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選擇

「不得不說，用內外溫差來凝聚空氣中的水份，還真是一個鬼點子。」

「那是因為駕駛艙內的空氣系統完全是我們不能理解的科技！」

「但是哪怕水源不成問題，目標攜帶的食物實在撐不了多久。牆壁上的那些紙皮，必要情況下，經過簡單的處理是可以食用的，但依舊撐不了三個月以上的時間」

「現在火星和藍星的相對位置並不好，哪怕準備好發射計劃，也需要差不多兩年的時間才能登陸火星。」

在封閉的基地中，幾十名華國智庫中排名前列的學者被分成了六個討論組做著頭腦風暴，內容話題當然是關於陸羽的處境分析。

「那為什麼不嘗試一下那所謂系統？既然能替換出空間跳躍機器，那再造出一點生成食物的機器似乎也不難。」

「按照目標的描述，那是需要所謂的積分，而積分是要推動藍星上科學技術發展才能得到的東西。」

「那我們為什麼不能讓目標傳回火星圖像資料，然後以他的名義公開或者徵集一批相關專業的教授以目標提供的資料來研究出成果，這樣目標也算是推動了科學發展，畢竟天文學也是一門重要的科學學科啊！」

「這倒是一個思路，只是火星環境其實早在上個世紀就在不斷探索中，近年來隨著越多的數據的公開，單單靠圖像資料恐怕不會再對天文學科有什麼推動作用。而目標受限在駕駛艙里，沒有合適的設備去採集和分析火星環境，比祝融號能發揮出來的探測作用也強不到哪裡。」

說到這裡，整個討論組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火星救援》里主角起碼還要一個簡易的基地，而陸羽只能待在一個窄窄的駕駛艙，連伸直腳都有些困難，實在沒有什麼空間去施展騷操作。

微微有些冷場，坐在最中間的主持人環顧一周后，對著一直沒有發言的中年人問道：「韓教授，你是國內最權威的人類心理學教授之一，怎麼今天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各位教授都發表了各自的專業意見。」

那位稱為韓教授的中年人卻幽幽嘆氣說道：「我覺得大家弄錯了一個前提，所有人似乎都下意識忽略了一個可能。」

「為什麼不再空間跳躍一次呢？現在目標在火星物資匱乏難以支撐，藍星註定不能及時救援，完全是必死之局。但剛剛有位教授也說了他差不多能撐三個月的時間，那差不多有720次空間跳躍的機會，只有跳出火星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當然我知道為什麼，大家都知道為什麼，但所有人都不願意說口。」

「罷了，我來做這個壞人。無非就是宇宙如此之大，目標就算空間跳躍，活下去的概率也是極低。」

「但如果他能死在火星上，我們就還能去回收那空間跳躍機器！而他如果空間跳躍了，消失浩瀚宇宙中，我們就再也得不到它了。」

韓教授赤裸裸說出了討論組一直迴避的可能性，所有人目光閃爍，盯著這名開始剖析人性的心理學教授。

只見韓教授扶了扶眼鏡，嘆了一口說道：「從心理學的角度出發，從目標透露了大量的情報出發，他對我們是給予了極大的信任，寄託這份信任便是想讓他能擺脫困境。」

「但如果隨著時間的推移，目標很容易就能覺察我們其實並不能給予他什麼實質的幫助時，這份信任會開始慢慢下滑。」

「並且隨著斷糧和長期身處狹隘空間對身心的影響，

我認為目標遲早會孤注一擲，開啟空間跳躍去搏一搏渺小的可能性。」

「哪怕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員，在面臨這種折磨的長期慢性死亡時，求生的慾望遲早會壓垮理智，去謀求渺小的生還可能。」

「這與理智無關，而是我們作為生物的本能。」

「所以為什麼我們不能給出一個中肯的建議，在確定了傳回的火星圖像不能讓他獲得積分之後，讓他來選擇是否用空間跳躍來博取一線生機。」

「這樣既能保住他的信任，或許在將來他理智崩潰的時候有一線轉機。」

「畢竟啟不啟動空間跳躍決定權從來都不在我們身上，一切都要看他的選擇。」

………………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火星已經第三天的陸羽，因為長期待在狹窄的駕駛艙里感到心情低落。

並且開始節食的他，除了剛到火星那會一次吃了半飽，之後的時間裡只吃了兩塊餅乾，飢餓導致的低血糖會讓人忍不住煩躁。

唯一的安慰就是手機起碼還能上網，在火星上看看小說刷刷視頻也就是陸羽現在能舒緩心情的唯一手段。

看了看時間，到了約定交流的溝通的時間，先是起身拉動綁在駕駛台一角的鋼絲，從光膜之外拉回一個扁平的塑料瓶子，裡面是已經凍結的冰塊。

把瓶子放到被斷口的大瓶子里，任由它自行凝結空氣中的水汽。

靠著這三天的時間，陸羽通過這個方法，讓他收集到了大大小小三十多瓶水，短時間內根本不用為水擔憂。

完成這一步，陸羽這才打開手機上新下載的APP，這款APP保密性極強又能方便他使用而開發出來的手機軟體。

打開之後，可以選擇文字交流，也能選擇視頻互動。

「你拍攝到的火星圖像資料，我們已經讓數位天文教授趕稿完成相應的論文，刊登上了國內最權威的科學雜誌，國外的投稿還在審稿中。」

「你那邊的系統…….獲得積分了嗎？」

為了減少熱量支出，陸羽已經被專家無數次建議不要有多餘動作，最好就是躺在位置上都不動彈，所以他的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視頻那頭很戳陸羽XP的漂亮女孩露出失落的表情，似乎為他感到難過：「之前教授們建議你不如在還有一些食物可以支撐的時候，考慮要不要使用空間跳躍，離開火星來博取一線生機。」

「繼續留在火星已經是……」

一種沒有辜負自己信任的溫暖感覺流過心房，陸羽早在決定和官方接觸之前就已經想過要不要這麼搏上一把。

這樣的鼓勵反而讓他猶豫起來，或許讓銀色星辰號作為他的遺產留給人類，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當人類因為銀色星辰號而攻克通向星辰大海的諸多技術難題后，自己的名字或許也能有記載入史冊的那一天吧？

但活下去的渴望，才是現在忍飢挨餓的陸羽唯一堅持下去的動力。

自我犧牲的人性閃光能讓陸羽死後偉大，而渴望活下去的獸性卻或許能讓他抓到生命延續的可能。

思考了半響，陸羽難得開口說道：「確實，也該到考慮另一個方法的時候了。」

雙方沉默了一會，他再次開口說道：「麻煩能請一位天文教授來嗎？」

「沒有問題，請稍等。」

陸羽現在的請求，只要能實現，基本上都能得到滿足，昨天他甚至還收到了首長的親自鼓勵。

一名頭髮花白的教授很快出現在了視頻中，陸羽調整了手機攝像頭的角度，讓它能拍攝到外面的夜空：「能幫我找一找藍星在哪嗎？」

這時，火星黎明即將到來，地平線上已經有一線光亮起。

陸羽按照著天文教授的解說瞭望天際，火星的大氣稀薄到沒有任何存在感，天空純黑的幕布上滿是星辰。

很快他找到了代表藍星的那顆星辰，在火星上以肉眼來觀察，它是如此的普通，和天上的星辰沒有任何區別。

對陸羽這名人類來說，它卻又是如此的獨特。

那是我的母星。我的種族，我的文明誕生的搖籃。

「我想回到那顆星辰上，讓我回家吧！」

望了藍星很久很久的陸羽在心中默念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噠。」

凝望著那顆星辰消失在越來越明亮的光線中，有了決斷的陸羽伸出手撥動了桿式開關，迎來了人生第二次空間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