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被遺忘的記憶

「遵命，我的小公主。」董思存頗為無奈的笑笑，讓董靜萌把頭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伸出手去給她按摩。

董思存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指甲修剪的圓潤，由於常年待在部隊里，指腹上有一層老繭，有些粗糙但又莫名的很舒服。

董思存輕輕地揉著董靜萌頭上的穴位，手法嫻熟得令人心疼：「妹啊，你在雪嘯感覺如何啊？爽嗎？」

「害，哥你快別提了，剛開始每天能給我累的半死，現在還是累，但好多了。文化課其實問題不大，不過體能課……」董靜萌「哀怨」地看了董思存一眼，「真的，最開始那幾天差點要了我的命了。我這次去藍灣（藍峰灣簡稱）還真的挺震驚的，他們軍隊的訓練強度居然還沒有我們學校的重？」

「我的大小姐啊，您可醒醒吧，這有可比性嗎？雪嘯特別行動處，那可是軍區特種大隊，進行的都是最危險艱巨的任務，你們校區，那就是為了給咱行動處挑選精英隊員而建立的，要能輕鬆就怪了。」董思存敲了敲董靜萌的額頭，「好啦，休息的差不多了吧，趕快去實驗處把檢查做了，我等你。做了檢查沒問題的話明天就返校吧，聽話，早點回復訓練對你也有好處。」

董靜萌縱然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乖乖的起身向實驗處走去。她知道，董思存說的是對的，自己確實應該儘快恢復訓練，只有這樣才有可能進入行動處，但是……自己是為什麼想成為雪嘯大隊（行動處別稱）的一員，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其實說實話，董靜萌是打心眼兒里不喜歡那個地方。畢竟那個地方有著太多關於她還處於實驗期間時那些分化隔離，強行組織再生，dna植入，各種藥物和化學刺激，排異等等一系列的痛苦記憶。

推開乳白色的門，董靜萌從門口的柜子里翻出自己的檔案，然後扯著嗓子喊：「媽，我過來了，你在哪兒呢？」

「先去換防護服，然後去找你陳阿姨做個血常規檢查，做完不等報告直接來你隔離間。」沈靜冷冰冰的聲音從廣播里傳出來，發號施令似的不帶一絲的情感，就好像和自己對話的不是女兒，而是一粒無關緊要的宇宙塵埃一般。

「哦。」董靜萌原本還柔和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莫挨老子，我很不爽」的氣息。「果然，她還是這個樣子，冷血無情。」董靜萌笑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對沈靜還抱有期望還是笑沈靜的冷漠。

換好衣服董靜萌邊去找陳娜做血常規。陳娜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甚至還帶了幾分的嘮叨。但是董靜萌非但不嫌她煩，反而有些，喜歡這樣的嘮叨。大概是因為陳娜自己身體原因要不了孩子的原因吧，她幾乎把自己全部母愛都傾注到了董靜萌的身上，這也恰好填補了董靜萌缺失的母愛。

而這種「母愛」給董靜萌一種安心可靠的感覺，化開了沈靜的漠不關心在她心裡結起的冰。和陳娜一番交談，董靜萌的神情軟了下來，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做完血常規，董靜萌便去向那間屬於自己的隔離間。手指剛一觸上星鐵礦製成的門把手，冰冷的觸感就如同電流一般流遍全身似要把她貫穿，那種可怕而又熟悉的窒息感撲面而來，讓董靜萌感覺一時間有些大腦缺氧。打開門，混合藥劑的味道瞬間充斥著鼻腔空氣里浮動著的dna具象化纖粒碎片僅僅只是進入視野就已經令董靜萌心臟忽的一陣抽痛，壓迫感席捲而來，避無可避。

操作台前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轉過身來，捲曲的發尾掃出一段弧形的軌跡，黑框眼鏡后深褐色的眼睛中一片清冷色彩，一副明擺著很顯年輕的可愛長相卻硬生生的被她冷漠而甚至還有幾分僵硬的表情弄的顯出幾分剛硬老氣。

「來了？上儀器吧，躺好，老規矩了。」沈靜用針管吸了一瓶銀色的藥劑，正在推出管內的空氣。

董靜萌壓下強烈的不適感脫了鞋襪躺上因為長時間沒有使用又吹了空調而有些冰冷的實驗床，立即有特殊材料的鏈條伸出纏住了她的手腕和腳踝，以防她因為檢查期間的不適感亂動影響結果。

沈靜推動了一根操作桿，連著各種線路的頭盔被推出罩上董靜萌的頭，細微的電流一下子鑽入了大腦，董靜萌猛地皺緊了眉。

對她來說，如果說雪嘯山脈校區的訓練是酷刑，那麼毫不誇張的說，這件房間里的這些儀器帶給她的體驗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煉獄。

「好了，放鬆。」針尖刺破皮膚，藥液被推入身體里，一片徹骨的冷。

沈靜拉下了電閘開關，董靜萌聽見儀器滴滴直響，她咬住嘴唇，顫著睫毛閉上了眼。齒輪轉動的聲音不絕於耳，萬蟲噬咬般的痛感頃刻就傳遍了全身。頭盔上的燈亮起瑩綠色的光，電流直衝神經元，整個人就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牽扯撕裂著一般。董靜萌終於還是不可遏制地發出一聲慘叫，隨後大腦陷入了一片混沌。

「……」沈靜見狀，身體微微顫了顫，飛快地眨眨眼不知在想些什麼，隨後緩緩舒出一口氣，安奈住眼眶中不受控制地突如其來的濕潤與酸脹感。

董靜萌感覺自己浮在一片虛空的海里，沒有視覺，沒有觸覺，沒有……一切。

不對，有的。有一絲弱到可以被忽略不計的光，還有聲音。董靜萌聽見一個稚子的聲音。那聲音好遠好遠聽不真切，但又好熟悉，熟悉到喚醒了董靜萌一些被遺忘的記憶。就好像，是一個她所無比珍視的存在。

那聲音漸漸近了，董靜萌努力去聽，眼淚瞬間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聽見了，有人在叫她。

「姐姐姐姐！董靜萌！你理理我嘛，你為什麼不理我啊？你居然不理我，我不要同你好了！再也不理你了！」

「……」董靜萌發不出聲音，心裡說不出到底是何種滋味。

「我姐姐最漂亮了，我以後要讓姐姐做我的新娘子。」

「姐姐，你為什麼把那個大哥哥的衣服藏起來啊？」

「姐姐，段家那個大哥哥又來了誒。」

「姐姐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姐姐你以後天天穿裙子好不好？」

「姐姐你別哭了。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後我保護姐姐！誰再敢欺負你，我董嘯宇第一個不同意！」

「姐姐，我們幫幫媽媽吧。一個實驗而已，應該沒事的。好不好嘛，姐姐～」

「姐姐，我聽陳阿姨說你的異變期已經安全度過了……我真的，好想，看到姐姐分化成功之後的樣子啊。但……我好像看不到了呢……」

「姐姐，我好怕我會抗不過去這次化療啊……我還沒考進雪嘯成為一名特種兵呢……姐姐，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疼啊……」

「姐姐……我，會死嗎？」

「姐姐，別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其實，走到今天，我已經滿足了，我真的很開心，可以做你的弟弟……」

「不要，不要……」低低的嗚咽聲從喉間流出，太陽穴突突的跳，董靜萌被拽回了記憶的深淵。那些幾年前曾無數次在睡夢中上演的場景又一次浮現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她，讓她回想起那個她無比努力地想要去忘記的人——董嘯宇，她的孿生弟弟的存在，也提醒她，他已經永遠的離開了自己的生命。

忽然，一股強烈的吸力開始牽著董靜萌，似乎是想要把她從這一片沒有盡頭的混沌之間拉出。一聲機器清脆的響，董靜萌的視野里不再是一片黑暗。睜開眼，映入眼底的是天花板上燈管發出的刺眼的白光。鏈條和頭盔縮回，董靜萌面色蒼白地坐起身來，望了望牆上的掛鐘。距離她走進這間房開始檢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十分鐘，幾乎是以往所用時間的兩倍。

「行了，你沒什麼大問題，dna融合的很好，各項分化指標也正常，分化技能你要多加練習才對得起你吃了這麼多苦頭知不知道？」沈靜背對著董靜萌敲擊著電腦鍵盤，手邊手機顯示著正在通話，不過董靜萌並沒有看到，「血常規結果你陳阿姨發給我看了，整體來說還是不錯的，就是白細胞少了點，脾胃有點虛，我叫藥房給你開了葯，晚些時候會有人給你送過去，記得吃。行了就這樣吧，你沒事兒的話就趕緊滾回家去，別打擾我工作。」

「媽，」董靜萌穿好了鞋襪走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低著頭，「我剛剛，聽見笑笑的聲音了。」

笑笑，是董嘯宇的乳名。

「……」沈靜動作一頓，「幻覺吧，他都走了四年多了，別老是惦記著了。」

「哦，那沈博士，您，慢慢忙，我就不在這裡礙您眼了。」董靜萌的聲音一下子帶上了疏遠，用力地摔上了門。

「……」沈靜取了眼鏡，靠著操作台蹲下了。她用手遮住了眼睛，揉了揉，狠狠地咬了咬唇，沒讓眼淚掉下來。

「阿靜啊，」陳娜聲音從手機里傳來，帶著些許的心疼與無奈，「你這又是何苦呢？沒必要逼著自己冷酷無情的。承認一下自己其實很在意萌萌和笑笑兩個孩子就有那麼難嗎？萌萌好歹是你女兒啊，關係鬧的這麼僵又是何必呢。」

「不。有些事情那丫頭還是不知道的好。我寧願她怨我恨我，怪我做了這個研究，也不想看到她責怪自己當時沒有勸下笑笑。我們的小公主啊，應該是鮮衣怒馬的，不能讓她陷進自責里，步我的後塵。」沈靜搖搖頭又想起陳娜看不見，不由得自嘲地笑笑，「娜娜，萌萌和阿存兩個孩子就有勞你多看古著些了。」

「唉……你啊。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們兄妹倆的。」陳娜掛斷了電話，看著手機相冊里的一張合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相片里沈靜穿著亞麻色的長裙，臉上掛著笑，整個人看上去青春洋溢。董思存站在她身後，尚且年幼的董靜萌和董嘯宇一左一右牽著她的手，都笑得像是春日繁花。

「要是笑笑那件事沒有發生，那該多好啊……可惜，回不去了。」

當天晚上，董靜萌回到了蘭城（d星第一強國，q國首都，imc總部所在城市）的別墅，果然看到了沈靜叫人送去的葯。被董思存嘮嘮叨叨地吃了葯，董靜萌上床去舒舒坦坦地睡了一覺，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葯的緣故，她睡的特別香，一夜無夢，一覺睡到了天亮。

次日一早，董思存便開著那輛迷彩色的小型越野車帶著董靜萌返回了雪嘯山脈。

遠遠地，董靜萌可以望見雪嘯山脈銀白色的山尖雪峰綴著滿山蒼翠的寒松映入了眼帘。高海拔地區微寒的風吹過面頰，不過由於正是夏天到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甚至還有幾分令人身心舒暢的涼爽。

下了車，董思存向東返回行動處營地，而董靜萌則向西返回校區。校區和營區兩地的兩扇大門相距雖然不過五六百米，但是這就一下子拉開了實力之間的兩個階梯。

「萌萌！」董靜萌腳剛邁進校區的大門，就有一個穿著白綠藍三色迷彩校服外套的女孩子一下子衝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拉進自己瘦瘦高高的溫暖懷抱中，栗色的長馬尾被甩到身前，落在了董靜萌的肩頭，「死丫頭，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呢。」

「好啦妍子，肯定是要回來的啊，你說什麼傻話呢。笑死了，我都還沒有畢業呢。我不得摘個文憑再走啊？」董靜萌一時失笑，派拍拍好友的肩，「走吧走吧寶貝，咱回去報道。」

黎錦妍放開董靜萌轉為挽著她的手臂：「是是是，回去報到。說起來啊，董小公主，說說唄，去歷練了兩個月有沒有什麼收穫啊？你要獵艷你的軒學長到哪一步了？」

「害，沒攻略下來，得再努力。」董靜萌不無遺憾地搖搖頭，轉而又露出些許笑容來，「不過嘛，我遇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人。」

「什麼故人啊？男的女的？高還是矮？胖還是瘦？好看嗎？厲害嗎？」

「還不能告訴你，這可是，秘密～」

「啊——你跟我已經有秘密了小靜萌！沒有愛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