!你就是個怪物!!!」
…………
這些聲音快讓他窒息了!他似乎看到岩壁上伸出的密密麻麻的血手就要將他撕食殆盡。
血腥味越來越重,那詭異的尖叫聲讓他耳膜生疼,他無力的仰著頭,四肢發麻發冷,他感覺自己就快死了……
當他疲倦的合上眼,突然感覺自己額間一涼,周圍全都安靜了下來,血腥味也漸漸淡了下去……
正當他以為一切都停止了時他突然以更快的速度墜落,然後重重的砸在地上。砸得他五臟六腑劇烈顫動,好像四分五裂了,疼到他嘴角發酸,喉嚨里也好像卡了一口氣,讓他難受到想哭。
他往旁邊一探,卻什麼也看不清,只見一些黑乎乎的東西。過了好一會兒,他打算起來,卻感覺身體被什麼東西粘住了一樣,用盡全力一撕才勉強坐起來。
等他坐起來,他才看清了這個噩夢。他正躺在一個高高的方壇上,腳下全是屍骸。甚至有的面孔還是他熟悉的,而他身旁的那些全是他啃食過的肉塊。粘住他的那些全部都是周圍人的鮮血。鮮血凝固后將他牢牢鑲在地上。
他的身上臉上全是發乾發黑的血跡,渾身散發著腥臭。
「噁心……」
「太噁心了……」
「噁心死了……」
他怎麼擦也擦不掉,他死命撓著胳膊,就算撓得皮開肉綻也不願停下來。
他頭髮凌亂滿臉的驚恐,一邊止不住的反胃,一邊又恨透了自己似的渾身亂抓。
「墨卿。」
當他臨近崩潰邊緣,卻聽到一個聲音給他帶來了希望。
「娘?」
「嗯?什麼?」
「娘!我,我害怕!唔唔,我太髒了!」
「……」
「娘,回話啊。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娘,我,我害怕……」他的聲音顫抖著越來越小。
他不敢繼續看他娘了,他怕看見自己娘親見到自己這副樣子的時候會嫌棄。
慢慢的他徹底冷了下去。他將自己蜷在屍體里,外界的一切就如耳鳴一般轟轟隆隆的作響,卻也只能任其肆虐。
當世界慢慢寂靜下來,他彷彿也隨著消失了,身體慢慢的消散開來……
「我在,不怕。」
「黑黑的夜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哼哈,,嘶。別抓了,都禿了。」
「哼呵,睡個覺也不安生。」
「不臟,爪子乾淨著呢。」
…………
他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有醒來過?是不是有應答過什麼人,什麼話?
只覺雨聲淅淅瀝瀝的太聒噪,唯有一陣平穩而有力的「撲咚」聲最讓他心安。
他不禁往溫暖的地方挪了挪,這才感覺沒那麼疼了,沒那麼冷了。
新雨剛過,溫酥酥的清陽映在墨卿的臉頰。濕潤的空氣帶著谷香將他喚醒。鳥啼雀鳴,青松在窗外得意的擺弄著新葉。
墨卿難得的睡了一次好覺,先前的頂多算是昏過去。可就算是昏迷了葬息窟也不放過他,無休無止的讓他重回記憶。
哭到麻木了就清空記憶繼續來,當真是給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他睡眼惺忪的抬手擋了擋透進的陽光。陽光在他的指間悠悠晃動,他真切體會到了這個世界是如此真實。
墨卿:「……這是哪?」
棉棉的軟被,慵懶的早晨,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可以隨便耍賴的美好時光。
卻被江竹筠打破了這份寧靜:「師弟?」
墨卿:「………………(ー_ー)」
墨卿倒回了床角,這才將這些不切實際收了收。
江竹筠:「呃,師弟?醒了的話來敬早茶?翟師叔已經等著了。」
陌生的床,陌生的被子,陌生的房間,陌生的人……
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得讓他煩躁起來。
…………
翟瀟聞這可是又一夜沒睡了,凈是哄孩子了。
拜師這麼久了吃他的,穿他的,住他的,卻連一杯早茶都沒敬過。現在反而是賴上床了。
翟瀟聞怎麼會輕饒他,這茶必須喝到。也算為他那犧牲的鬢髮一個交代。
果然,沒一會兒墨卿就掛著一臉不服氣的表情給翟瀟聞僵硬的敬上了茶。
翟瀟聞蹺著二郎腿,杵著手頗有玩味的看著給他下跪敬茶的『潑猴子』,心裡不知道憋了多少壞水。
雙方就這麼僵著,一個不受,一個不說。看得江竹筠他們幾人在一旁邊憋得慌。
終還是翟瀟聞使了壞,手指輕輕一動,墨卿便不情不願的說:「師尊,請喝茶」
翟瀟聞接過茶,不明意味的道了句:「嗯,好茶。就是太燙了。」【茶是涼的】
翟瀟聞隨意的抿了口茶便出門去了。
墨卿在後面規規矩矩(一臉怨恨)地恭送走了翟瀟聞。
江竹筠想進去看看墨卿,可一進去就發現墨卿早已沒了影。
徐楓儀突然悠悠的說了句:「墨,墨師弟,嫌,嫌棄我們了。」
江竹筠,孟逸梅:「…」(乛_乛;)
酉時,清德醫館內柳靖剛給翟瀟聞探完脈。
不得不說還是無定峰的結界更牢靠點,原來這些青竹也非常物,而是起到了緩衝傷害的作用。對於走火入魔的修士來說確實是個好地方。
「不錯,脈向平穩。靈息也運轉無礙。」
「嗯,有勞。」翟瀟聞將手收回。
「只是看翟恩兄氣色虛浮,可是沒休息好?」
「嗯,小兒夜驚哭鬧。無礙。」
「送去的安神丸用處不大嗎?」柳靖稱葯的手一頓,而後又恢復平常道。
「不,是孩子性子皮,讓我訓教了一番。」
「…嗯。孩子脾性是歡騰了點。
回頭我讓江竹筠他們幾個給點上些安神的香薰。」
「有勞了。」
「翟恩兄,言重了。」
兩人客氣完后翟瀟聞就準備走了,剛一轉身又想起什麼,對柳靖說到:「傳聞北域有一種名為『鬼汀』的靈樹。若柏塵的分神來了,讓他幫我注意一下。」
「嗯,好的。」
翟瀟聞說完瞥了眼一旁新洗好的茶杯,便走了。
因為翟瀟聞說過若是墨卿又躲起來了就讓他躲,不上房揭瓦就行。
於是院里就只剩徐楓儀和孟逸梅偶爾探查一下,其於時間都去書閣裡面呆著了。
至於墨卿,雖然很不服翟瀟聞。但是對於他會劍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了。
他躲在山石後面,看了一下四周無人。這才笨拙的學著翟瀟聞的樣子比劃著。
墨卿:「嗯...手是這樣嗎?
腳要怎麼走?」
雖然有幾次險些把自己絆倒,但還是從上午一直練到下午。不過仍舊是像只別腳的鴨子。
墨卿練得一身汗,手心也黑乎乎的。然後,一臉不在乎的往身上擦。反正也不是自己的衣服,沒有在乎的那個必要。
先前知道自己穿的是翟瀟聞的衣服時是又脫又鬧的。讓江竹筠他們做了好久的心理工作才忍著不自在穿了下去。
還有一點是,自己確實是沒衣服穿了,總不好春光無限乍泄……
墨卿擦了擦汗打算站起來繼續。
「你差一把劍。」翟瀟聞清冷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
而後墨卿的腳邊穩穩的插了一把木劍。
墨卿疑惑的向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只聽翟瀟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拿劍,用給我看看。」
不用他說,墨卿也將木劍握在了手中。
「嘖,不對。」翟瀟聞有點不耐煩的道。
隨後他就從墨卿正對面的沙紅色的柱子里緩緩走出來。
他又是身著一襲白衣,身材高挑,步子輕盈漂浮,烏黑的長發瀉在腰間。像極了個幽靈鬼魂。
雖然墨卿知道翟瀟聞總喜歡從後面嚇人,但是他這突然從柱子里冒出確實是讓人防不勝防。
翟瀟聞雖然確實喜歡看別人的囧狀,但他也知道墨卿不喜歡別人碰他。所以嚇唬完人後便倚在柱邊不再上前去。
雖然翟瀟聞沒上前,但袖中的靈絲又纏上了墨卿的手腕。
墨卿本能的後退卻被靈絲拽住,翟瀟聞帶著調笑的口氣說道:「要我親自來?」
墨卿:「…………」(內心省略n個髒字)
墨卿掙扎了一番終是妥協了,任著靈絲游上小臂。
翟瀟聞纖長白凈的手指藏在薄紗般衣袖裡輕輕勾動,莫名的清冷禁慾又勾人。彷彿他的本意勾動的就不是靈絲……
深邃細長的鳳眼半垂著,他就這麼靜靜的看著,那傲嬌又執拗的墨卿現在正像個小傀儡一樣,在暖暖的夕陽下,被他的靈絲牢牢牽著,乖巧又笨拙的舞著劍。
而真正的翟瀟聞的靈木傀儡們……
翟三:「老大,這穀子都快熟了。主人,還不來嗎?」
翟二「主人閉關出來后是不是又把我們忘了?」
翟一:「呃呃,主人之前說沒事別喊他。應該是沒忘的。」
翟四:「可是大哥,就咱這五個傀。這麼多,能收完嗎?」
翟五:「大哥,要不要跟巡山的三哥他們要一點勞動力?」
翟一:「……哎,少操心這些,去看著穀子。別是天一黑,那些個鳥賊又來。」
翟五,翟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