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長久以來薛成璧都不明白,為什麼周瑭會無緣無故對他好。
——原來是因為「喜歡」。
薛成璧渾身僵硬,一時灼熱,一時冰冷。
細想來,他唯一接觸過的「喜歡」,便是二爺之於鄒姨娘。
喜歡了,便愛不釋手,百般疼寵,日夜纏.綿。
不喜歡了,便棄如敝屣,冷若冰霜,不顧生死。
多美好,又多可怖的事。
懷裡的孩子綿軟溫熱如昔,薛成璧滾燙的耳尖卻一點點涼了下來,心臟如墜冰窟。
他僵立不動,不敢回應這個擁抱。
待周瑭笑盈盈地鬆開他,薛成璧掀起眼皮,開口時嗓音冷淡而疏離。
「不要喜歡我。」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喜歡?他沒有那種輕浮的東西,也不想要那種不確定的、隨時會失去的東西。
他只要穩定的付出與償還。
周瑭聞言一呆。
被說了這樣重、這樣冷的話,周瑭心裡首先湧現出了委屈。
然後他看到了薛成璧的眼睛。
拒絕一個人,理當是強勢而涼薄的,那為什麼……薛成璧眼裡卻藏著懇求,甚至是畏懼?
周瑭迷茫地望著他。
總感覺,薛成璧內心的想法,並不是語言所表達的那個意思。
周瑭弄不清楚這些彎彎繞繞,他向來沒心沒肺,也不強求一定要弄明白。
「……不需要就不需要吧。」他軟和地笑了笑,特別好脾氣地道,「這又沒什麼關係。」
心裡卻想:我喜歡什麼,連我自己都管不住,你還能管得住我嗎?
感情是多麼無法控制的東西啊。
薛成璧不知他的想法,只「嗯」了一聲,有些如釋重負的意思。
他照舊對周瑭好,並把它理所當然地稱作「償還」,和之前並無不同。
只是莫名地,思緒奔逸的腦海里除了陰暗或暴虐的念頭,有時也會不受控地閃出那一句「我會更喜歡你」。
然後耳尖微燙,湧現出忽冷忽熱、複雜難言的感受。
*
午後日頭漸西,越過最高點,一點點向西邊的山脈滑落。
當日,老夫人找人牙子打發了二房十幾個家僕,發賣京外。薛環與方大儒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剩下少數幾個人知曉。
但是侯府上下很快就都明白過來,從前最受寵愛的三公子犯了大錯,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位置了。
甚至有人傳言,再過些時日,等事態平息,就要把三公子秘密送回平盧老家,終生不許回京。
薛環日後的處境怎樣凄慘,周瑭不怎麼在乎。
他有自己的生活,平淡、忙碌而歡喜。即便救了方老先生,也免不了要明日乖乖上交課業。
黃昏時鄭嬤嬤點亮了燭火,周瑭放下墨筆,輕輕吹了吹紙上的墨跡,想起一事。
「二表姐說好了要同我一起寫課業,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正說著,一個薛萌身邊的婢女進來傳話道:「二姑娘差我告訴您,院里有個丫頭病了,她絆住了腳,今兒個沒法赴約了。」
「不要緊吧?」周瑭回頭問。
「就是普通的頭疼腦熱,或許是著涼了。」婢女答。
周瑭停頓了一下:「病的人,是春桃姐姐嗎?」
「是她。」小婢女驚訝,「您怎麼知道?」
瘋狂的犬群、被瘋犬咬出的傷口、一個月的潛伏期、生病……
周瑭腦海中一片空白。
書房陷入了靜默。
薛成璧剛練完刀,才沐浴過,聞聲眉頭微凝,擦去發梢間滴落的水,推門而入。
孩子畏冷似的小臉微白,表情有些惴惴不安。
「怎麼了?」薛成璧眉目微冷。
周瑭受驚似的打了個寒顫,道:「春桃姐姐病了。還記得嗎?就是二表姐身邊的婢女、那日過生辰和我們一起吃暖鍋的姑娘。」
薛成璧回憶了下,點頭。
「我得去看看她,帶著郎中。」周瑭收好課業,「……不,郎中不夠,我得請康太醫去看。」
薛成璧不解,但摸了摸小孩的頭:「別怕。」
「嗯。」周瑭笑了笑。
半個時辰過後,康太醫被老夫人叫來了。
他本以為是那兩個孩子又鬧出了什麼傷病,著急忙慌地趕來,患病者卻是一個侯府里最普通的小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