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54章 第54章

從萬佛寺回宮之後,瓊瑰未用晚膳,只是屏退了眾人,熄滅燭火,早早睡下。

雖然睡得早,夜中卻極不安寧,翻來覆去醒過好幾次,總是斷斷續續困在同一個夢裡,彷彿回到了在寄養家庭的那段日子。

一直到她在夢中被人追到樓頂,死死抵住樓道口那扇門,手臂突然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不受控制地從抵住的門把手上移開了。

瓊瑰急到眼淚都快湧出來了,喃喃念著:「怎麼辦,誰來救救我······」

可是門已經在鬆動,而她四下環顧,卻只看見陸司霆、陸升閬還有柳飄飄三個人正站在天台的邊緣,衣服被風吹的抖動如薄紙,彷彿下一秒就要跌落。

他們都冷冷地看著她,什麼話也不說——

下一秒,瓊瑰的身軀終於抵不住樓道門,整個人被推倒在地,沉重的粗鐵門打開,一群人涌了出來,許多手伸向她。

瓊瑰拚命地往後退,慌亂里,她竟在那個黑黝黝的門洞里看到一個人影。

那是——秦歲晏。

他就站在門內,站在樓道陰影里,清冽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看著她狼狽地逃跑,無動於衷。

瓊瑰下意識地朝他呼救:「秦歲晏,救我······」

然而他只是皺起了眉,清雋好看的臉上寫著明明白白的厭惡,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說了句話,可是人群太嘈雜,已經涌到瓊瑰面前的人頭晃動著,幾乎要擋住秦歲晏的身影。

不知為什麼,瓊瑰好像清楚知曉他在說什麼。

他的口型在說:「你騙了我。」

瓊瑰掙紮起來,想起身和他解釋,可是秦歲晏的身影漸漸消失,而她已經被許多看不清面目的人卡住了脖子······

她渾身一震,猛地睜開了眼,大口地喘著氣。

額上突然貼來一個冰涼柔軟的東西,瓊瑰本能地用力揮上去掃開,驚叫了一聲。

然而手卻被反握住,溫暖乾燥的皮膚接觸讓她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復了一點。

一個清涼如汩汩山泉的聲音告訴她:「瓊瑰,不是夢,是我在這裡。」

瓊瑰怔怔地睜大了眼睛,四周幽暗,厚重的帳幔低垂,什麼也看不見。

外層厚重的帳幔很快被挽起,一點淡光溫柔地穿過裡層的輕紗,映在圓帳內,瓊瑰彷彿置身於波光粼粼的湖邊——似乎是秦歲晏也感覺不妥,所以去執了一盞燈來。

就著這不甚明亮的燭光,瓊瑰緩緩地看了一眼秦歲晏,兩人視線相對,秦歲晏竟莫名先偏開頭去。

可是就這麼短短一剎那,瓊瑰已經看清楚了。

向來理智冷靜到給人冷血感覺的秦歲晏,那雙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明晃晃地涌動著一種探究和關心。

胸腔里忽然湧起一種難忍的酸脹,整個人像一棵浸滿了委屈的西紅柿,只要輕輕一碰,滿滿的委屈害怕就會溢出。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瓊瑰問。

她等了一會兒,可是秦歲晏沒有回答,瓊瑰定定看他,不肯錯過他稀少的一點表情轉換。

那人眉目如畫就,一直精緻不染纖塵,此刻卻為難地擰成一團,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耳畔也有些不正常的紅,眼睛執拗地不肯看她,平白添了無數局促。

「朕——」

就在秦歲晏帶著無奈的嗓音剛剛響起時,瓊瑰忽然撲進了他懷裡,將頭深深地埋到他胸膛前,像只舔舐傷口的小獸般嗚咽。

她似乎還說了些話,但聲音悶在胸前,斷斷續續,秦歲晏並沒有聽清。

他也沒有馬上問,只是靜靜地由瓊瑰發泄。

待嗚咽聲漸漸小了,他才將人從懷裡開。

瓊瑰似乎有些不樂意,依舊埋著頭,感覺自己就像一根蘿蔔似的被秦歲晏□□面對他。

哭得鼻子有些堵塞,眼睛也很脹,可能腫起來了。

瓊瑰有些不好意思看秦歲晏,她偷偷瞥了一眼,居然瞧見那人唇角微微翹著,含了一縷笑意。

明顯是在嘲笑她。

瓊瑰驀地又委屈起來,她在氣頭上,聲音一點也不穩,時不時抽著氣帶點哽咽:「要去證明陸家沒罪,方法就只有一個嗎?你那麼聰明為什麼不多想兩個方法,別讓他們待在牢里······我做了惡夢,你也不問問我夢到了什麼,還在笑······

她的聲音細弱,像小奶貓兒撓著絲綢般沒什麼力道,卻折磨的人心痒痒的。

瞧著櫻桃紅的小嘴碎碎念著,秦歲晏忍不住低下頭去,附耳聽得仔細。

自從那夜不歡而散以後,他常常只在夜裡來看一眼她的睡顏,及至天未明便又匆匆離去,還囑咐旁人不要驚動瓊瑰。

這麼多天來,瓊瑰難得和他如此撒嬌訴苦。

待聽到她說,「這擺設誰愛當誰當······我不幹了······」,秦歲晏驀地感覺心中一緊。

他下意識地打斷她的自說自話,彷彿彌補般認真地問,「你夢見了什麼。」

這一下反而輪到瓊瑰頓住,她其實並不想把夢到的事情告訴秦歲晏,甚至,希望他一輩子都不知道才好。

夢裡的秦歲晏看她的眼神刺骨冷冽,那場景太生動真實,彷彿就在眼前,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想到秦歲晏有一天知道了她並不是陸斯玉,而是一個在這個世界說不清、只能以精怪來稱呼的東西時的表情,驚慌很快便裹滿了瓊瑰的心臟。

「就······就有一群人在追······」她支支吾吾地說。

「什麼人在追?」

「······夢裡面,我不記得了······」

「然後······然後我就醒了······你,你嚇了我一跳。」

秦歲晏瞧了一眼無意識擺弄著他袖口盤扣的青蔥手指,明知瓊瑰隱瞞了很多,沒有全說出來。

然而他只是那雙柔弱無骨的手握住,將人重新拉進自己懷裡,撫著覆在瓊瑰肩頭的青絲,淡淡道:「皇后不必憂慮,再過幾日,陸司霆和陸太師便能出獄。」

瓊瑰心下稍松,幾乎又要哭出來。

「只是,太師可能無法官復原職。」秦歲晏接著道。

瓊瑰此時高興還來不及,壓根沒有思考之後的事,衝口而出道:「沒事的,只要人平安就好。」

如果陸家沒事,她過幾日便可以回去探望柳飄飄她們,對了······要想個辦法把賢音的事情告訴秦歲晏,賢音留在這裡,於瓊瑰而言,總是個不小的威脅。

或許也不必要,萬一他問起自己是如何得知這一切,又該怎麼回答呢,總不能直接告訴他,自己和賢音見了面吧。

還有······想起賢音,瓊瑰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先前因為擔心著陸家人,許多其他的心思都被她當做無關緊要忽略,現下最重要的麻煩幾乎解決了,那些細小的懷疑卻像針扎一樣刺得她難受。

秦歲晏真的······另有喜歡的人?

不合理啊,她仔細回想了穿來之前看的那兩章小說,如今已經過去了幾年,記憶開始有些模糊,但她記得,簡介里提及他的筆墨幾乎寥寥,至於書里——

上次系統已經說過,因為她的摻和,原故事線已經和現在的發展毫不相干了。

找到系統去讀一讀原來小說這一條路也行不通。

賢音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要直接問秦歲晏嗎?

外間忽然傳來一聲極輕極低的咳嗽,恭四善小聲催道:「陛下,已至寅初三刻了,該動身了。」

秦歲晏聽罷,便依言起身。

他又睨了一眼瓊瑰,聽聞父兄會被放出獄后,瓊瑰便抱了個靠枕,退到床沿邊思考著什麼,時而微笑時而愁眉不展,雪腮偶爾癟了癟,像是在泄氣。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絲毫沒有注意秦歲晏起身欲離開的動作。

秦歲晏向外走了兩三步,很有些不甘地回了頭,只見那秀氣的眉細細擰在一起,略顯苦惱,像個得不到糖果的小孩。

如果這時去問她,多半得不到答案,或者得到的,並不是他想聽的實話。

「皇后,朕要走了。」最終,秦歲晏還是無奈地出言提醒她。

瓊瑰恍似醒神般,睜圓了黑葡萄般的眼睛看向他,彷彿才發現他都走到了珠簾那裡:「這麼晚你還要、還要回汲徽殿去嗎?」

她還以為秦歲晏會在這裡留宿。

然而秦歲晏只是眼神幽靜地看她,「是去勤胥殿,汲徽殿在修繕,朕還有摺子沒批完。」

過了辰時,便可以直接在那兒接見外臣。

瓊瑰其實沒完全分清他辦公的那些宮殿,只覺得這台詞是真的耳熟。

待她想起來,這就是時常會在宮斗劇里聽到的、皇帝面對不喜歡的嬪妃要跑路時的託詞,秦歲晏早就走的沒影了。

她想發火都沒處可發火,一下更加頹然且憤怒了。

這後宮里還只有她一個人,日子就過的這麼難了。

以後呢。

沒等她再繼續想下去,就聽到良梓平和穩重的聲音在外室響起:「娘娘,奴婢能進來嗎。」

瓊瑰本想說不用,可是環顧了一下,掛著幾幅水墨畫的牆面和窗戶上都映著奇怪躍動的影子——平常看不覺得,剛剛做完那種夢,瓊瑰一點也不想繼續一個人待著。

外面又好像下起了雨,雨滴不小,打在窗框和屋瓦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她還是妥協了,讓良梓進來。

良梓在她旁邊的一個矮榻上安置,她沒有熄燈,也沒有再說什麼。

瓊瑰放下一半帳幔,另一半只垂下一層紗帳。

房中飄著她常用的清甜熏香,一片寂靜里,只偶爾有蠟燭爆出燭花的輕響。

睡意漸漸又襲了上來,臨睡前,她一直擔心會再做剛剛那種惡夢,後來莫名想到,良梓怎會半夜在自己房中睡得好好地,卻又來伴她睡?

十有八九是秦歲晏叫過來的。

想到這,她心下安定了不少,也不知何時便睡了過去。

後半夜的這一覺瓊瑰睡得極好,沒再做夢,直到天亮了,自鳴鐘叮叮響了七下,她也跟著自然醒了。

良梓醒的比她早,但仍守在她身邊沒有出去。

小燕兒進房來,要為瓊瑰預備洗漱時,看到床鋪上不僅沒人,被褥也已經被整理好——放著細圓筒的枕頭明顯被人動過,不在原來的位置。

她先是一驚,下意識地朝床鋪走了兩步,忽然聽到瓊瑰叫她:「小燕兒,你回來了。」

再一抬頭,便看到瓊瑰已經坐在梳妝台前由蘋果裝扮,而良梓站在旁邊待侍。

忐忑不安地走到瓊瑰面前,小燕兒心中直打鼓。

瓊瑰鮮嫩如玫瑰花一樣的臉上含著笑,小燕兒不知她是否已經看到了那幅畫——她已經有好多日沒看過瓊瑰有今天這樣好的氣色。

良梓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攏緊了衣袖。

「皇後娘娘,」小燕兒上前從蘋果手中接過牛角梳,梳著那如瀑青絲。「聽蘋果說,您昨日就沒怎麼吃東西,您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定會令夫人擔憂。」

瓊瑰正想知道柳飄飄的近況,連忙屏退了其餘人包括良梓。

「你昨日回去,府上都怎麼樣了?」

瓊瑰滿滿的急切,倒讓想好了措辭的小燕兒遲疑了。

她頓了頓,才道:「夫人和少夫人很擔心老爺還有大少爺。她們······也很擔心您,夫人求您,在皇上面前,為老爺求求情。」

瓊瑰拉著小燕兒的手不自覺地扣緊了些,眼睛也黯了下去。

柳飄飄恐怕會怪她無能,無法勸秦歲晏早點放了陸家人。

可是沒關係,很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想起秦歲晏昨夜對她說的消息,瓊瑰竭力振作起來,充滿希冀地看向小燕兒:「今日還要勞你再出宮一趟,替我告訴母親,讓她寬心,在家等候幾天,父親和大哥一定很快就會沒事了——只是此事先不要對外聲張。」

秦歲晏告訴她時,並沒有不讓她對外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清楚秦歲晏到底是什麼謀算,只是聽他提及陸升閬可能無法官復原職,那說明這裡面的曲折恐怕也不少。

瓊瑰可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又被有心人做文章,因此很小心地叮囑著小燕兒。

小燕兒瞧著瓊瑰的臉龐,心裡幾乎有些不忍繼續,柳飄飄不知道瓊瑰都做過些什麼,可是她卻是跟著瓊瑰一路走過來的。

眼前這個女孩已經短短十來天便清減了一大圈,說她不憂心陸家人才是無恥的謊言。

可惜,這個女孩為什麼不是她真正的小姐······

她在陸家待了很久,開始並沒有見到夫人,李媽媽一直不願說夫人的去向後來逼急了,便說夫人去手帕交謝夫人家做客。

直到宮門快要落鑰,她打算出府回宮時,才自後門處見到夫人從一輛馬車上下來,整個人恍恍惚惚,見到她問安也不理。

後來李媽媽叫來她,卻並不是傳她去見夫人,只說了一句話讓她帶進宮。

她覺得不妥,便多追問了兩句,李媽媽除了說夫人會進宮看望小姐,便反反覆復只有一句話,讓她催著小姐去向皇帝求情。

還說怪不得府上鬧了那麼大動靜,那位在後宮卻和沒事人一樣,不是親的果然差了許多。

小燕兒本想反駁,可是想起還被關著的梨子,頓時又覺得說不出什麼。

再後來,臨到她要上馬車回宮,夫人終於出來了,卻不是為了別的,夫人只和她說了一句話:「一定要讓皇後娘娘回陸府一次,哪怕不回陸府,出宮一次也可。」

可是,她才以萬佛寺聽經的借口讓小姐出宮一次,現在,又有什麼法子能讓她再出宮呢?

「你怎麼了,」瓊瑰望著銅鏡里在她身後出神的小燕兒,奇怪道。「是不是昨天奔波累了——」

「沒有,奴婢沒有累著。」小燕兒聽清瓊瑰的話后連忙道:「奴婢只是想著,不若您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夫人?」

瓊瑰的微笑凝在臉上,臉色也漸漸有些蒼白——她忽然想起小燕兒已經知道自己並不是那位陸斯玉了。

雖然正常來說,由女兒親自去和母親說父親快出獄沒什麼問題,但瓊瑰無法忘記,小燕兒故意讓她去萬佛寺這件事。

她也沒什麼錯,忠於過去的主子罷了。

瓊瑰只是搖搖頭,低聲道:「我不便在這個時候回陸府,若是你太累了,那麼便讓蘋果去送信吧。」

小燕兒還不知萬佛寺發生的事情。

她問過蘋果當時的情況,無奈蘋果根本就不知道賢音也在,能說的有限。

再加上瓊瑰掩飾的好,旁人看不出她心底的異樣,小燕兒也只以為頂多是賢音公主給了瓊瑰些氣受,根本沒有想到其他。

可如今這個情狀,明顯沒那麼簡單。

小燕兒不敢再說什麼,她望著那張沒了喜色的木然小臉,輕聲道:「奴婢這就出宮去,娘娘別動怒。還有,御膳房那邊派人送來了早膳,當時您未起,奴婢便命人在咱們的小廚房裡煨上,這就讓蘋果呈上來。」

瓊瑰點點頭,又道:「良梓呢,讓她進來吧。」

小燕兒有些失落地拜了拜,退了出去換良梓進來。

瓊瑰從銅鏡里看到她低頭退出去的樣子,也看到她在門口回頭看了看自己,輕輕嘆了口氣。

可是有些事,一旦發生,就不是那麼好回頭了。

這件事里,小燕兒的立場或許沒什麼錯,可是如今這一切,也不是瓊瑰蓄意如此,只能說,她們情分終究太淺。

那個笑著給她撐傘、雨夜裡陪她在緊閉的林府外拚命叫門、扶著她下了婚輦接受萬民觀仰的丫頭,終於也成了過去式。

她尚且如此,秦歲晏,柳飄飄他們······瓊瑰不敢想下去。

「娘娘,您叫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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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我成了虐文女主(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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