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康熙二十八年四月,在戴梓動身前往河南境內經營新的鋼鐵廠,而太子忙著送別他並附贈所有自己已經畫出的火炮圖紙時,施琅再次著人傳信入京城。
信上說他已經找到銀礦,正在派人繼續挖掘。另外,他又俘虜了幾萬東瀛奴隸,這些人都暫時被留在銀礦裡頭做勞力。
隨信而來的,還有幾大箱已經開採冶鍊過後的大塊純銀錠。
康熙翻閱過書信,又大致看過銀子的成色之後,大喜過望,甚至在早朝時幾次對著文武百官大讚施琅,幾次強調要重重嘉尚他的功勞,全然忘了自己在初聽施琅私自決定打下東瀛時有多憤怒。
除了誇讚施琅,他還當即下旨,把徐正源從參將提升到了為福建副督統的位置上。
文武百官比起他的激動,皆淡定的多。不過有其中幾位已經開始細想,這銀子運回大清后究竟要做些什麼。戶部的正副兩位尚書則幾乎同時在心裡感慨,這下可不用再愁靳輔再伸手向朝廷要銀子了。
不過現在比起銀子,如何應付東瀛派人來和談,可要重要的多。
康熙衡量再三之後,最終決定派他的哥哥撫遠大將軍福全出海,帶回那一萬多俘虜,送到靳輔那裡修築大壩。
與此同時,胤礽作為朝中唯一個會東瀛語言的皇子,代表他的汗阿瑪,出席了與東瀛展開的和談會。至於為什麼這次康熙沒有疑惑他的乖兒子為什麼突然會東瀛話?
那完全是因為,顧不上
因為隨著東瀛和談使者一道入京的,是絡繹不絕如流水般的,一筐筐的銀子。朝廷六部皆為著一船船的銀子忙得四腳朝天。戶部忙著要等級,刑部忙著審訊要搶白銀之人,兵部忙著打申請要錢,禮部忙著打申請要錢。至於工部,忙著打申請要錢。
一個個尚書大人好似多年沒有吃過飽飯的乞丐似的,恨不得端著碗到康熙跟前說,皇上您看咱們一眼,可憐可憐咱們,給點錢吧。
與六部尚書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親眼看著這批銀子被卸下船的,那東瀛使者。他的表情猙獰到幾乎壓抑不住。
和談在京中驛館內進行。至於為什麼不在宮中?用胤礽的話來說,怕髒了紫禁城的地磚。
談判開始的也十分順利,因為胤礽從頭到尾就沒打算讓東瀛使者談什麼,他只說了一句,銀礦歸大清,勞動力也不會歸還,後續大清還會派兵駐紮在銀礦附近,若是不答應,他的汗阿瑪會命令繼續打下去。
來和談的使者氣的要把桌子捶攔,若沒人攔著,他一定會上前掐著胤礽的脖子質問憑什麼。
不過想到了臨行之前天皇的交代,他到底強逼著自己壓下了怒火。
胤礽早看出他的憤怒,還故意火上澆油道:「汗阿瑪寬容,若是有其他條件,你只管提就是。」你只管提,反正我就當沒聽到,也不會同意。
使者瞪著他看了好大一會兒,才用東瀛語言說道:「天皇陛下有交代,所有條件我們都答應,只求不要貴國不要再打下去了。」
再打下去,他們陛下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了。
胤礽勾起唇角邪笑道,「好說,好說。」
好遺憾,汗阿瑪顧忌聲譽,不會下令讓施琅直接屠了東瀛。
和談結束,使者那苦澀的表情,像是剛從黃連燉煮了好久的葯湯里直接撈出來的。他們未在京城待幾日,便匆匆簽署了國書回去了。
臨行前胤礽特意請旨去送,到城門口時他還親切地拉著使者的手與他附耳道:「莫想著報復,再過一百年你也打不過我們。」
使者詫異地看著他陰沉沉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親眼看著使者倉皇離京之後,胤礽也在心中想到,該建議誰去東瀛那裡守著呢?
與他同時想到這個問題的,還有老狐狸明珠。不過他不只是想到了,他還在想到的同時,找到了大阿哥問及他是否有去東瀛的想法。
「您怎麼會想到讓我去?」大阿哥對此頗為驚訝。
作為皇子,即使知道自己競爭力有點不足,但他對那個位子不可能沒有想法。明珠作為他的師傅,這麼多年來一直為他打算,怎麼會到了這個時候想著把他支出京去。
荒唐,太荒唐了!
這一離京,距離那個位子就太遠了。
明珠知道他不願意,也不著急勸他,而是懇切道:「阿哥不必如此,在您身邊這麼多年,我可有不為阿哥著想之時。我的好阿哥,聽奴才一句勸,東瀛雖然貧瘠,但是山高皇帝遠,您到了那裡,肯定要比在京城自在多了。」
胤褆這話頗為不屑,若只為自在,他只要不想大位一樣能過的自在,何必遠去那東瀛之地。當初京騎回屯那麼大的功勞,他為著能在京城盡孝於汗阿瑪跟前、不使父子之情單薄,都沒搶,如今怎麼會聽人紅口白牙兩句話就輕易放棄。
即便已經知道依照大阿哥的不會輕易被說服,明珠還是忍不住嘆息。要一個有實力的皇子放棄力爭上遊,可真不亞於從一頭飢餓的老虎嘴裡硬奪食。
但為著納蘭一組未來的安穩日子,他必須得去奪一奪。又提了口氣,他眼含凄楚道:「阿哥,奴才是從小看著您長大了。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在奴才心裡,跟自己的兒子沒什麼一貫沒什麼差別。奴才對您除了忠心,也有對自家子侄一般的孺慕之情。」
這句話倒使得胤褆有些觸動,他低下了本來高昂的頭,忍不住瞥了一眼明珠。
明珠見他並非心硬如鐵,也知道這一招可行,便接著說道:「奴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心裡頭雖然對您跟太子爺是一般的看重,但是大位傳於誰,皇上心裡早有定奪。」為表恭敬,他朝著東邊行了個拱手禮,「皇上垂愛天下,但依照您對他的了解,可覺得他能為誰輕易改了主意。」
胤褆眼珠子跟著他行禮的方向轉了轉,把這幾句話在心裡反覆咀嚼了幾次,又硬著脾氣道:「汗阿瑪一諾千金不假,但事在人為。還沒有試你就要爺放棄,實在可笑!」
「是,奴才知道阿哥不服」明珠做出完全為他設身處地的模樣,苦口婆心道:「可您與太子殿下畢竟是親生兄弟,且阿哥細想,如今論起朝堂上的功勞,除了您還有誰能與太子爭一爭的?」
不說胤褆還好,說起他來,胤褆火氣頓起,「那是汗阿瑪偏心,若非他一心向著老二,憑爺在軍中的地位,怎麼也不會低過他去。」
先前力薦戴梓,后又與老毛子對峙,現在又直接代表汗阿瑪與東瀛和談。朝中幾次大事,事事都是老二佔了大頭。他本就風光,如今更是無人可與之匹敵。即便他們兄弟二人如今關係尚算融洽,胤褆還是忍不住磨牙。
老二真是叫人生氣。
見他死活不開竅,明珠只得收斂起愁苦之色,嚴肅道:「阿哥慎言。」
「哼!」胤褆猶自不服氣。
明珠整肅了下表情,委婉道:「若是索額圖依舊仗著太子的勢囂張跋扈,奴才怎麼也能想到辦法把他的錯處冤到太子頭上去。若是太子殿下還像有時那樣目中無人,奴才也能想到招叫他名聲盡失。可如今他遠了索額圖,又十分愛惜羽毛,對上對下皆找不錯一點錯處。奴才與您推心置腹的說,要把這樣一個太子從那個位子上拽下來,難呢!」
胤褆沒有說話。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明珠所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如今朝臣們滿口誇讚的是太子,所有兄弟們汗阿瑪最悉心培養的,也是太子。叫汗阿瑪千萬個滿意的,除了太子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咱們是給自己立了個大敵啊!」明珠越說越是唏噓。如今除了唏噓,他還有幾分慶幸。慶幸自己早早的被拉上了太子這條船。
但眼下更重要的,還是說服大阿哥自願前往東瀛。
他的想法很直接,既然已經選擇了太子這條船,肯定要力保太子。如何在不捨棄大阿哥的情況下保太子?說服大阿哥自願放棄,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畢竟,也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
胤褆悶頭想了一陣,方才咬著牙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且除了我,其他幾個未嘗沒有相同的想法,到時我們兄弟聯手…」
「我的好阿哥」明珠苦笑道,「三阿哥和四阿哥從小便依賴太子,四阿哥如今的地位,更是太子一手拉拔起來的。除了他們二位,其餘諸皇子都還年幼,待到他們能自己做主與阿哥結盟時,太子或許早就繼承大統了!」
「住口」胤褆怒瞪著他厲聲道,「你竟敢咒汗阿瑪。」
「奴才失言」明珠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還請王爺責罰。」
胤褆直直地站著,俯視他半匍匐在地的老邁身體,眼神複雜地盯著他摻雜了白髮的鞭子看了一陣后,才輕聲道:「起來吧,今日這話,爺就當沒聽到過,你也…別再說了。」
明珠深吸了口氣,硬著最後一份心腸直起上半身,語帶滄桑的盯著胤褆道:「奴才一心為阿哥著想,所以哪怕今日就丟了腦袋,這最後一句話也不得不說。」
胤褆未接他這話,抬腳便想往外走。
明珠最後掙扎道,「阿哥就聽奴才的吧,東瀛天高皇帝遠,又有數不盡的白銀,皇上也會派綠營過去守著。阿哥若是還對那個位子有心,何不假借替皇上看守銀礦之名遠走高飛,在那裡經營一番天地出來,也好在成勢之後與太子對抗。」
他這話簡直像是明著告訴胤褆,你若手裡要兵有兵,要銀子有銀子,即使不能在京城裡拉下太子來,將來也能起兵造了他的反。
胤褆向外走的腳步一頓,回身再看明珠時眼裡充滿了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阿哥三思!」明珠絲毫不懼,緊盯著他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