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VIP
昭熹元年,大安朝堂有了不少變化。可對北邊的防範卻絲毫沒少。北翟一分為二,東北翟和西北翟各自為政,可他們都有著同一個祖宗,諸葛盈並不敢確定,他們在看見大安越發富饒起來后,會不會又團結一致起來。
雖說這可能性極小,但還是不得不防。萬一忽然景宗或聖宗識大體了呢!願意放棄自己已有的領土和權力,向另一方稱臣,她若毫無防備,那就是涼涼了。
當初兩邊各自派了嫡長子,常山郡王和新城郡王來找在登州府的她談條件,用城池和戰馬換走了防疫葯。
藥物是有用的,北翟雖說不如諸葛盈這般雷厲風行,可在今年年初,也已經將疫病控制住了。
諸葛盈……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她是很有大局觀的,也知道「同一個世界」的意味。若是北翟一直有疫病,難保不會繼續傳到大安來,光靠防控,能防多久呢。
不過,在北翟潞州起疫病之前,東北翟和西北翟是打起來了的,如今疫病一好,兩邊又在對峙。
管淵帶來的消息是,佔據麗都的聖宗讓人給景宗送了消息,只要他願意俯首稱臣,他們是嫡親兄弟,仍和從前一樣,不會追究一絲一毫。大敵當前(指的是大安),他們還是不要內訌了。
景宗心想,這話你怎麼不早說?都打了這麼久了還來這一套!
可聖宗所說並非一點道理也無。景宗也不想兩敗俱傷,最後便宜了大安——誰不知道,大安太、祖定都燕京,就是打著收回燕雲十六州的主意。如今已經叫七州落入大安手裡,只怕聞著了肉味的諸葛盈,那位陰險狡詐的諸葛女帝絕對不會放過剩下一半的肉。
他們這兩兄弟之間,的確有必要談一談。聖宗為了表示誠意,還在數日後派出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常山郡王,去和景宗示好,送上年禮。
這就是一個信號了。
這麼大件事,管淵的頭腦不停拉響警報,在北翟的萬羅殿諸人也都怕壞了大事。誰都知道,北翟當然是打起來為好,他們要是和好了,就該一致對外,對付大安了。
諸葛盈得知此事後,悄悄與管淵道:「我記得,常山郡王身邊,也有我們的人?」
管淵點點頭:「陛下的意思是……」
諸葛盈狠了狠心:「想個辦法,叫常山郡王與新城郡王見面時,弄成新城郡王殺死了常山郡王的假象。讓他們狗咬狗。」
管淵皺了皺眉,心想,這要設計起來,可沒那麼容易。一個弄不好,弄巧成拙,讓北翟發現了大安的陰謀,反而激起了他們同心戮力來圍攻大安,那就糟了。
可這計謀,卻著實是個好計謀。常山郡王與新城郡王早有矛盾,在北翟老皇帝還沒死的時候,二人同為皇孫,住在宮裡就矛盾不少,後面跟隨各自父皇為戰,就更是針尖對麥芒。之前往登州府找陛下求葯,那也是關係惡劣。
若真能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也是極好的。反正他們二人早有矛盾,若是一時義憤,新城郡王沒忍住,那也是他的錯。
「是,微臣知曉了。」
諸葛盈也知這事不好辦:「寧可謹慎些,若不能當場人贓並獲,便在常山郡王回去的時候下手,栽贓給東北翟。」
聖宗以前可是康王,頭腦簡單,若他沒了兒子,豈不氣死。
「是。」可管淵也知道,在常山郡王回程路上下手,是下策了,最好的還是在他們堂兄弟二人見面的時候,設計一場好戲,更為精彩。
管淵真是天生吃這口飯的,搞起這些陰謀詭計也不在話下。其實他心裡也有一點私心,有些疑慮,生怕陛下會因為這件事,對他有了不好的想法,覺得他是一個詭譎之人。
但最後,咬咬牙還是做了。
事成的那一日,管淵親自入宮給諸葛盈報喜。
「事情做的天、衣無縫。便是新城郡王醒來,也只以為自己真的酒醉后無意中害死了堂弟,此時他已經給景宗報信去了。」
常山郡王死了。
諸葛盈不由想起了過年前,耶律榮和耶律提一起來找她求葯。耶律榮比起耶律提還是有禮貌的很,也有好相貌。諸葛盈用手段害死了一個年輕人,心中並非一點感慨也沒有。
但她是一個政客,首先以國家利益為先,耶律榮的死是讓景宗和聖宗再不可能和好的前提條件。
諸葛盈道:「掃尾掃乾淨。」
管淵在這個比自己小了九歲的人面前,一向是沒有脾氣的。他點點頭:「是。」
諸葛盈見他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就笑了一聲:「事情是朕吩咐你去辦的,你也不必如此。真有什麼孽債,也該找朕來討。」
一聽這話,管淵趕緊擺擺手:「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若是真有什麼債,自然該他這個謀划人來負責,怎麼能算到陛下的頭上呢。他這麼想,卻絕非因為他仰慕陛下,也有很大的忠心在裡頭。
諸葛盈便明白,大家都是有心人,只是覺得生命流逝的太快。不過,北翟也曾害過大安不少才俊,這樣算起來,卻也不覺得那麼不舒服了。
本就是兩國人,何必惺惺作態。諸葛盈這般寬慰了自己。
後面的發展果然如諸葛盈和管淵預料的那樣。
聖宗為顧全大局,好生生地將嫡長子常山郡王送去安州,只為了與景宗和好。景宗居然如此不識好歹,讓自己的嫡子新城郡王害了耶律榮性命。
聖宗本就是個暴躁脾氣,急性子,之前還有不少臣子苦苦相勸,勸他好好和弟弟商量,總之是別讓大安佔了便宜,現在呢?
「朕的常山就這麼死在了安州,你讓朕如何息怒!」
「是你們說,要朕顧全大局,朕按你們說的做了,朕將自己的嫡長子送去了安州和談,結果怎麼樣?!」
那些臣子們可不敢再說話了。沒看陛下正處於盛怒之下么,誰再敢多說一句,陛下定然將他打為和景宗一派的姦細。
聖宗為了被毒死的兒子,下令發兵,他要御駕親征,狠狠地收拾東北翟。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而西北翟的將士們也都士氣正盛,蓋因常山郡王在軍中一向很有威望,很服人心,如今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東北翟,誰能不氣?誰能不計較?
為了郡王報仇!
西北翟這邊信誓旦旦,聖宗失去了嫡長子,氣得要死,西北翟同樣是氣氛沉悶。
景宗也是大發雷霆。他雖然沒有失去嫡長子,可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沖著他來的。新城郡王回來便與他說了,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見了常山才小半個時辰,他就有些昏昏欲睡了,醒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把匕首,常山已然身死,他身邊的人都驚懼地看著他。
新城郡王絕對不肯相信是自己害死了常山郡王,可常山身邊的心腹怕他大開殺戒,連夜逃回了麗都,他怎麼追都追不上。回來一稟報父皇,就知道壞事了。
「此事定然又是大安搗鬼。」景宗皺緊了眉頭。可這是個陽謀,事已鑄成,大哥已經失了嫡長子,盛怒之下的他只怕什麼辯解都聽不進去。
「看來大安也覺得父皇的威脅更大。」新城郡王只能從這個角度安慰景宗。
對於大安來說,他們絕對不願意看到兩邊北翟和好,統一為一家,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能夠對一家下手,栽贓給另一家,是很合理的。他們之所以沒有選擇對新城郡王下手,當然不是因為常山更好下手,而是因為,新城死了,景宗或許還能保持冷靜,冷靜地看問題,看出其中的蹊蹺,未必會和聖宗鬧翻。
可如今常山死了,聖宗可不如景宗那麼有大局觀,那麼聰明,他只會覺得是景宗不識好歹,有意害死他的嫡長子。他根本想不到那一層。
這說明了,大安了解兩位北翟皇帝至深,他們也覺得景宗比聖宗要聰明,要顧全大局。
所以他們柿子挑軟的捏。
但是對硬柿子景宗而言,他並沒有被安慰到。他看了一眼新城郡王:「你身邊的人,也要好好清查,將大安姦細肅清出去。你也不必說的那麼冷情,你若死了,朕只會比聖宗更傷心。」
新城郡王倒也不覺得是什麼大事。他死了,他還有個嫡親弟弟呢,大局當前,他是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是,如今該如何做?聽聞聖宗已經下令,馬上要發兵了。」
景宗嘆口氣,這個大哥,一輩子都是毛毛躁躁的,輕易就中了別國奸計。「朕即刻修書一封,聲明原因,若是聖宗真的聽不進去,也只能打了。」
聖宗很快就收到了景宗的親筆手書,上面寫的誠誠懇懇,也表達了對常山郡王死亡一事的惋惜。
景宗自覺很有誠意,因果也寫得很明白,這件事顯而易見就是大安乾的好事,可在聖宗看來,這就是他那個兄弟,做了兇手還要在他面前轉移嫌疑,妄圖嫁禍給大安!
簡直豈有此理!他若是不計較,那他的寶貝兒子豈不是白死了?
若是常山沒死,只是受傷,尚且還有交談的機會,可如今人都死了,常山的心腹也回來說,親眼所見,新城郡王下了毒手,這還怎麼說?景宗自以為可以推卸出去,他想得美!這時候知道怕了?
他非要讓景宗父子都去死,才算給他兒子賠罪!
於是聖宗也親筆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要新城郡王人頭,才會收兵。
景宗:「……」
真不知道這個哥是怎麼想的。若是別的要緊事,他狠狠心,讓新城去死也就算了。可這件事擺明了就是大安的詭計,聖宗就是為的挑撥他們父子之情,也未必肯在新城死後就停下殺戮的步伐。
他也知道,什麼東北翟,西北翟,遲早都要統一成一個北翟。早打晚打都是打,他絕不願意在這個關頭上犧牲掉自己的兒子,還是已經長成的嫡長子。
兩邊都不肯服氣,兩邊都自覺對方有錯,於是,東北翟和西北翟,便又在潞州打了起來。
有了常山郡王這一條人命在,兩邊交手,比起年前的那一場戰爭,更加激烈,殺得是昏天黑地。潞州百姓苦不堪言,恨不能早早離了此處。
戰報一封接一封地送到諸葛盈的手中。北翟到底是北翟,騎兵眾多,高頭戰馬眾多,加上悍勇之將不少。
好在諸葛盈先前破了他們的聯盟,否則他們合在一處,進攻北疆,那就是大安之禍了。
如今他們內耗,大安大可坐收漁翁之利。
北邊打得火熱,諸葛盈卻也沒有懈怠,軍備處的火銃和手銃仍在大批量地生產,就算不能立刻用上,屯好裝備也讓她很有安全感。
靖遠軍秘密訓練,做好開戰的準備,卻也不必讓北邊知曉。
景宗和聖宗都急於打敗對方,好盡重整勢力,不讓大安撿便宜。可雙方都往死了磕,最終還是有從前蕭樞密使的景宗這邊更勝一籌,拿下了潞州。
這還沒完,緊接著,利用天時地利,東北翟一路高歌猛進,乘勝追擊。聖宗身為皇帝,本就很少親自上陣,都是靠著嫡長子常山郡王鼓舞人心,可嫡長子死在了安州,他只能親自披甲挂帥。
聖宗的武力值遠遠強於景宗,可景宗身邊有一個曾經當過樞密使的大舅子,很是出了不少奇策。加上天時不利,聖宗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地盤,竟因為一場暴雨淹了城,為了不造成更大的損失只好提前撤離,又被新城郡王率人追了幾十里,丟盔棄甲不說,城池也沒了。
就連一路旁觀的諸葛盈都不得不說,聖宗是真的倒霉。上天都不站在景宗這一邊。
如今聖宗已經只剩下九個州,其中只有兩個州與燕雲地帶有關,可景宗卻佔據了十四個州,眼看著景宗馬上要攻下潭州,讓聖宗又失一州。
景宗手裡的地盤,足有七個,本是燕雲十六州,大安的地盤。
諸葛盈有心借著兩邊打得厲害,弄來一州。她近來在大安籌謀女官的事,得罪了不少人,也需要用外部矛盾轉移一下內部矛盾。
於是諸葛盈給景宗送信,大意是:大安與北翟是老相識啦,聽說你們現在打得厲害,想必地下的老皇帝也寒心。你們這般打來打去,難保不會打壞了本來我大安的子民,也就是燕雲地界的百姓。
不若這樣,涿州就給回朕吧。
信的最後,諸葛盈還威脅道:若是不給,難保朕禁不住涿州百姓的殷殷相望,自行去取了。
本來剛打完一場勝仗的景宗,從戰場上下來,是志得意滿的,一看到大安女帝的信,氣得吐出了一口血。
「父皇!」新城郡王看得目眥欲裂。等他看完信,恨不得提刀去砍死諸葛女帝。
「新城!」景宗呵斥住了他,本來得意之色全變成驚疑不定,「大安秣馬厲兵,北翟不宜硬碰硬。」
「難不成真就將涿州送給她么?」耶律提簡直快要被氣死,諸葛盈真是一如既往地臉皮厚,還「殷殷相望」,「給回朕」,給個頭!
景宗嘆了口氣:「你當那諸葛盈只有臉皮厚一個優點么?」
耶律提:……?
臉皮厚何時還成了優點?
「做君主的,必然心黑皮厚,腦子轉的快,」景宗有心教導耶律提,「可你看她諸葛盈,她難道只有這些小手段么?你可知道,咱們北翟的烏雀閣,在燕京的烏雀全被端了。」
耶律提若有所思。
「還有那大安女帝弄起什麼女子科舉,何其荒謬之事,她現在做到了何種地步?」
可見景宗身在北翟,也沒少關注敵國消息。大舅子蕭樞密使一邊輔佐他打仗,一邊還要重建一個烏雀閣的系統。
耶律提不由有些驚駭,此前他還覺得諸葛盈自掘墳墓,就看她怎麼死的,可如今……
他咬了咬牙:「就不信她毫無破綻了。她能夠看父皇和聖宗的好戲,我們也可以慫恿大安的哲郡王和彥郡王謀反。讓他們狗咬狗。」
哲郡王,也就是從前的二皇子諸葛非。彥郡王,也就是三皇子諸葛季。這兩個人,諸葛盈算不上厚待,可也不差。哲郡王從前不安分,諸葛盈便讓他做個閑人。彥郡王聽話些,諸葛盈就叫他繼續在刑部待著。
景宗忽的笑出聲來:「他們兩個捆在一起,都鬥不過諸葛女帝。你在說什麼傻話。」
耶律提:「……就算鬥不過,也能噁心噁心她。」
諸葛盈,實在是太不要臉了。就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你比諸葛女帝還大上兩歲,可不如她遠矣。」景宗嘆了口氣,「不可兩面作戰,涿州卻也不可輕易給她。讓她承認東北翟是唯一的北翟,再送來五千兩黃金,涿州便還給她。」
只看她肯不肯接茬了。