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丹碎

天空灰濛濛的一片，沒有了明媚陽光，也沒有了秋高氣爽時的通透。一夜暴雨過後，天氣一下子掉入冰冷冬季。一道道北風卷裹著漫天枯葉吹過，讓人頓生一種萬物凋零的凄涼感覺！

站在清晨寒風刺骨中，紫虎溫柔拭去墓碑上的水漬。雖說風雨中浸泡一夜，但他的神情卻不見有絲毫疲態，反而多出幾分難以名狀的自信神采，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堅毅的味道。彷彿就在一夜之間，那個渾渾噩噩的傻小子已經成長為一個堅韌不拔、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爺爺nainai，你們的小虎已經長大了，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輕輕在石碑上親了一下，跟小時候出門上學時一樣，紫虎跟爺爺nainai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了老人冢……

此時，紫虎心中唯一執念就是：「好好地活下去，儘快給爺爺nainai換一個『新家！』」！

……

……

漫天yīn雲仍未消散，不過臨近中午，溫度倒是回升不少。

站在老廠區和老住宅區的交界地帶，回望著廣袤荒蕪的廢棄老廠區，在剛才返途之中，紫虎再次經過了昨rì放走幾個女孩子的那間鐵皮屋，裡面空空蕩蕩。也許因為藏匿人口的賊巢暴露了，抑或手下新添了一條人命官司，瘋狗一幫人不知竄到什麼地方繼續禍害去了。

「冤讎若不分明報，枉做人間大丈夫！」這是華夏古代俠義jīng神中快意恩仇的jīng髓所在。

從小時記事起，老實善良的爺爺nainai就一直教導紫虎，做人做事要善良和氣，與人為善，而懂事聽話的他也一向如此履行著。

但是今rì，當在爺爺nainai的墓前醒來之後，紫虎往rì平和心態突然生一種微妙莫名的變化，內心深處沒有了任何羈絆約束，狂放天xìng一下子都釋放出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快意恩仇，率xìng而為的不羈神采！

想起昨rì一頓毒打的起因，瘋狗毫無人xìng地冷血殘暴、對於他人生命的不屑，一幫小混混對自己的拳打腳踢、棒砸刀砍……

「瘋狗——！」

心口一陣灼痛襲來，紫虎全身氣血翻滾，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種想把一個人給滅了的衝動。牙縫中冷冷擠出一句話：「這筆賬我一定會加倍『回報』給你！」

一陣寒意襲人的北風卷過，冰冷話語中帶著一股滔天恨意，四周空氣似乎為之一凝！

……

斑駁脫落的紅磚牆面上長滿了爬山虎，因為季節原因，盛夏時綠油油藤葉已經脫落，一條條黑sè枯藤死死依附在牆縫之中，像給這棟年代已久的二層小樓打上無數補丁。

昏暗chao濕的走道中瀰漫著一股嗆人霉味，腳下木地板出刺耳的「咯吱」異響。

摸著黑，紫虎熟門熟路走到狹長的二樓盡頭，推開一間房門，打開牆壁上開關，狹小房間內立刻亮堂起來。

小屋面積不大，沒有dú1ì衛生間、廚房，只是簡單擺放著一張老式木製雙人床，一個剝漆大衣櫃，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惟一電器是矮柜上的一台老式電視機。在右面牆上，整齊貼滿了一張張泛黃的獎狀，那是紫虎小時候在學校獲得的各項榮譽證書，也是爺爺nainai生前最為驕傲之處。

「嘩啦——！」

沉浸回憶中的紫虎沒有注意腳下，一腳踢倒一個大袋子，速食麵、火腿腸、食罐頭、罐裝nai粉、麵包小點心……各種食食品滾落一地。

「**小區**棟*5室電話811*****」從一堆火腿腸下抽出一張紙條，紫虎看見上面模糊寫著一個地址和聯繫電話，不過字跡太過潦草，壓根看不出到底是哪？

「胖nainai！」心中突地一緊，紫虎像是想起了什麼。

回頭一看，果然，樓道斜對面的房門大開，屋內已是空空蕩蕩。

「胖nainai已經搬走了！」鼻子有些酸，紫虎低聲說了一句。

爺爺nainai去世后，數年來，不知饑飽冷暖的紫虎一直被幾家鄰居輪流照顧著。近年來，隨著周圍安全環境的每況愈下，善良的老鄰居們紛紛搬離此地。只有從小看著紫虎長大，對他最是疼愛的胖nainai一人堅持留了下來。

但胖nainai年事已高，加之多年糖尿病伴的白內障越嚴重。前一段時間，她的幾個兒子就聯繫好醫院要將她接走看病，是胖nainai擔心這個傻傻的小虎沒人照顧，這才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捏著半張紙條，一絲落寞、惆悵湧上心頭……

紫虎心中很是明白，自己與胖nainai非親非故，老人家能cao心勞力照看自己這麼長時間已是仁至義盡，總不能指望人家一輩子吧。此外，從胖nainai兒子們留下的紙條上也能看出，他們對自己這個累贅也是避之不及，生怕有一天這個傻小子在好心人引領下，依照紙條上的地址找上門來。

對此，心存感激的紫虎沒有絲毫不滿，只是沒能跟和藹可敬的胖nainai道個別，讓他很是傷感！

「上蒼！請保佑胖nainai手術順利，長命百歲！」紫虎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著……

……

……

太清靜了！

伸頭看了看外面的昏暗走道，紫虎突然意識到，自己已是這棟二層小樓的唯一人類住客（不算那些野貓老鼠之類），此事若換做別人，恐怕第一時間就要收拾東西離開，可對於渾渾噩噩活了6年的紫虎來說，一個人居住又有任何關係。況且，除了這裡他又有何處可去？

「呀！」

撿起滾落一地的食品，紫虎起身後一聲驚呼，愣愣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衣鏡中這個衣衫破爛，一頭蓬亂頭的年輕人原來就是自己！自嘲地咧嘴一笑，滿心酸楚……

脫下一身破爛衣褲，拿著一塊香皂頭，翻出爺爺留下的不多遺產之一，一把可謂「古董」的手動理推子，搭上一條毛巾，紫虎這位「光棍樓長」慢悠悠踱進二樓公用涮洗間，痛快地沖了一個冷水澡。因手藝不行，一個簡單光頭被他剃得有些坑坑窪窪。

個人衛生收拾乾淨，紫虎回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出爺爺nainai的遺像，恭恭敬敬供在正對大門的方桌上。沒有香燭祭品，但重重磕上十八個響頭，也算他的一片拳拳孝心！

「嗯，我的石頭呢？」

額頭通紅的紫虎站起，習慣摸了摸從小掛在脖子上的鏈繩，心中卻猛然一涼，拴在鏈繩上的祖傳「寶物」不見了！

在老紫家，對於這顆裝在鐵籠子中，顏sè深灰，彈子大小的石子，爺爺一直堅持說：「這是祖上傳下的『寶物』！」nainai則毫不客氣地喚作：「一塊破石頭！」

nainai不止一次笑道：「老紫家祖上真沒什麼值錢東西，撿回一塊破石頭來糊弄子孫，還說什麼『寶物』？」

爺爺不服氣回道：「這個（指著紫虎胸口），當年可是我爺爺用兩頭牛從一位得道高人手中換來的。那位高人說了，這是一枚『仙丹』！」

「什麼？兩頭牛換了這麼一顆破石頭！」

nainai打趣道：「這麼一說，你們老紫家還是地主呀！趕緊，把你私藏的金條金磚都交出來吧！」

「嘿嘿！」每逢此時，爺爺就會使出屢試不爽的一招，「其實這小東西就是一個念想罷了！」

nainai露出一臉勝利者的笑容，看著陪著自己粗茶淡飯，辛勞大半輩子的老伴開心了，爺爺也跟著呵呵樂了起來！

「就是一塊石頭！」當時年幼的紫虎在一旁嘀咕一句，「我拿小刀刻過，一點渣都不掉。」

……

翻遍房間內外、公用涮洗間、扔進垃圾簍中的破衣服，甚至連涮洗間的下水道，漆黑走道的每一條裂縫都趴在地下摳了一遍后，實在不甘心的紫虎跑出小樓，沿著今天走過的路一直尋摸到漫無邊際的廢棄老廠區。因為冬季白天短，六點不到天sè已漆黑一片，這才悻悻而歸！

回到家中，脫下有些汗濕的上衣（找不到東西急的），紫虎一臉沮喪站在大衣櫃的衣鏡前，看著脖子上那根空空蕩蕩的黑sè鏈繩，雖說拴在下面的小石頭沒有任何經濟價值，可畢竟為祖上傳下之物，也是爺爺留下的唯一念想。可如今倒好，被自己給丟了！

一時間，紫虎心中很不是滋味……

閑話一句！幾年來，無論颳風下雨，酷暑嚴寒，渾渾噩噩的紫虎都在潛意識驅使下，每天天不亮就早早爬起，跑到「沉睡」著爺爺nainai的老人冢轉上一圈，然後再跑回家（這也是他為什麼能跑到瘋狗關押女孩們的鐵皮屋原因）。因此，衣鏡中的紫虎雖然身材消瘦，但皮膚卻晒成一種健康小麥sè，加上他憨厚的笑容，清澈的眼神，絕對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好印象！

……

不經意地一瞥，還在懊惱中的紫虎突然現——自己左胸膛上怎麼多出一個印記？

這塊印記形如滿月，紅sè，比兵乓球略小，就像有人惡作劇在自己心口戳上一個通紅印章似的。蘸著水使勁搓幾下，不痛不癢的印記彷彿長在皮膚中一般。

放下挑起的黑sè鏈繩，紫虎心中一驚，再來回比劃一下——我勒個去！左胸這塊紅sè印記怎麼與裝小石頭的鐵籠子位置正好吻合？

半晌，一臉愕然的紫虎吐出一句話：「難不成……那塊破石頭真是什麼『仙丹』？」

其實，在老廠區醒來的一刻起紫虎便產生過一絲疑惑，自己明明遭到一場致命毒打，為何渾身上下除了乾涸血痂卻毫無傷？不過隨著此後記憶融合，他一直沉浸在爺爺nainai過世的巨大悲痛中，也無暇去想其中緣由……

有一下沒一下摳著胸口紅印，苦苦琢磨半天的紫虎最終放棄了這個出人類理解範圍的難題。自己從小掛在胸前的破石頭能是「仙丹」？而最為誇張是，這顆「仙丹」還是紫家祖上用兩頭牛換來的？

「無良jian商！」

對於那位騙了紫家兩頭牛的「得道高人」，紫虎心中徹底鄙視一番，「賣的什麼『三無產品』，連張說明書都沒有！」

至於瀕臨死亡的自己為何突然間痊癒？腦幹嚴重受損6年後如何一下子清醒過來？不願陷在死結中的紫虎將一切歸結為：「爺爺nainai在天之靈對自己的庇佑！」

……

……

一番折騰下來，外面天sè已完全黑透，颳了一天的北風也漸漸停歇。鼎盛時期居住著數千人的老住宅區陷入將一切吞噬的黑暗之中，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扇窗戶透出一抹昏黃燈光。偌大一片小區寂靜地讓人毛骨悚然，就似置身死域一般！

多年來，因「暗能量」在華夏的全面使用，今rì城市居民的用電用水實現了家庭份額制，在規定額度內的一切費用全免，這讓紫虎生活有了一個基本保障。

一碗熱乎乎速食麵，兩根香噴噴的火腿腸，清醒后的第一頓飯就此下肚。

躺在寬敞的木製大床上，使用多年的枕巾依稀殘留著爺爺nainai的味道。盯著頭頂上chao濕一大片的天花板，攥著一張紅sè銀行卡，紫虎眼中泛起點點淚光，心中感慨萬千，五味雜陳齊齊湧上……

紅sè銀行卡是剛才整理衣物時翻出的，上面還附著一張紙條，應該是nainai生前所寫，大概意思是——拜託鄰居們多多照顧小虎，實在不行就用卡中8ooo元存款將他委託給福利院照顧等等，更多則是一些感激涕零，下輩子報答的話……

在過去6年間，那個傻傻的小虎經歷了太多常人無法體會的遭遇——孩童們的嘲笑作弄；陌生人的厭惡唾罵；個別人為了尋開心，拿他開一些惡意低俗的玩笑；甚至誰的心情不佳，踢他兩腳出氣的……

有時候，僅僅因為身上的異味，一些平rì里道貌岸然所謂謙謙君子和青net靚麗、濃妝艷抹的時尚美女，在遠遠避開自己同時，有厭惡咒罵的、吐口水的、拿東西砸的，還有人為博美人一笑，對他拳打腳踢，施以暴力！

「平民出英雄，市井多豪傑！」

但是，人xìng中的醜陋一面沒有扭曲、污染紫虎的心靈，因為有了爺爺nainai的不離不棄，街坊鄰居們的關愛照顧，反而造就了他——你若唯以心交，我必以命相待的處世風格！

……

……

「對了！」

胡思亂想片刻，紫虎眼神突然一亮，翻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